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到市立图书馆门口,就见到不少人从图书馆里慌乱地跑出来。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人打听,他慌张地说了句阅览室里有人发了疯,他们怕受伤就都逃了出来。

    是李记者没错了,我们听后赶紧跑进了阅览室,那里已是一片狼籍。阅览室的书桌都被推倒在了地上,书册撒了一地,一个书架也歪倒着,不过还好剩下的书架都足够结实,顽强地撑住了那个倒了的架子,并没有像骨牌那样倒成一团。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敢上前扶起那个书架。几个保安围成了圈,但看着那个发了狂的人没一个敢上前,好在看现场的状况没人受伤。可那人确实疯得可以,待手边没东西可糟蹋的时候,在那边一会儿转圈圈唱歌,一会儿像是北方巫师那样跳大神。身旁一个保安哆嗦着腿低声呢喃道,要是来硬的还好点,这邪里邪气的怪吓人的。

    也就是那个保安,转过头来注意到了我。定睛一看后连忙说:“是你吧?你是青羊宫的小道士吧?你你还记得吗?我过年上香的时候见过你一次。小仙人!求求了,快把这妖给收了吧。”

    不说还好,这明明穿着保安服却一脸哭腔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笑。

    “那位就是李记者吧?”虽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公车人挤印象不深,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人也和杂志照片上的脸大相径庭。

    “是的,就是我叔叔。”善律回答到。不过和关心李记者比起来,他倒是赶紧拿相机不停拍着照。

    还好那和我们要找的是一个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金井神童这种妖怪,所有的资料就只有那一篇轶闻,对它是什么样的属性,会用什么样的法术一概不知。按照一般的逻辑,先得将退魔符贴到他的天门上,待妖怪从他身体里出来后再做了断才会不伤到他。

    我刚做好准备将符文夹在指尖,一道闪光灯就闪过了我的眼睛,还好跟了善律一天,我竟有些习惯这闪光灯了。整个阅览室人的目光倒因此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就连李记者也一度停下了跳大神来看我。

    就是这个时机,得趁其不备发起攻击。我算准了最近的距离踩着桌子一跃,将退魔符贴到了他的脑门上。他如我设想的一样怔在了原位。

    不,根本就不是我设想的那样,妖怪似乎并没有从李记者的身体里去除。他一下抬手就把额头上的符咒给撕得粉碎,然后吃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种时候该赶紧对着他念退魔咒才行,可两道闪光灯却让我分了心,一边围成圈的图书馆工作人员也露出了胆怯的神色纷纷议论起来。对了,退魔咒,退魔咒,得尽快想起退魔咒的咒语才行。

    关键时刻却忘了平时背诵如流的咒语,脑皮自然止不住开始发麻。就在这时两本书直直扔到了我的脑门上。还好这图书馆里也没什么尖锐的东西给他当武器,而且看来这妖怪的恶意好像没那么大,除了扔些手边能随手拿到的东西,并没有使什么狠招。看我手里拿着剑的模样,他似乎有些害怕,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只敢在远处向我投置。

    哦?就在我发现了这点想要镇定下来的时候,他这一次抄起的是木椅。图书馆的实木椅子有些重量,眼看着就要向我扔来。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格挡。

    就在这时候,朱阳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趁着他不注意就给他背上来了重重一脚。他手上的椅子被甩了出去,当然没有投中我,只是随着他的摔倒而脱了手。那椅子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与地面相擦发出一声锐响。

    “喂!你们还在看什么?!”朱阳趁势跨坐在他的背上,对还在一旁不敢上前的保安们叫到。

    那些保安这才回过神,连忙固定住了李记者的手脚,把他给控制住。

    我也得赶紧做些什么才行,想着我就从包里掏出了新的退魔符,连忙贴到了他的脑门上。

    他的手脚都被控制着,拼命地喘着粗气。看眼睛里恢复了些许神色,那妖怪应该是没有再附着他的身子了。我赶紧问了句:“李记者,你认得我们吗?”

    “世子爷?善律,还有……你是经常和世子爷一起的青羊宫小仙人吧?”

