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也再见不到身影,看着肩膀上虚弱的李公子,我只好先带着他下山。这山不大,山下救护车的警笛声在哪儿都能听到,只要跟着这声音走就能找到出口。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守在各个道口的师兄们都负了伤。那些恶狼不是找准了我们的位置潜行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而是突破了师兄们设下的结界。在我们没见到的地方,也不知道发生了多激烈的战斗,那些提前准备的救护车把路口塞得满满当当,这还是不少已经载着伤者走了的情况之下。

    有人见到我肩膀上背着的李公子后赶紧接了过去,虽然身体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但回想他受伤的经过应该只是受了皮外伤。我当然好奇他是如何变为狼的,但现在救人要紧,还是得赶紧送他去医院的好。

    那位师兄把他安顿到担架上后折回身来问我:“不是说有个明炆法门什么的抓住的知女吗?怎么只见到了我们这些道士?”

    说来也是,按照广目的说法,是多闻困住的这狼妖。他们的人应该在此山之中,与我们并肩战斗才对。但事实上并未见到他们的人不说,那知女也轻易地挣脱了那个水牢。如此回想,知女更像是甘愿被关在那水牢之中等着我们的到来才是。

    人狼族群的规模比我见到的大得多了,那些只是突破了师兄们组成结界的精英部队。在山下各处都躺着一些狼的尸体,血已流成了河,想必刚刚是经历了一番好战。如此大的规模就算在大城市里无法占山为王,也多少能掀起好一番波澜了。可他们却只攻击了这座不高的小山,并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拟!道长呢?”

    “他应该是去追知女和深砂童子了。”我回答师兄到。

    “你们没能封印知女吗?”

    “是,关键时候有一个叫深砂的妖怪出现,把知女救走了。”

    “深砂?道长之前托我调查,发现深砂如今拜在禺绒大王门下。“

    “那所谓的禺绒大王到底是什么人?”近来一直听到这名讳,却还未见过真身。

    “禺绒大王是曾生活在西南山区的一个猴怪。崇祯民乱时众多国民逃亡西南避乱,忽然涌入的众多人口自然需要开垦更多的耕地,这一行为打扰了很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禺绒大王原本生活在山中,是山中猴怪的头领。人类与山猴的冲突爆发了一次大战,不过当然是人类赢了。禺绒大王虽然此后躲入了深山之中,但一直对人类充满了怨恨。根据我打听到消息,不久前禺绒大王听闻了九里堤妖灾一事,他听闻一个叫烛阴的妖王再现人世,于是带着众兵马不断北行,打算到蜀地投靠烛阴,甘愿成为他的部下与人类再次大战。”

    猴怪是忽然开智的猴子,猴子是和人最接近的野兽,因而在众妖怪之中也缘阴阳相调,是仅次于人的平衡体质。一旦有猴子成人,要么融入人类社会,要么就会成为法力高强可得道之人,是比凡人还要强大的存在。知女在八卦牢中成为了烛阴的部下,这下他们两者强强联合,还有数目庞大的众小妖作为兵将,日后一旦发起总攻,成都城凶多吉少。

    可道长还不知道追那两妖去了哪里,该去何处追寻也没有头绪,只能先回道观等等看道长的消息。待他回来后,我还要问清他为何释放八卦阵一事。

    随着接触的妖怪越多,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各种思绪如同乱麻一般在我眼前,身边的人也亦真亦假,究竟何人说的是真话,究竟何人行的善事?

    真和世子爷被安排去了王府,道院的内府今晚就只有我和菲菲两人。菲菲告诉我道长还没回来后就入睡了,而我在房内写出了近日经历的几件事后依然找不到线索,自然也睡不着觉,听到会客厅那边还有声响,便走了过去。

    这电视剧的声音是道长回来了吗?我急匆匆地冲向前去,却只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毛孩子。

    “了了,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看电视呢?”

    “房间里也太冷了,真也不在,了了睡不着。”这孩子这阵子总是会钻到真的被窝去取暖,真是被惯坏了。

    就在我强制关掉了电视打算把他抱回我房间的时候,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匍匐在地,四肢跑形的模样,还有那人形的上身……青羊宫的围墙有结界,一旦进入山门内所有妖怪必现原形,难道是人狼攻入这里了吗?

    我用沙发上的毯子把了了裹起来,让他假装得像个玩偶一样,然后小心拔了墙上的桃木剑靠近门前。只是还没来得及我摆好防守的姿势,门就哗啦一声被推开了。

    “咋……咋了小老弟?”推开门的虎郎显然被我举着剑的模样吓到了,刚推门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我……我就为了偷吃几口肉去街上溜达一哈,不至于犯下杀头的死罪吧?”

