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桢坐在她身后,交叉着手,点了支烟,看她玩。

    莞骅感到周围看过来的目光。他辍学半年,未参加晚宴,这一亮相倒将旁人都比了下去,初愈的瘦削,让他的的眉眼更加英俊,也平添了些忧郁。

    宋维钧看女士们的眼神都往雷桢那边飘,不禁开玩笑:“这公寓可是三少的地盘,你们赶紧将他拿下,等三少奶奶的位置归了学联,日后免费的大本营就设在此处了。”

    他话音刚落,莞骅就听见雷桢的笑,他还未发话,就有直率的女士先开了口,莞骅看去,记得是金融系的柳若涵。

    “宋会长,光我们动心也没用啊,三少喜欢什么样的?先说说标准,我们评估看看,能否拿下。”

    莞骅放下手上的牌,虽未回头,也好奇听起来。雷桢坐起,声音仿佛在她的耳边:

    “嗨,我还不知道你们。说得好像任我挑似的,等我真开口,一个二个的倒将我拒了。如今,我哪还敢挑。”

    这是来者不拒的说辞了,莞骅心里翻了白眼。女生们一阵起哄,柳若涵接过话茬:“既如此,我便开口了,三少可不许拒绝。”

    “那走着?隔壁聊聊?”雷桢痞笑。

    柳若涵竟真站起来,道:“走啊聊聊。”

    她率先走出房门,雷桢也推开凳子,悠悠闲闲地跟出去。见此,在场的男女都开始起哄,几个男人在后面喊:“三少,这房间隔音好,今晚别回来啦!”

    一边闹,一边便有人聊起三少的风流,自伊顿公学起,便有女生给他写情书,还曾有贵族的姑娘大胆示爱。柳若涵家里做贸易生意,早对雷家有觊觎……

    莞骅原本随意玩着,后面就不耐烦地瞎打,好奇那两人在隔壁说什么。她看着墙上时钟过去了半小时,两人还未回来,她就不想玩了。

    贺昭见她屡屡弃牌,跟着弃了两手,拿起她的牌看。见莞骅拿了顶对也弃,便笑道:“你这是铁了心让三少破产了。”

    莞骅笑笑,也没说话,贺昭继续问:“你们很熟吗?”

    “小时候就认识。”莞骅模糊道。小时候熟,如今倒也不是很熟。

    贺昭微笑道:“那还好。我还以为你们订了婚,你要伤心。”

    莞骅闻言一怔,连忙解释,心思也回了牌局。贺昭跟她讲起下筹的逻辑,他讲得有趣,莞骅渐渐听进去,才明白这牌背后的思考和博弈。贺昭讲了会,干脆弃了筹码,手把手教莞骅玩。因为新手偏多,大家打得松,莞骅很快赢了几局,才觉得好玩。

    等雷桢回来时,就见贺昭坐在刚刚自己的位置上,莞骅面前的筹码已堆成了小山,不禁挑眉。

    “这就会玩了?”

    “新手光环吧。”莞骅笑,“主要还是贺老师教得好。”

    贺昭谦虚一番,依然坐在莞骅身后没动,雷桢解开西装,站在他俩身后看了会,拍拍莞骅,道:“晚上有事,我先走了。”

    莞骅这才回头,放下牌,“送送你。”

    毕竟还有些话想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两人下楼,莞骅走在后面,见他单薄了许多,西装挂在他身上显得宽松。半年的休养,依旧未恢复元气。

    “前两周才回啊,教授还非要我考试,真是残忍,医学系的考试太难了。我只能照着这半年当病人的经验,瞎胡乱答了。”

    雷桢应着,不知从哪拿出一张便签,莞骅接过来,写得是德州牌序的大小。字是手写花体,有些复古的感觉,“刚刚跟柳若涵说事时写的,你不记得顺序,可以拿出来看。”

    莞骅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艰难开口,心也揪起来:“半年没有消息,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以为我没了?”雷桢轻笑。

    “不过,真有一枪,打在这儿的,”他比划着胸前,“那一枪弹壳碎了,伤了心肺,我差点没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莞骅却不能平静,两人下到一楼,雷桢走向起居室的酒柜:“这儿只有黑方,你喝么?有点烈。”

    “嗯。”

    他倒酒给她,自己抿了一口:“我术后昏迷了一段时间,清醒后听说你被送到了不列颠,我还想说不定能碰上。后来听维钧说,建筑系来了个大美女,我一问,才觉得世界竟这么小。”

    莞骅没理他的调侃,一口灌下半杯,黑方带着烟熏和花草香,呛得她流泪:“还好你没死,要不我没法跟雷伯父交代了。”

    “嗨,不用交代,直接嫁进雷家,以身相许就行。”雷桢碰了下她的杯子,干了杯。

    又是熟悉的跑火车,莞骅没应,问:“报上说谭宗生还在宛川,你叔父退出海港了,你家有被波及么?”

    雷桢笑着摇头,大概解释了些。原来,雷启中的军费都靠着雷家的医馆和银号,而雷启平并不看好二弟,虽然战局失利,各方依旧在拉拢雷家,希望得到经济上的支持。

    两人聊到这也无话了,雷桢忽然问:“你住哪儿?”

