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老宅是个两层小楼,黛色方砖外墙,二楼是木结构,窗棂和楼梯都是用刻着精致雕花的香樟木搭建的。

    窄而高的木制楼梯正对着一楼的玻璃窗,晨光从玻璃窗倾泻进来,细小的尘埃泛着细碎金光,在空气中精准描绘出光的形状。

    长腿慵懒地迈进光线,季清屹停在半高的楼梯上,被晨光分成上下明暗两半,一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胡乱在本就凌乱的黑发上撸了几下。

    薛珍珠一边扫地,一边看过去,语气慈祥:“是不是被吵醒了?没啥事,你回去再睡会吧!”

    “不睡了。”季清屹走下楼梯,看到放在沙发旁的亮红色行李箱,问,“谁回来了?”

    “我外孙女。”薛珍珠撩开珠帘,把盛着尘土和碎屑的铁簸箕放到门外,又进来,“刚从国外回来,比你大三岁,晚上回来吃饭,介绍你们认识。”

    季清屹坐进沙发里,敞着腿仰头靠着沙发背,似乎还没睡醒,嗯了一声,莫名的乖。

    “厨房有粥和小笼包。”薛珍珠认真叮嘱,“早饭必须得吃。”

    季清屹又嗯了声,从沙发背抬头,眼神清明了些,唇角勾起道散漫的笑:“谨记薛奶奶教诲,不吃早饭伤胃。”

    “这还差不多。”薛珍珠继续收拾家务。

    季清屹径自晃去厨房,盛了碗白粥端出来,喝了一大口,说:“今天我得去趟景区展馆,晚上回来我带点菜?”

    薛珍珠摆摆手:“不用,等会我去菜市场买,我那外孙女喜欢吃辣,你忙你的不用管这些。”

    “行李箱放哪?二楼?”

    薛珍珠想了想:“她好动,让她住二楼靠楼梯的那个卧室吧,省的走来走去地吵到你。”

    “行,等会我拿上去。”

    -

    乌篷船从粼粼水面摇过,带起圈圈涟漪。

    苏以棠和闺蜜喝早茶的主旋律就是吐槽小镇弟弟的难撩和对她的无视。

    孟晨曦乐得不行,说应该感谢人家弟弟丰富了她的人生阅历,在她一帆风顺的受宠人生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被拒绝的经历终于get了。

    “不可能。”苏以棠单手支着下巴,看向河畔尚未抽芽的柳枝,信誓旦旦,“柳枝发芽时,我要在树下吻他。”

    孟晨曦意味深长地摇头:“我觉得你可能真追不到,你知道有多少女生明追暗追过他吗,他真的完全不接招,根本撩不动。”

    孟晨曦挑着苏以棠下巴细细端详,啧了声:“你虽然是这其中最美的一个吧,但是弟弟不想谈恋爱,你也没办法不是。”

    “你怎么对他这么清楚?”苏以棠随口玩笑,“那你知道他家在哪吗,带我去堵他。”

    “他家在哪我不知道。”孟晨曦神秘一笑,“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一小时后,苏以棠站在了景区一座白墙黑瓦的房子前,宽大的黑色木门敞开着,门头挂着一块牌匾,黑底金字刻着“菱镇手工艺品展览馆”。

    苏以棠跨过门槛,走进展馆。

    展馆不大,分了几个区,有非遗作品区、获奖作品区、本地特色工艺品区等,展览物件不算多,不过都很有特色,在外面很少见。

    大年初一,展馆里人还挺多的,以外地游客居多。

    苏以棠边看边拍了几张有意思的照片,正屋的几个展区逛完,后门连通后院,石径小道边上竖着一个立牌——今日体验活动:泥塑。

    靠着院墙的一侧搭着一排仿古茅草棚,棚下摆着一排桌子,桌子上堆着各种形状的模具和一块块紫色的泥。

    这边的人气居然比展厅旺,除了桌子上坐满正在体验泥塑的游客,棚屋入口处那张桌子周围,还围了一堆人,似乎正在看现场泥塑制作。

    苏以棠走近,随意一瞥,结果就看到了那张又帅又拽的脸。

    怪不得这边这么多人呢。

    季清屹正在给游客示范做泥塑,泥胚已经完成,被他放到一边阴凉处。

    “泥塑已被纳入我国非物质文化名录,刚做好的泥胚要等风干后再上色。”他从桌角收纳盒里拿了个已经风干的泥塑,是一个胖乎乎的猫咪造型,抬眼说道,“先拿……这个已经风干的上颜色。”