    是我这两天研究人狼的事儿精神太过紧张了。不过虎郎并不是自己独身前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是沙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深砂童子出现了!”

    深砂?刚刚才从道长手下逃脱,他出现在了哪里?

    沙老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拍卖行的产品宣传册,在明天的拍卖品介绍会上有一尊深砂童子佛像。那深砂童子和之前在赫裴馆看到的修复后效果图一模一样。

    “可是这深砂童子的真品不是在赫裴馆里收藏着吗?”

    “可不是,那很可能是一件仿制品。”

    “既然是仿制品——诶?起拍价一百万圆?不是说这深砂童子的佛像就算是真身都不值什么钱吗?怎么赝品都要这么贵?”

    “可不是,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这佛像和赫裴馆脱不了关系,你明天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和赫裴馆脱不了关系?”

    “就算是一样的神像,差不多的形象,在不同的地区也会有不同的形象。这尊佛像绝对不是出自内地地区的寺庙。可那深砂的真迹又在博物馆里,这就算是赝品也是照着博物馆的佛像仿制的。如果不是,那就很可能是出自另一件同地区的寺庙。”

    我明白了,虽说神像佛像受人寄托有了灵气成了一个又一个真正的神仙,但神像毕竟是出于人的意识投射。做出来的神像也是照着人的容貌仿制的。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便是神像的容貌也会偏向当地人。同一地之间的人可能不明显,但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距离远的地方容貌就显著不同了。照此理,在闽地的神像就会像闽人,在蜀地的神像就会像蜀人的容貌。同样的,因为新疆地区的汉人经常和其他少数民族混居,所以纵使是汉人也多少流着少数民族的血液,再加上水土的影响,大多高大挺拔,五官立体,皮肤白皙。这佛像的长相很显然就是新疆的汉人模样。

    照此回想的话——和我交手的那位深砂童子,虽然每次交手时都风沙四起影响了视线,但有一次我差点就能用天蓬尺化作的木剑刺到他的胸口,风沙中见到的五官,像是西域人的长相。如此说来,成都附近的汉人寺庙里,不一定会有那样的佛像。

    道长不知去了哪里一夜未归,明天还是先去参观下那个拍品说明会的比较好。

    我对拍卖行之类的不怎么熟悉,当然以我的资格也够不上进拍品说明会现场的资格。沙老师就不一样了,是历史学家自然也在收藏界有所人脉。他带着我混入了说明会中。

    菲菲一早听说我要出席这种场合为我准备了一身真的西服。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穿西服,真的身材比较单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自然有些拧巴,皮鞋也是第一次穿难免磨脚。那些有钱人是怎么适应这样的衣服的?看他们穿着这种衣服观赏展品的模样还能谈笑风生,很快把这里当成了社交场。

    沙老师在这些贵公子中很受追捧,毕竟是懂古董的人。也因为这样他忙于社交没法顾我,我四处转悠着想找找那尊佛像看。不愧是拍卖行,古董还真是不少,而且这华贵的灯光,高级的陈列设备,比博物馆可豪华多了。

    一个女鲛人朝我眨巴了下眼睛。那是个玉石雕琢的女鲛,百面细腰,胸丰圆润,是个经典的美人。那脸因生了灵性而愈发精致,她朝我做着暧昧的表情,嘟起了玉唇指了指某个方向。我朝那方向看去,那地方贴着一个符咒。原来是珍贵的艺术品,那自然有不少沾了人气,所以都用请来的符咒进行了封印,让他们的灵藏在这玻璃箱内不能造次。她抚媚的动作自然是想让我帮她揭下那符好让她出来,我对她摇了摇头拒绝,然后又去观赏其他藏品。

    “此尊深砂童子像出自闽南皇家佛寺迦海寺,由著名佛塑家释海高僧花了九年时间创作,佛像中融汇了高僧祈祷风调雨顺,镇压风妖的灵念。相传深砂童子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但多以佛寺中的配角出现,作为主佛供奉者并不多。此佛像造型精致,五官生动,是不可多得的孤品。此前一直由知名财团贾氏贸易公司所收藏。举世只有此一件,是不可多得的孤品。”

    舞台上的主持人介绍起了藏品,原来那尊佛像已经在舞台上,所以才在这些陈列里找不到。

    据我所知,皇家佛寺中并没有一个叫迦海寺的,福建靠海也没有什么沙尘之灾,不可能供奉一尊治沙的佛像。很显然是拍卖行为了抬高身价编出来的故事。我拿着说明册的图案与那佛像对比,如沙老师所说的和赫裴馆里绘出的修复图一模一样。

    在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时,工作人员将它放在了舞台一角供与会者观赏。这修复过的神像和已经风化的遗迹就是不一样。不仅身形完整,色彩鲜艳,而且五官生动满是灵气。从这个角度仰头瞻仰,更是给人一种高大威猛之感。

    展台的一角贴着一张说明,这拍品在今天午餐会过后的祈愿专场拍卖会上就要开拍。可是什么人会拍一尊如此巨大的佛像放在家里呢?最近见识过有钱人的亭台楼院后虽然有了一些答案,但如果不是寺庙真的不需要如此体积的大佛吧?

