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杨戬的那番话触动了哪根神经,元凤现在每天睁眼想的是屃遗,闭眼梦里还是屃遗。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和阿父阿娘说,可自从宴会过后,他们又忙碌了起来,一天到晚见不到踪影。

    想去找屃遗,可又被杨戬那番话阻碍,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不是正缘,不是正缘,我管他是不是正缘,阿娘的寿宴过去了,该给人家的自己还没给,堂堂天境小仙君不能当个赊账的坏人。

    元凤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带着乔喜就往混沌之地跑。路过天河,那口钟依旧沉寂地立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动不动。

    入了夏,蝉躲在树荫里疯狂叫喊,诉说这令人疲惫的燥热。

    屃遗拿杯盖轻刮茶水,风里夹杂着些许热意铺面,擦过他的手背,耳边是细细的啜泣。

    “啪嗒”一声。

    跪于地板上的人身躯一震,轻微扭头,拿眼珠子向上看。

    阳光西斜,被窗户拦截一半,直直从屃遗下颌照到地板,上半张脸逆在光里,明明暗暗。

    很奇怪,这人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身体却无端抖动起来,像是面对无名的恐惧从内心深处生出来的惧意。

    元凤这一推门,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那逆在光里,恍若神明般的人。

    “我来得不是时候?”

    屃遗将杯子放下,轻声道:“你们的事我知道了,回去吧!”

    地上跪着的人齐声应‘是’,又七手八脚地爬起来一股脑从门口退出去。

    “坐!”

    元凤应声坐下,椅子被晒得有些烫。

    屃遗眼角轻瞟了下旁边阴凉处的椅子,有些沉默。

    窗外有蹄声渐近,每一步都如踩在心尖上般,元凤觉得这声音好似在催促般,离得越近他越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屃遗又不是洪水猛兽,自己总不能是在怕他。

    “仙君来此可是有事?”

    沉默总是来得很容易,想要打破沉默就是个技术活儿,屃遗这番问话深得元凤赞赏。

    他张嘴想要说自己是来给报酬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对,转念一想,想问上次为何不见自己,这话听着又像是一个负心汉伤了一个姑娘的心。元凤很自觉的给自己带入了被伤了心的那一方,并且给屃遗扣上了负心汉的帽子。人只要带入了立场,有些情绪那便是说来就来。

    “你还知道关心我呢。”

    屃遗:“…………”

    “嗯!”

    只一个字,便让元凤那颗心又晃动起来。

    他眨了下眼一把握住正在倒茶的手,一个不慎,茶水漏出两滴。

    “真的?”

    屃遗平静地转头看他,“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何必纠结。”

    元凤泄了气,“你这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

    屃遗收回手,“那仙君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这般的客套话将元凤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瞬间烟消云散,他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屃遗,恨不得把这个人团成团使劲揉搓,直到他求饶。

    “我嘛,想听的无非就是些温言软语,耳舒心顺的话,你说两句来听听。”

    闻言,屃遗坐直,面上颇是云淡风轻,“那仙君找错人了,这些话自是该由仙子仙娥们说与你听。”

    “刚才不是还说我想听什么你就说吗?”

    元凤依依不饶,侧过身看他。

    屃遗拿扇子抵在他肩头,不让他靠近,“说到你想听的,我倒是有一句想问的。”

    元凤坐直,身子往后靠,“问。”

    “你把无常如何了?”

    “他是你的人,我能对他如何?”元凤道:“好着呢,放心吧。”

    墨水顺着重力往下滑堪堪挂在笔尖,门外似有风吹进大堂,拐了个弯,诱拐那滴墨松了手,摔在纸面,有些轻微响动。

    面对被墨团晕染一大片的账本,无常歇了继续算下去的心思,将笔搁在一旁,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的胳膊。

    今日艳阳,门外的柳树经过和煦的春日疯了般猛涨,长长的枝条几乎挨着地,被风一吹,愉悦地飞扬起来。

    乔喜昏昏欲睡,冷不丁被风一吹,猛然惊醒,他看着活动自如的无常惊呼道:“你不是被定住了吗?怎么能动?”

