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主坐在一处未被战乱波及的大堂内,手里端着茶盏,大门正对着水牢,一抬头便能看清那里的情况。

    方里给他倒茶,有些忧心的问:“进去这么久了,岛主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岛主抿了一口茶。

    “有禁制在,若他们还能全身而退,那就是命不该绝,若不能,化为尘埃也是他们应得的结局。”

    方里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那岛主可曾知道自己的结局?”

    岛主闻声抬头,眸中诧异还未消散,便觉喉间一凉,霎时间,屋内景象翻转,地面高抬,天地颠倒,说话的那张脸也跟着打了个圈,最后不动了。目光立定,面朝门外,晨曦穿透薄雾,他看清了那血流满地的一幕。

    方里被浇了满头满身的血,吓得失声,只见那失了头颅的身体直直地往后仰,好巧不巧倒在他怀里,手里端着的茶盏咻地落地,碎成几瓣。恍惚间,他好似从那张清俊的脸上看到肆意喷薄的恨意。

    “你……”

    男人薄唇轻言,惯是漫不经心的语调:“我算不上好人,让你死得痛快是我最大的善心。”

    “…………”

    无视地上的血迹,男人慢步穿过,好似在慢悠悠的欣赏自己的杰作。

    日头正好,照得满地血艳艳的红,身后传来细响,男人微微侧首架住从后袭来的长剑。

    “居然漏了一个。”

    语气淡淡,仿佛说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天重强撑着身体,手上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对方的桎梏。他本是拼尽全力,也没指望能要了对方的命,却没想到连人家都一根毫毛都没碰到。他闭眼打算接受现实却听见对方说:“明明一个成了仙的人却被困于这方寸之地,真是可惜。”

    天重睁大眼睛,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噗!”

    长剑没入胸腔,斩断他最后一丝心跳,天重躺仰在地,双目大刺刺地看向太阳,却没有想象中的刺痛,原来,他已经……成仙了啊!

    元凤凌空一翻,躲开神兽的攻击,手指死死地扒住琴弦,任由那利刃般的细弦划破肌肤,血珠汩汩冒出。他有些气喘,朝身后看了一眼,屃遗正闭眼安静的打坐,回过头,神兽身上添了不少伤口,此时正怒得奋力咆哮。

    无常被一个照面打翻在地,元凤顺手扶了他一下,就听见他说:“攻它腹部!”

    腹部是全身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况且那里又一直被铁链穿透,损伤更加严重,如今没了这一层,也不是说好就好,朝着这一点,说不定还真能成功。

    闻言,古琴翻动,被元凤一手压在腿上,抬指拨动,这一次他用了十成力,凌厉的风自弦间而出,协裹着破空之势相继朝神兽腹部奔去。

    虽说他们的推理没问题,从各方面看也都没什么破绽,但他们漏了一点:神兽也有思维。

    是以,两人眼神从坚定逐渐变作不可思议,元凤还不确定的问:“是我看错了吗?”

    无常也不太确定:“也许——你没看错。”

    他们居然眼睁睁看着厉风划到神兽面前,而神兽轻飘飘转了个身,那道原本朝着其腹部的风打到了拴住它前肢的铁链上。毫不意外,铁链处传来清脆的断裂声,小小的一声却重重砸在两人的神经上,令人不自觉抖了抖。

    又少了一边的钳制,神兽的身躯似乎挺括起来,头颅高高扬起,一改初见时的那股濒死感。

    神兽前肢高扬,又落下,刨起一阵沙土,兜头罩面,呛得人睁不开眼,只咳嗽。恍惚间,元凤似被人拽住往后扯,他呛了两声睁开眼,看见这人时眼睛一亮:“你好了?”

    屃遗应了一声,反问:“这是你们的新战术?”

    无常立马撇干净,不想沾染一丝一毫:“是仙君想的,与我无关!”

    元凤:“…………”

    “罢了!”屃遗摇摇头:“不管谁想的,现在都要改变策略了。”

    “为什么?”元凤疑惑。

    屃遗示意他看前方,元凤转过去,就见原本他们站立的位置此刻一道巨大的沟壑横在眼前,若他们还在原地,此刻怕是已经归西。

    “少一条规束,攻击力就越强,攻击力越强,我们的胜算就越小,并且……”屃遗停顿一下:“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了!”

    “哦?”屃遗有些欣喜,问:“仙君感觉到什么了?”