    拍卖会的入场门槛就比说明会的门槛要高多了,就算是进入会场也要缴纳最低的保证金。没想到沙老师倒是准备了一笔钱,可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个孩子,并不方便进入会场。

    “没关系,你先进去就好。我用障眼法跟在你的身后。”这可难不倒我。

    虽然说明会里将这尊佛像抬得很高,但大概也知道它的价值。所以放在中间串场的位置。电视剧里也会出现一些拍卖场的情节,眼前激烈焦灼的模样和电视里常见的那些差不多,只是这些艺术品的最终成交价格让我瞠目结舌,绝不是我等鼠辈所能担负得起的。

    “第七十七号拍品,深砂童子像。”拍卖师作了一番和上午大差不差的介绍,然后喊出了起拍价。如我所估计的那样,这一段的拍卖并没有开场时那几件如此激烈,只是偶尔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举牌报价。

    “18号先生一百三十三!22号一百三十四!18号一百五十万!一百五十万还有没有再加的?22号先生一百五十一!18号一百五十二!”

    虽然开头几声不怎么热烈,可渐渐有两个人的竞争格外焦灼。本就估价偏高的物件,价格已经涨了不少,而两人之间的竞价,也让其他竞拍者成为了观众,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的演出。

    “两百万!22号先生出价两百万!18号先生还加吗?两百万一次!两百万两次!18号先生两百零一万!”

    18号先生艰难地举起了牌来,那模样看似是因为踟蹰而艰难地举牌。可如果仔细观察他的下一次举牌,很像是他在拼命克制着身体,他是被操纵着要举起牌来,那并不是他的本意。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座位的四周贴着符咒。我主动向前一步进入结界之中,有一个沙人正贴着他的椅背,因为是用沙子做的手,所以不仅柔软还可以无限延长。那沙臂就像是藤蔓一样缠绕在这位先生的双臂之上,强迫着他一次次举牌。

    “大人!大人!这已经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我没有这么多钱!到时候悔拍的罚金我都交不上啊!”

    “有大王做你的后盾,你怕什么!你今天一定得把这神像拍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何目的,但既然不是先生的本愿,我就得帮上一把力才行。我略施小计,将那块代表数字的牌加了些重量。两人本就在拉扯,这样一来等于给那位先生助力,将他的手更快地压了下来。

    “两百零五万!两百零五万一次!18号先生还加吗?两百零五万两次!18号先生还考虑吗?我们给18号王先生一些时间考虑!二百零五万三次!恭喜22号先生!”

    虽然不是众所期待的艺术品,可这一番竞争也让其他人看得过瘾。拍卖台上正在准备下一件拍品,但就在这个时候地上出现了一些流沙。那流沙像是水柱一样冲向拍卖场的各处,然后渐渐扩大,就像涨潮时溪流。

    其他人正注意拍品没有察觉到,直到工作人员用推动着那个玻璃台时,玻璃露出了花形的碎纹。

    “不……不可能!那可是防弹玻璃级的。”

    我身边一个代理老板出席的秘书话还没说完,那深砂童子的佛像就一拳打碎了保护它的玻璃。他挺起了胸膛,健硕的胸肌显露出他的愤怒!

    “我都说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拍下我的真身!为什么要将此真身付与他人!”

    艺术品化作了人形开口说话,已经吓到了没见过这阵仗的凡人。只是还没来得及他们有时间惊讶,屋顶的天花板就落了下来。他们赶紧抱头鼠窜,会场一下子乱作了一团。

    果然,这就是曾和我交手的深砂童子吗?

    那些流沙已经如藤蔓一般缠绕住了刚刚那位拿着22号牌的先生。我赶紧向那边抬腿跃去,可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那沙藤如同束缚着一个水果,紧紧地加压束缚,活生生的人最后被沙藤给一下捏爆,血一下子向四周溅了开来。待那具身体解脱束缚,已经是身首异处。

    我再转过头来看深砂,他已经离开了那个舞台。不仅是他,会场里的人都已经逃得差不多了,那位18号先生也没了踪影。

    “小仙人!这房子要塌了!保命要紧。”

    没想到沙老师还想着我,跑到中路折过来拉我逃出去。好在大多数人都已经跑到了场外,大厅外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现场一片混乱。

    18号先生,得先找到那位18号先生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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