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是个晾晒的好日子,阮月在平安堂的大院里头晒早上刚采摘的药材,门外突然传来一位少女的呼喊,“月姐姐!月姐姐!”是林叔平的女儿玲玲,如今不过8岁,年纪虽小却很机灵,平日里最爱缠着阮月,对于阮月的医术十分钦佩,只见她穿着阮月给她改良的苎麻长裤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医馆。

    “慢点,小心摔着了。”

    小姑娘跑到阮月面前,大口喘气,“月、月姐姐!我们又在海边捡到一个陌生人!不过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爹爹叫你快去看看!”阮月听闻,赶忙放下手中的药材,抓起案桌上的木制急救箱。

    “快!带我过去!”

    阮月的住所离海滩很近,不到两分钟便赶到了现场,重伤男子已经被巡岛的岛民抬到附近较为干净的沙地上,还贴心地给他垫了一层椰树叶,他呼吸十分急促,脸色泛白,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海水冲刷得差不多了,男子衣着繁复,阮月直接从急救箱里拿出一把剪刀将这碍事的衣服剪开。

    “嘶——”周围的人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只见一道深能见骨的伤口贯穿他整个胸口,伤口平整,看样子是被利器所伤,所幸没有伤到内脏,阮月急忙打开急救箱,拿出一个特制的竹筒,跪在地上将竹筒中的生理盐水倒在伤口处进行清理,接着拧开装有止血粉的瓷瓶,快速洒上,双手压住出血口压迫止血后,用自制的纱布为男子包扎,才将他抬到阮月的医馆中休息。

    “这么严重的伤,没有仙人的丹药,这人还有得救吗?”岛民们议论纷纷。

    阮月不语,她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岛上并没有消炎的药物,加上失血过多,他能不能撑过今晚还很难说。据她这半年来的观察以及跟海商们所了解到的,凡人的医疗水平基本上还是处于起步阶段,一些严重的伤病人们会更依赖于炼丹师们所练的丹药,价格高昂不说,像长乐岛这样偏僻又灵气稀缺的小岛,也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触到。

    似乎是意识到阮月情绪不高,玲玲抓起阮月一根手指安慰她道:“月姐姐,人各有命数,海神娘娘要收他去殿前侍奉,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莫伤心。”

    夜幕逐渐降临,繁星围着一轮玄月犹如散落在黑丝绸上的钻石,这是在华国看不到的绝美夜景,往日阮月一定会搬个竹榻到院子中央躺着好好欣赏,然而今晚她完全没有这份心思,因为她发现——重伤男子正奇迹般地恢复!

    阮月奢侈地将屋中所有的蜡烛全部点亮,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缠在男子胸口的纱布,举起一盏烛灯观察着眼前的伤口,按照多年的经验判断,他今晚应该会因为伤口感染导致红肿、发脓甚至发烧,但这些症状统统没有!而且开放性伤口的四周已经隐隐有向内愈合的痕迹,男子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阮月不由得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这!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阮月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最终还是抵不过睡意,睡前思来想去,还是把昏迷中的男子的手脚都用麻绳绑起来,跟林叔平与她初次见面时做的一样,万一这是个歹人,还能阻挡一番,随后便回房间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使出了生平最快的洗漱速度,提起桌上林叔平的娘子林婶子为她准备的米糕直奔病房。

    男子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过脸色已经如常人一般,双眼紧闭,仿佛单纯只是睡着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床头,阮月上前掀开盖在男子身上的薄被,慢慢揭开纱布,彻底看清了伤口的情况,果真不是幻觉!男子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了一半,新生的皮肤颜色呈粉白色,正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阮月很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男子还没苏醒,什么也做不了。她给男子更换了新的纱布,又将早餐米糕切成小块,尝试着给男子喂下,万幸还有吞咽反射,不至于饿死,随后便收拾干净准备照常去云来山上寻找可用的药草。

    刚踏出平安堂的阮月便看到玲玲正在门口晃悠,“玲玲,早呀。”

    玲玲一听到阮月的声音,眼睛立马就亮起来,笑眯眯地打招呼,“月姐姐!”

    林叔平年轻时受过伤,失去了生育功能,夫妻俩只有玲玲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在平安堂还没有开业之前,阮月便是借住在林叔平家中,林叔平夫妇平日出海捕鱼,阮月便在家中看顾玲玲,顺便教她识字读书,直到平安堂开业。玲玲早已将阮月视为如亲姐姐一般,知晓阮月要离开她家,抱着阮月的大腿哭闹了一场,无奈之下,在征得林叔平夫妇的同意后,阮月每天早上去山上采药都会带上玲玲,顺便考校她的功课。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慢悠悠往山上走去,晨阳洒在身上,宛若披了一身金光。

    岛上的山并不高,一路摘摘停停,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山顶,阮月放下背上的竹筐,清点今天采到的草药,小姑娘则坐在石头上,手里抓着一枝从地上拣的柳树条,随意地拍打着身旁的野草,“月姐姐,昨天那人是你家乡的人吗?”

    阮月摇摇头,有些诧异,“为何这么问?”

    “你们俩一样都是晕倒在海边的呀~”孩童的想法总是这么的简单,阮月笑笑不语,她找了块相对平滑的山石,坐下歇息。

    从山顶望下去,近处山脚零零散散分布着几户人家,远些便是长乐岛的集市,再远些,便能看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面上几艘小船随着海浪上下晃荡。无论在哪个世界,阮月都是孤身一人,初来时,她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她试图融入这个时代,但仍旧有种很强的割裂感,刚开始她尝试过各种玄学,试图找到回到属于她那个时代的方法,比如在流星划过时许愿、在当初醒来的沙滩上睡觉、在海神庙里彻夜祈祷,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回到了熟悉的医院。

    然而她的愿望并没有实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阮月变得越来越焦虑,作为一名医生,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理和精神都出现了问题,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困境,却没有办法自救,直到那个经常躲在林婶子身后的孩子朝她伸出了手。

    她望着身旁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众人都说阮月无私,愿意将自己毕生所学对玲玲倾囊相授,只有阮月知道,是她把这个年幼的孩子当成储存记忆的硬盘,她把在现代所接受的教育、知识统统教与玲玲,她要给自己培养一个“同伴”,能让她在这个世界不再是孤身一人,阮月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每个时代都有它独有的世界观,而她把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强加给玲玲,她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鱼儿跃船身,好酒穿肠过,妻儿皆双全,长乐在人间...”伴着山间樵夫悠悠的歌声,玲玲被困意侵袭,趴在石头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阮月看着女孩儿的睡颜,轻轻为她抚去脸上的碎发,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心将女孩抱进竹筐里,背着她满载的希望慢悠悠地下山了。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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