    苏以棠笑了笑,他看到她了,虽然像没看到似地移开了视线,但是他说话卡了一下。

    季清屹垂着眼皮,不紧不慢地调颜料,边调边解说:“为了上色均匀,需要先给泥塑上一层底色,底色一般用白色。”

    底色上完,他开始准备彩绘颜料:“彩绘用品色调和水胶,可以加强色彩吸附,色彩设计要注意主色和辅色的比例,风格协调统一……”

    苏以棠发现季清屹做泥塑还挺专业的,动作娴熟,讲解也头头是道。昨晚酒吧里那副衣衫不整的浪荡劲儿收敛了许多,此刻坐在遮阳棚下,修长的手指拿着颜料笔在小胖猫身上细细描画,棚顶垂下的茅草被风时不时地吹起,阳光便穿过缝隙,在他冷白的脸上晃来晃去。

    酒吧驻唱突然变成了非遗传承人,苏以棠莫名有一种不可亵玩的错觉,都不知道该怎么撩了。

    泥塑是个慢工活,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原本站在后面的苏以棠便慢慢被新来的人挤到了前面。

    “这是你的工作?”苏以棠有点无聊了,便开始找他聊天,“你叫什么名字?”

    季清屹一脸懒散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旁边女生小声提醒:“他叫季清屹。”

    苏以棠惊讶:“你怎么知道?”凭什么告诉别人不告诉她?

    “这儿有写。”女生指了指垂在桌沿的宣传单页。

    苏以棠低头看去,单页上印着几个彩色泥塑和泥塑简介,下方印着几个字——本期志愿者:季清屹。

    原来她刚刚问了句废话。

    苏以棠自我挽尊:“怎么贴在这儿,也太不明显了。”

    “要不贴脸上?”季清屹靠着椅背,放下手中画了一半的猫咪泥塑,没有抬头,一边调棕色颜料一边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那样子很欠揍,不过苏以棠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向来更耐心宽容一些。

    “季清屹。”苏以棠放缓语速,念了遍他的名字,弯着眼睛继续聊天,“几点能下班?”

    季清屹调好棕色颜料,沾了点在画笔上抹匀,终于抬眸看过来:“问这干吗?”

    “一起吃饭。”苏以棠自然又坦然。

    她松弛感十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漂亮,同时又透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

    季清屹收回视线,秒拒:“不吃。”

    苏以棠也不勉强,换了个话题:“今晚几点去酒吧唱歌,我接你吧。”

    季清屹细画猫咪尾巴上的绒毛,没抬头,回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自驾游来的?”

    “我朋友的车。”苏以棠听懂了一半,菱镇景区环山开发,除了少数土著依然住在景区内,大多数人家住得都挺远,到景区这边需要打车。

    原本她的打算就是如果季清屹同意,她就借孟晨曦的车,晚饭后接季清屹去酒吧,顺便还能认认门。

    季清屹不再和她讲话,转而开始讲解泥塑着色知识,拖着懒散的语调,平淡无波:“上完颜色后,为了防止氧化,还可以再涂一层透明材料……”

