不过,任凭他想破脑袋,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被锁在庭院深深处的楚月栖。

    玉夫人当时得了大师批语,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带了几个流民一起回府,放在庄子上做了奴才。楚月栖被随玉夫人而来的玉澜安迷了眼,眼巴巴的卖了身,妄想来一场甜美的主仆恋。

    最终,的确如愿以偿,只不过,她嫁给了玉澜清。

    不过,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不提也罢。

    楚月栖与玉澜清回到留园,玉澜清便遣退了下人:“昨夜匆忙,有些事并未说明白,今日,便一一说清楚。”

    楚月栖也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她正襟危坐,深深的点了一下头,格外赞同。

    玉澜清道:“我遵守承诺,昨日之事并未提及。你不得再伤人分毫。”

    楚月栖微微挑眉,在心中暗笑,玉澜清还这么迂回曲折,什么不得再伤人分毫,就直接说不得伤他分毫不就是了。

    对上她了然的眼神,玉澜清移开视线,一张脸像是在冰水里冻了十天才拿出来的一样。

    楚月栖轻笑一声:“放心,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也说到做到。”

    玉澜清点头,然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说你忘记了所有,是因为昨日?”

    楚月栖眼神微微一闪。

    玉澜清了然,难怪她昨夜分明想让他死却又救了他,原来如此。

    他淡淡的道:“不想回答,便不说了。我去书房。”

    楚月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

    昨夜的事算是翻过了,她本来就忘记了之前的记忆,也不算骗人。

    玉澜清离开之后,鸳鸯走了进来:“少夫人……不,该称您小姐了,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方才在羲和园,夫人身旁的苏嬷嬷吩咐奴婢,若是小姐方便了就请云绣坊的人来为小姐裁衣,不知何时请她们过来?”

    楚月栖道:“下午。对了,鸳鸯,你可知道这儿哪里的寺庙最灵验?”

    鸳鸯眼睛一亮,她家小姐果然聪慧,刚刚进门便知道投其所好,她以前是夫人身旁的二等丫鬟,被分到小姐身旁做大丫鬟小姐妹们还一个个为她担忧,没想到小姐虽然只是一介流民,但并非大家眼中的泥腿子。仪态虽不端庄,却没有太过,也知道讨夫人欢心,鸳鸯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些盼头了。

    “回小姐,华音寺最为灵验,每月初一十五,夫人都回去华音寺上香。”

    楚月栖眼睛一亮:“我能随娘一起去吗?”

    鸳鸯道:“小姐可以问一问夫人,但鸳鸯觉得,夫人拜佛虔诚,两位公子和小姐却不喜欢和夫人一起,小姐若是随夫人一起,夫人想必会很高兴,今日三月初七,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

    楚月栖点点头,眼角眉梢带着笑,只是,一想到梦中那个在佛像前长跪不起的少年郎,心中就泛起钝钝的疼。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凿子在凿。

    她轻轻的问:“你家公子,不信佛?”

    鸳鸯道:“自是不信的。”

    玉澜清风仪万千,满腹经纶,永远高悬于九天之上,不染纤尘,怎会信神佛。

    楚月栖道:“我初来乍到,对家中人都不熟悉,你跟我说说吧。”

    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嫂嫂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嫂嫂哦,保证知道的比鸳鸯还要多!”

    楚月栖站起身迎了两步,云鬓花颜的美人便笑着拉上了她的手:“嫂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楚月栖笑道:“那就谢谢清芷妹妹了。”

    玉清芷微微嘟嘴,使小性子道:“嫂嫂同我这般客气,难道是不把我当亲妹妹?”

    楚月栖讶然,她还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亲人。

    她未曾有过亲人,所以也不知道亲人之间如何相处。

    楚月栖拉着玉清芷,试着哄人:“我错了,日后你是我亲妹妹,快进来坐,外面冷。”

    三月的天,的确是有些冷,没见玉澜清披的还是冬日的披风吗?那雪白的白狐毛,看着格外名贵。

    玉清芷立刻掩唇而笑。

    玉清芷知道的的确比鸳鸯多得多。

    玉家本世代为官,可几代单传,祖父弃文从武,做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有一次为了救皇帝断了双腿,医好之后也无法再上战场,便带着一家人来到扬州,皇帝特准玉家祖父从商,不受三代不准入仕的规矩。

    可玉澜清的爹不喜读书,也想走武将的路子,祖母拼死阻止,把人拘在家里。幸好玉澜清他爹看得开,继续子承父业,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商人。

    玉澜清和玉澜安的降生是他爹这辈子最自豪的事,玉家几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一双苗苗,自然是万分得意!

    他们也吸取教训,从小就培育他们读书,总算把人掰回来了。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玉家两位公子是天降奇才,名动扬州。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玉澜清莫名生病,自此一病不起。

    “我哥哥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最是心软,嫂嫂千万不要被他的冷脸吓退了,他不是坏人,只是病的时间太久太久,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人正常交往了。”

    玉清芷提起大哥还有些心疼,以前他并不是这样,虽然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但不会一直冷着一张脸,句句都有回应。

    哪怕只是一个“嗯。”

    楚月栖道:“我明白。你放心,我既然和他做了夫妻,不会那么轻易被他伤了心,我知道,他是好人。”

    唔……怎么办,在玉清芷面前只能使劲夸了,她不忍心看小姑娘难过,至于玉澜清……

    楚月栖一直没想好该拿他怎么办。

    玉清芷顿时眉开眼笑:“嫂嫂知道就好,方才我在门外听嫂嫂说,你想陪娘一起去华音寺上香?嫂嫂,你不用勉强自己……”

    楚月栖一把抓住玉清芷的手:“不勉强,怎么能是勉强?我喜欢拜佛!还请妹妹帮帮我,我真的很想和娘一起去!”