    “感觉到地面在晃!”元凤诚恳地说。

    屃遗神色一凝,眼睛向下,地面确实肉眼可见的抖动起来。神兽似乎发现了他,突然暴躁,趋于疯狂的朝他奔来,却又被剩下的铁链拽住,摔倒在地,哐哐作响。挣扎间,地面晃动更加剧烈,尘土更是肆无忌惮席卷在场所有人,让其看不清眼前近况。

    屃遗拿扇子扇了扇,凝重道:“这样下去这地方迟早要变成岩浆的燃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先上,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找准机会砍下它背上的角,记住,不要去动铁链。”

    “杀了它不是更快吗?”元凤认真问。

    屃遗凉凉看他一眼:“仙君若能杀了它,我等自然佩服。”

    “……”

    这都什么问题?怎么变得和乔喜一样了?元凤直在心里抽嘴巴,恨不得忘记这么愚蠢的对话。

    然而光他忘了无用,别人还会记得。

    正懊恼时,又听见屃遗说:“还有,我说的不是感觉到地面在晃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这回依旧是嘴巴比脑子快,一顺嘴就问了出来,好在不是什么出格的问题。

    话音一落,只见屃遗化作一道影子,疾风携卷沙砾猛然冲向那头庞然大物,相撞间狂风怒吼,犹如天地轰塌,海底倒灌,屃遗周身青光裹狭,进退有余。神兽有护体神力,再厉害的术法打在它身上也只是平添伤口,伤不了根本。

    这下两人也都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了,无常平静的站起来加入战斗,元凤也不甘落后,现出佩剑,形成三人一兽的混战。

    屃遗一掌劈在神兽的脖颈处,趁着它哀声嘶吼间隙朝两人道:“不要多做无用功,取角!”

    无常点头,手握重剑朝神兽背上砍,谁知神兽却徒然跪倒,躲过这一重击。一招失手,无常一脚踩在神兽身上调转剑锋,角度刁钻的朝那两只角割去。

    屃遗抬臂挡住那颗脑袋,手指十分巧妙的在其眼睛处一划,速度极快,甚至未沾染上半点血痕。

    身上虽有数不尽的伤口,但眼睛极其脆弱的一处,其疼痛也异于皮肉,是以这一招使得比捅人心窝子还要残忍。但屃遗不在乎,说到底又不是他痛,更不会有人来怪他。

    神兽痛得又是一阵翻滚,无常的重剑就从它背上的角擦边而过,闪起点点火花。不过这地方满最不缺的就是火花,正当他打算换下一招,要收回重剑时,剑身却被一股力卡在一角的枝丫里。

    无常:“…………”

    不怪卡住的这个角度刁钻,毕竟是自己选的,偏偏还看不见剑身另一端是被什么卡住。无常试了试用力也没能将其拔出,却因神兽翻滚,再握下去说不定得被撞飞掉进岩浆里洗个火热的澡而松开了手。他身法快速的躲开踹来的一只蹄子,脚再次落到神兽背部想要拿回武器时,看清了卡住重剑的原因。

    “仙君不想要也不必阻我吧?”

    元凤没好气道:“谁阻你了?没看见我也被卡住了吗?赶紧的,把你的剑拿开。”

    刚才两人各站一边,谁也没看见谁,眼睛只盯着那两只角,又碰巧两剑相抵,再想撤回已经晚了。元凤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取个角还能碰上这么一趟。

    那边无常也是无语,“卡住了,我取不出来,仙君自己想办法吧!”

    屃遗趁着神兽倒地,一个翻身,指尖青光一闪,一只角整齐被截下,而后脚尖微动,将两把被卡得死死动弹不得的武器踢回各自主人手里。

    元凤接过长剑,问他:“一只就够了吗?”

    屃遗手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他在空中一翻,落于安全地带,“一只足以,多了无用,走吧!”

    “这就走了?”

    屃遗看他:“不然仙君还想庆祝一番?”

    “不是!”元凤挠挠头,“不帮它一把吗?”

    ‘它’自然指的是神兽,屃遗懂。看着匍匐在地,气若游丝的神兽问:

    “仙君想要如何帮?”

    元凤被问住了,他也不知如何帮,“至少先把它放开吧。”

    屃遗声色冷了下来:“仙君可知放开它会有怎样的下场?”

    元凤愣住,屃遗继续道:“且不说神兽被困此地万年,有没有生出报复之心,放它出世会不会扰乱三界秩序,光说它贸然出现在蓬莱,后续会如何发展,仙君有想过这些吗?”

    元凤不吭声了!他确实没想过这些,只是单纯的看它被困在这儿可怜,想要放它自由。可这一切在屃遗嘴里就变了味儿,变成了无用的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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