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兮死后,魂魄被困于这宫墙重仞之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那日宴席的景象,可是芸兮只是一个旁观者,她无法改变任何事情,能做的只是看着齐四公子一遍遍的死去,她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她无能为力。

    直到后来,她连哭喊都发不出声,看到齐四公子一次次的死去时的无力感也渐渐变得麻木。

    她遇见了小道士。

    小道士自称道号无为,因天道卜算出她困于宫阙之中,特来助她轮回转世。

    无为说,这是天道的慈悲,引迷途的幽魂归家。

    芸兮却问他,“无为道长,可曾有质疑过天道?”

    “未曾。”

    他自幼习道,也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天道不会有错,这是亘古以来的真理,世间万象皆按天命,所谓人定胜天逆天改命,终究是黄粱一梦。

    “如果我向你证明,天道有错呢?”

    “天道不会有错。”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真理一般。

    “百年,道长许我百年,待我寻到他的转世,我会向道长证明,天道也是会错的。”

    “人与鬼怎可结缘。就算与你千年,也是痴妄。”

    “我只要百年。”

    “道长且看着罢。”

    无为只觉得眼前的人可怜可笑。

    怜入局太深,笑知天甚浅。

    天道怎会有错?就予她百年,且看如何。

    十三一直觉得她看不透芸兮,看不透她总是氤氲着水气的眼眸,总是流露出的悲伤的神情,原来竟然是因为她前世经历了那么多。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对十三说,不记得前尘往事也好。这样的记忆,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亲眼死在自己眼前,那藏在心底深处的爱慕即便说出口了他却永远也听不到。

    芸兮是因为不知道结局,她没得选。她当时的选择,是当下对她来说最好的。她也只能那样选。

    那么小道士呢?

    十三越发不明白,如果按照芸兮说的,那么小道士与芸兮应当百年前就见过了……如此算来,小道士也至少有一百多岁了。

    原来小道士不是小道士而是老道士。

    或者说他是……老不死的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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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说完,该等的人也来了。

    小道士今天应当是除了一天的妖,平日里素白的道服沾上了些许血色,这红白相交之间倒有些像是冬日里的梅花。

    芸兮见到小道士微微颔首。

    小道士打量了一番芸兮,蹙眉道,“你害了人了?”

    十三大惊,小道士在说什么?什么害了人?芸兮不是同她说她是善鬼,从未害过人吗?难道说芸兮消失不见的这几日是去……

    “道长,我替他杀了政敌,那些贪官死不足惜。我破了当年你算的那一卦,他此后一生仕途顺遂,平安喜乐。”

    “道长,你错了。你和你的天道都错了。”芸兮眼神坚定,字字千钧。

    小道士无奈道,“你害了人,此后永远无法转世轮回……而他不会记得你。”

    “你们无法结缘,而这就是天道,天道并未有错,你这又是何苦呢?”

    天道说,人与鬼无法结缘。

    天道也说,若鬼害了人,无法()轮回,只能进入十八重地域之中,日日夜夜遭受酷刑……。若不是执念至深,芸兮怎么会这样做。

    执念……十三心都揪在了一处。

    执念到底是什么?能叫人这样不畏生死?

    “可是啊,道长。”芸兮抬手指向天穹,“天道让好人枉死,我不信天道,我只信自己的道。”

    天空一片漆黑见不着一点儿光亮,想是不久会有一场大雨。

    她又收回手,指向自己,“我的道告诉我,这很值得。”

    上一世他护她一世安稳,无忧无虑,可她未曾向他表明心意,还害他惨死。今生借由梦境圆了念想,只愿他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官途顺遂。

    上一世他待她那样好。

    这一世她想像他待她那般待宋芮好。

    可是十三知道宋芮并非齐四公子。齐四公子早已死在了百年前的那场宫变。宋芮会有自己幸福美满的一生。

    这个世上会唤芸兮阿瑾的,只有百年前的那位四公子而已。

    “道长,且看着罢。”

    “我离去后,自有这无妄的岁月告诉你,天道是错的。”

    芸兮不后悔,这很值得。

    洛城的人自是不会知道为何这夜的风刮的这样大。

    十三却知道。

    那样大的风吹来了凋落的满地杏花,杏花绕着那个身着粉色襦裙的姑娘。她从小就喜欢杏花,被风吹来的落花变成了她的衣衫,盖住了她的眉眼,恍惚间,看到有身着青衫的公子为她别上了一支杏花。

    被杏花围绕的姑娘笑了,十三常见她笑,却从没见过她笑的这样开心。

    没有伪装的笑意,是实打实的开心。

    十三听到那个姑娘说,全天下最好的儿郎就在自己身边。

    却也只是恍惚间而已。

    其实根本没有身着青衫的公子为她别上杏花。

    也没有笑的那样开怀的芸兮。

    有的只是被风吹来的一地落花,有些凄凉。

    “回去罢。”

    小道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就快要下雨了。”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

    ——宋长子芮,弱冠娶苏家女,琴瑟和鸣。

    年三十,授上卿,少年得志,不世之略。

    上卿七十而致仕,常于林中画杏,栩栩如生也。

    宋芮一生,平安喜乐,仕途顺遂。

    而洛城的杏花,千秋万世,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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