    玉清芷道:“嫂嫂是想拜佛,还是想出门,若是只想出去走走,咱们可以带着丫鬟一起出去。”

    楚月栖听她考虑的那么周到,一颗心都化了,玉清芷简直就是一个小天使,怎么会这么甜!

    “我喜欢出门,不过这次也的确想上香,我想求求神佛,保佑你哥哥身体健康。”

    玉清芷勾起一抹笑,甜到她的心窝窝里,嫂嫂怎么那么好!她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嫂嫂!

    玉清芷点头:“好!我这就去告诉娘!不过,嫂嫂,你为何不喊我哥哥夫君,是你不好意思吗?”

    她笑的有些坏,看着楚月栖慢慢的红了脸。

    玉清芷掩唇一笑,最后竟然还笑出声了。

    楚月栖在不知不觉见绯红了双颊,无关喜欢,只是有些害羞。

    “你别……”楚月栖声音有些小,不知该用什么理由阻止小姑娘的打趣。

    玉清芷道:“嫂嫂不用害羞,喜欢我哥哥才是人之常情。”

    毕竟,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扬州府的姑娘还是喜欢冷脸的玉澜清多一些……

    只是,他病的太重,才慢慢消失在百姓的视野之中。

    玉清芷从楚月栖处告辞,便去找了她大哥,看着带病温书的玉澜清,玉清芷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若是没有这一场病,恐怕大哥三年前就已经考中了。

    如今,二哥都快去参加科举了,大哥还没好起来……

    玉澜清察觉到窗边的视线,抬眸看过去:“芷儿?”

    玉清芷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大哥!大嫂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大哥千万要好好对大嫂哦!”

    玉澜清想起昨夜死亡的感觉,淡淡的道:“我们之间的事,你无需多言。”

    玉清芷听见他这话,气道:“亏嫂嫂对你掏心掏肺,还想着十五去上香为你求平安,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近人情!大哥,你太过分了!”

    家境极好的小姑娘,连生气都是那么可爱,最严重的谴责也不过是“过分”两个字。

    玉澜清听出玉清芷对楚月栖的维护,慢条斯理的合上树,挑眉问道:“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维护她。”

    玉清芷欲言又止,其实,她维护的不是楚月栖,才见过一面,哪会有多么深的感情,她维护的是大嫂。

    是那个颠沛流离,不得不卖身,最后又毫无怨言为大哥冲喜的大嫂,是那个将哥哥从阎王殿拉回来的贵人。

    “哥哥要懂得感恩。”

    不是谁都愿意为一个快死的病秧子冲喜,嫂嫂不哭不闹,没有半分埋怨,这就够了。

    玉澜清忍不住气笑了。

    感恩!

    玉澜清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放心,我懂,感恩,我一直很感谢夫人!”

    感谢她下手狠辣,让他新婚夜便尝试了新鲜的东西,感谢她用武力胁迫他,让他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谢她!

    他谢她八辈祖宗!

    玉清芷道:“那就好!嫂嫂过几日还要陪娘一起去上香!我先去告诉娘!”

    玉澜清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道楚月栖在搞什么鬼,她究竟想做什么!

    玉澜清唤了一声身边的长随:“望舒,去请二公子过来。”

    不一会儿,玉澜安就进来了,抬手施了一礼:“兄长,你找我?”

    玉澜清“嗯。”了一声:“望舒,奉茶,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

    玉澜安神色微微一正:“兄长。”

    玉澜清微微一抬手,等望舒出去了,玉澜清才淡淡的开口:“你再过两日要回书院了?”

    “正是。”

    玉澜清道:“本月十五,你告假一日,假扮成我,随娘一起去华音寺。”

    玉澜安道:“可是有何不对?”

    玉澜安点点头:“你可曾记得,我之前昏昏沉沉之际,同你说过,若是我不幸亡故,便由你做主,放你嫂嫂离开?”

    闻弦歌而知雅意,玉澜安道:“可是嫂嫂知道了?她不愿离开?”

    玉澜安唇角勾起点点笑意,哥哥是人中龙凤,满腹经纶,姿容绝世,满扬州也找不出第二个,就算放在贵族遍地的金陵也是数得上的出类拔萃,这样的儿郎谁不喜欢,他记得一年前哥哥出门时还收到了数不清的香囊,荷包,鲜花,光彩至极。

    这样的人说不喜欢,想必嫂嫂也不能免俗。

    玉澜安唇角的笑刚起来,玉澜清一句话就砸下去了:“恰恰相反,我倒觉得,她非常愿意。”

    玉澜安不敢置信:“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玉澜安不敢深想。

    “保护好娘,保护好自己。”

    短短九个字,让玉澜安心中一凉:“是,兄长,澜安省得。”

    玉澜安和玉澜清不同,他们兄弟两个虽然三岁习文,五岁习武,但玉澜安的身体天生就比玉澜清强一些,所以更偏爱武学多一些,玉澜清则性格沉静,安的下心,所以文学方面比玉澜安出色。武学便差了一星半点。

    自打三年前病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孱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进行太过剧烈的行为。武学算是不得不放弃了。

    此事只能交给玉澜安,在楚月栖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之前,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族谱上和他处在同一地位之人。

    玉澜安应下来,却考虑的更多,兄长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楚月栖……嫂嫂怕是已经做了什么。

    玉澜清道:“你走吧。”

    玉澜安施了一礼,脚步往后退了一步,终究是站住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澜安有疑。”

    玉澜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玉澜安要问什么。

    “她,可曾伤害兄长?”

    玉澜清看着他,一时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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