    “Comberton那边。”

    “那么偏?你一人么?怎么不住校舍。”雷桢奇道。

    Comberton距离学校约六英里,附近都是农场,除了一所小学和教堂,印象里相当荒凉。

    莞骅耸肩,却懒得解释申学时的窘境。雷桢起身,道:“这么晚不安全,要不牌下次再玩,我送你回家吧。”

    说罢,他不顾莞骅的反对,上楼替她拿衣服和包。门外停着车,王叔原在车里眯觉,再见莞骅,他明显一怔,态度有些生硬:“莞小姐好,又见面了。”

    莞骅也问了声好,她大概知道王叔情绪的出处,若要是春桃,估计对雷桢态度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春桃,她又是一阵惆怅,不知家里旧人们如今过得如何。威士忌的酒劲上头,莞骅微醺,依然在逐一盘着晚宴的新面孔,雷家如今和谭宗生闹掰,估计朝晖亭靠他们是拿不回了,但不知其他同学背景如何,是否能有助力。

    “宋维钧和贺昭你都认识?看他们好像和你很熟。”莞骅打听。

    “嗯,维钧在公学就和我一块了,来得早。贺昭是进了剑桥才认识。”

    “唔,维钧很有想法,感觉是想从政了,他家支持么?”

    “他读社会学,一直是那样。他家里有些旧政府的背景,津平宋家你听过么?如今好像没什么势力了。”

    “那贺昭呢?”莞骅头晕,意识却很清明。雷桢顿了下:“贺昭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对他感兴趣?”

    他侧过身,手撑着后座,盯着莞骅。还未等她回答,又问:“我的玉呢?你后来也没还我,还好好收着呢?”

    莞骅有些头痛,背过雷桢靠在座上,道:“收着呢收着呢,待会拿给你。”

    说完便不理他了。随着车行的颠簸,她昏沉睡着,再次醒来时,已到了街区路口。车里只有自己,雷桢和王叔正靠在车外面抽烟,不知等了她多久。

    莞骅推门下车,雷桢回头:“醒了?”

    “嗯……多谢。”她酒醒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拿玉。”

    “不请我上去坐坐?”

    “改天吧,你先等着啊。”

    莞骅的小二层公寓算是这条街区中较大的一栋了。她跑回公寓,进门开灯,灯却没亮。莞骅以为停电了,便放下手中的东西,点了蜡烛往二层的卧室走,去拿雷桢的玉。

    走到卧室门口,她才觉得不对。楼道装饰的镜框反射出烛光,莞骅蓦然看见身后多了个人。

    雷桢和王叔在楼下等了好一会,莞骅依然未出来。雷桢看了眼那栋黑漆漆的公寓,而左右别墅都亮着,心里一沉,扔了烟就快步走过去。屋里漆黑一片,他划了根火柴,在玄关找到蜡烛,屋里格外安静。

    雷桢和王叔交换了眼神,王叔摸出枪,一层没人,两人便悄声上楼。他刚走上二楼,就见楼梯口的地上躺着一人,雷桢的心提起来,快步冲上去,发现莞骅躺在地上昏了过去,一旁落着熄灭的蜡烛,卧室里一片狼藉。

    莞骅醒来时,感到后脑一阵剧痛,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她动了动腿,发现被子上还伏着一人,雷桢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她扫视四周,房间里乱七八糟,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搜罗一空。莞骅苦笑,她竟遭遇了入室抢劫。

    过不久,雷桢也醒过来,见莞骅正躺着发呆。

    “你还好吗?”

    莞骅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去看下,梳妆台下面二层的首饰匣子里,你的玉还在不在。”

    雷桢过去一翻,匣子里空空如也,他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回头道:“没事,昨晚郡里的警官来过了,已经在追查了,让他们找吧。对了,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么?”

    莞骅刚刚走到卧室门口,那人便动手敲晕了她。但从不完整的镜面中,莞骅匆忙间看到了一些特征——矮小、肤白、金棕色的头发,脖子上好像有道疤。

    雷桢点头,转过身靠坐在她的梳妆台,道:“这里偏僻,离学校远,你又见过他,最好尽快搬家。”

    “嗯,我刚刚也在想这个……你有推荐的地方么?”

    雷桢脑中出现了几个合适的地方,跟她提了几处,莞骅当即收拾起来去看。雷桢佩服于她的行动力,但一天看下来,那几处要么已租出去,要么房东不在郡中。

    奔波一天无果,莞骅有些沮丧。回程途中,雷桢看着窗外,忽然提议,道:“要不你来我的公寓住?”

    “是昨天的休息室么?”

    “不,那栋房子旧,只是买来增值的。我现在住在东边,小两层,有几间客房,你要不对付着先住下?等找到房子再搬不迟。”

    莞骅心里一暖,却又想到柳若涵之流,凉凉道:“我要过去,岂不是妨碍雷三少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他笑起来。

    “对啊,什么柳啊莺啊的,岂不是误了三少姻缘。”

    “误了就赔呗。我看金屋藏你,就挺合适。”

    “滚。”

    “我真是,越来越爱听你说滚了。”

    他浪起来没有边际,莞骅也愈发不动心。当天,王叔就带了几人,帮忙将莞骅的东西打包起来,送进了雷桢的公寓里。这些事上,雷桢还是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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