    无常道:“自是因为你主子解开了我才能动。”

    乔喜不太信,但无常的眼神又太过凉薄,导致他刚要说话就被堵在嗓子里,身上跟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那些未说出的话自然也就咽了下去。

    “你要去哪儿?”元凤抬手,屃遗脚尖堪堪停在一道金光前,不再动弹。

    “妖界司,仙君有兴趣吗?”屃遗后退一步,手中扇子轻扇,那道金光被尽数吹散。

    元凤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后,“眼下让本仙君感兴趣的事只有一件。”

    “什么……”

    屃遗话音刚落,垂在一旁的手便被捉住,他手持扇子覆在正要往上摸的手,轻声道:“动手动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元凤一只手被压得不能动弹,便用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手指一握,抓住领子就往外褪,“我若是让你脱你定不会乖乖答应,索性本仙君自己动手。”

    说罢,竟真被他扒下一层薄薄的外衫,屃遗手一扬,脚一转,在对方手松开的空隙里,衣服已回到了原位。

    “想看伤就直说,何必说的这么……”

    “这么什么……”元凤挑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好似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怎么形容。

    屃遗不如他的意,轻笑一声转移话题,“我要去妖界司,不妨招待,仙君可要回去?”

    元凤对于他转移话题很是不满,又听到他提及妖界司,问:“你去妖界司干什么?姬莲可是个大变态,你去了还能回来?”

    说起姬莲,元凤内心一阵反胃,这名一听还以为是个清琢明媚的大姑娘,想当初他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见了面才知道,妖界司大妖主原是个男的,还是大狼妖。名字起的这么柔软不足为奇,其中最令三界津津乐道的还是他的癖好,狼族以忠诚著名,一生只觅一个配偶,千万年向来如此。可偏偏出了姬莲这么一个另类,他风流成性,夜夜笙歌,床伴更是多得说不清,最重要的一点,他好男风。妖族,尤其是狼族都恨不得将其逐出,奈何打又打不过,说也不会听,便任由他败坏狼族自古以来的好名声。

    思及此处,元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跟着冒出来。

    屃遗照列画好阵法,抽空回答他,“前些日子有孩子丢了,家人找到我跟前来,说是只妖物,希望我能帮他们找回来。”

    “妖界司如今归天境,出了这档子事儿为何天境没有音信?”

    屃遗扭头看他:“凡人如何能做到告知天境?”

    “天境有专门安排在凡间听取凡人诉求的地方啊。”元凤皱眉,似是不解。

    “是有这么个地方,可仙君觉得菩提仙君能从数以万计的诉求中找到这一件事,并上报解决吗?”

    凡人脆弱,是以天境专门设立了一种有事儿可以上报天境的方法,只需一个小道士起坛做法,再加以十个人诚心诚意诉说要求,那么这份诉求便会出现在菩提树,由菩提仙君摘录,最后上报。大概是方法太过简单,成本太过低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要上报,菩提仙君案头堆积的诉求越来越多,几乎快将人给淹没,最后菩提仙君木了,只要没什么重要的诉求她一般不会理会,直接扔到一旁。像这种孩子丢失的事情凡间发生的不少,如果每个诉求都要上报,那就是把天境的仙人派光了都忙不过来。

    闻声,两人都转头看过去,看见来人,元凤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来干什么?”

    薛礼双手抱胸,懒洋洋地走近,“凑热闹!”

    元凤扭过头不去看他,屃遗问:“不忙了?”

    薛礼嗯了一声,屃遗接着道:“看起来心情不错,想必是有了眉目。”

    “聪明!”薛礼一拍掌,“本来这事儿都快过去了,查不到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仙帝都打算当做悬案封档了,可最后还是查出了点什么。”

    “查出了什么?”元凤问。

    “想听啊,仙君何不回天境去问杨戬?毕竟——咱们不是一路人,我怕泄露消息。”

    屃遗摇头站在两人中间,伸手拦住有些发怒的凤凰,生怕两人打起来,他的风临阁就毁了。

    “想必是查到了妖界司。”

    薛礼眸光微闪,有些审视,“你的消息一如既往地快,我都怀疑你冥界是不是有你的眼线。”

    “说笑了!”屃遗将凤凰往法阵面前推,边推边说道:“估计你早就听到了,我要去妖界司,这会儿露脸,也是存着一起去的心思,你一向不做无用功,即是要去,肯定查到了苗头,我说的对是不对?”

    薛礼哈哈大笑,赞赏道:“心思敏捷,沉稳伶俐,不愧是你。”

    阳光刺目,照得桌面微微发烫,薛礼最后踏入法阵中,风一吹,室内恢复平静。

    无常听见动静给乔喜倒了杯水,“喝口水就回去吧!”

    乔喜仅剩的瞌睡虫也被赶跑了,脑袋顿时清明,“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仙君还在呢。

    无常递给他的水一顿,转头给自己喝了,“你主子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也是白等。”

    “什么叫不在了?仙君不在这儿那是去哪儿了?”

    无常不想理他,任由他跟在后边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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