    苏以棠观看泥塑的耐心用完,注意力开始被季清屹骨节分明的手吸引,在心里琢磨着如果在他的中指戴上一枚银色宽戒,会有多好看。

    许是苏以棠过于安静让人不习惯,也许是她站在中间存在感太强,季清屹专心讲解泥塑知识几分钟后,散漫的视线从苏以棠脸上扫过。

    她在看他的手。

    季清屹顿了顿,视线又扫了回来。

    她还在看他的手。

    季清屹放下颜料盒,双手直接收回不给看,俯身从桌底收纳盒拿了块紫泥出来,扔到苏以棠面前的桌上。

    “这位游客。”季清屹慵懒地靠进椅背,双肘搭着扶手,看向苏以棠,唇角扯出道散漫的弧度,一语双关,“看很久了。”

    他下颌微抬,拉出流畅利落的线条,指了下旁边那排桌子,赶人:“建议去那边体验一下。”

    苏以棠丝毫不介意被发现,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她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表达向来恣意直白,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做泥塑她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季清屹在示范,她应该连看半分钟的耐心都没有。

    苏以棠拿起搭在颜料盒上的画笔,掀起那张垂在桌沿的宣传单页,直接在反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随手用那块紫泥压住。

    风吹动单页边角翘起,也扬起她的发梢,苏以棠微偏着头看向季清屹,眉眼莞尔:“需要接下班的话,联系我。”

    -

    半下午的时候,苏以棠回到了家。

    外婆刚好要出门买东西,让她自己先去楼上卧室把行李收拾出来。

    行李已经被拿上二楼,放在卧室门口,苏以棠推开卧室门,把行李箱推进去,不紧不慢地把换洗衣物一件一件地挂进衣柜,最后还剩一些洗漱用品,她拿着走出卧室,打算放进二楼洗手间。

    洗手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玻璃杯和牙刷,还有一个剃须刀,也是黑色的。

    苏以棠想起来,家里还住了一个外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她把那人的物品都归到一侧,自己的则放在另一侧。收拾好后,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黑白两色泾渭分明,但是共处同一空间,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毕竟是外人,苏以棠心想,就算会讨外婆欢心,住在一起也不合适,还是得想办法把人劝走。

    阳光渐暗,苏以棠看了眼时间,直接去了母亲的房间。

    虽然母亲已去世,不过母亲自小住的房间,外婆一直保留着,里面的物品也一直保持原样。

    木窗下放着一个画架,画架旁边的矮桌上,零散地放着画笔和颜料,圆形的调色盘没有清洗,上面的颜料早已干涸。

    苏以棠轻轻抚过画架,指尖所经之处,似乎有点不平整,她俯身细看,画架上是空的,并没有画纸,但是还黏着一些胶带。

    太阳似乎要下山了,屋里又暗了许多。

    苏以棠就着从木窗透进来的夕阳,还是看不太清,她懒得去开灯,于是解锁手机,打算把手电筒打开。

    手机屏幕点亮,自带的杂志屏保图片是一个穿着国风旗袍的模特,红蓝缎料配以金线勾勒的腊梅点缀,直接将国风传统拓上时尚烙印。

    图片右下方印着一行小字——设计师:苏赫。

    苏以棠冷笑了声,直接左划换了张屏保。

    其实她并不着急曝光苏赫抄袭的事实,先让子弹飞一会,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手机电筒照亮方寸空间,苏以棠细细观察胶带,发现胶带上还黏着纸,斜斜细细的一条,边缘凌乱,似乎是被随手撕掉的。

    这会是那张设计图吗?

    苏以棠转身返回门口去开灯,开关响了声,灯闪了下又灭了,她又试了几次,确认灯坏了,只好折回窗边,继续借着手电筒的光,俯身在矮桌上翻找设计草图。

    不知道找了多久,每一张她都看了,并没有看到那张时尚国风设计图。

    冬天天黑得快,才五点钟,似乎夕阳在山头一跃,便带走了所有的余辉,房间彻底陷入昏暗。

    苏以棠一无所获,直起身子想了想,又打开矮桌旁的立柜,那里放着母亲曾经获得的荣誉和一些书籍作品等零碎的东西。

    悉悉索索的翻找声混在暗淡的暮色里。

    身后突然响起两声敲门框的声音,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边,声线沉懒: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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