    这下我就放心了,可以确定那妖怪已经从李记者的身上出去了。可这会儿他又去哪儿了呢?既然这妖怪擅长附身,不及时抓住他的话很可能会附到别人的身上。真眼咒,得看出隐身的妖怪才行。

    我找出真眼符贴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四处查找起来。这阅览室说小也不小,还有这么多书架,这迷宫一样的地方并不好找。我跑了一大圈都没发现,可如果是躲在某个角落里这种速度也很难发现吧?善律在背后跟着我,闪光灯一下又一下,这让我更心急了。

    “真!真!那妖怪退去了就好!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被附身的模样,应该是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要是落下的话……

    “我们先送李记者回去吧。”他环视了一圈四周说,“各位不用担心,这里的损失王府会承担的,如果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就马上打电话给青羊宫,那边的道士会为大家处理的。”

    大家都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还好这时陈馆长也到了阅览室里。看了看现场凌乱的模样,又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了,劳世子爷和青羊宫的这位大人费心了。”

    “记者先生,善律,我们先送你们回家吧,真已经在李先生家里贴了李道长亲笔写的镇妖符,料那妖怪也不会造次了。”

    看那妖怪使不出狠招,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恶妖。或许只是和轶闻一样,只是偶然间产生了误会,小小地报复他一番罢了。

    图书馆的馆长也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寒暄了一番后道别,回到了朱阳的轿车上。只是轿车多了个人,后座难免比来时拥挤。

    车驶离图书馆上了大街后,朱阳忽然开口问:“记者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记者转头盯着朱阳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为何要装疯卖傻?你知道今天已经引起了不少的风波吧?”

    “我也不知道。”半晌后他才答到,“我做了一辈子的记者,一下子因为这事而丢了工作,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办才好。大家眼里记者是风光的工作,但这几年来文化管制越来越严格,开始是只能报导正面的消息,稍带些负面的消息就算报导了也只能放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再后来是只能按照政府的要求采访报导,就算不触及审查线,主编也会自行先审核掉他认为会引起问题的内容。一篇文章改了再改,最后就算发表了也丢了原意。我早就看不惯了,可为了几块钱糊口的薪资只能委曲求全。这一次,我听说了丁镛的事后,决心要做一次合自己心意的采访,我当初选择记者这条路,不就是为了让世人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真相吗?不就是为了用舆论声援各种不公,给为这个社会更好而做努力的人带来力量吗?

    可是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好不容易托了好多熟人,才进看守所完成对丁镛作家的采访。采访才刚完成,别说草稿了,连采访稿都没有整理完,那帮人就闯入了我的家中搜走了所有的资料。我不仅自己没法为百姓们说话,就连对敢于说话的人支持都做不到。丢了工作的我就这样被关在了家中,呆得越久脑中就越是混乱,经常丢了神智。等回过神来,就总是见到被自己搞得一团乱的屋子。我想给自己先找些事做,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但没想到在图书馆看着书籍又发了狂。等回过神来,图书馆里已经变作这副模样了。”

    什么意思?所以李记者并不是被什么妖怪附了身,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是他自己的心魔,他刚刚是真的思绪紊乱发了疯?

    朱阳想了半晌后问:“记者先生,你有意转行做电视记者吗?”

    “不可能了,我在这行业做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一些人脉。之前也有老同事提出帮我重新求职,可之后才知道那些有权力的人已经和整个行业里的高层都打了招呼。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新闻报导,行业里都不会有人再录用我。”

    “我不也是权力者吗?”

    李记者脸上本满是失落的眼神,听到这话后终于抬起头来。

    “虽然成都日报是官办报社,但成都TV是股份制企业,而且当初为了绅办电视台吸收了不少民间资本。蜀王府基金为新媒体出了不少钱,在成都TV里是不小的股东。我托人出面,恐怕台长就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殿下,你的好心我心领了。我也称不上是什么文化人,但一生从事此业,也会想要反对什么权力,什么裙带,依附。如果我真靠这个做了电视记者,恐怕也不是什么义事。”这话没有明说,但很显然是反对利用朱阳的关系谋职。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和查抄他的攀附权贵的不名人士就成了差不多的人。

    “我知道先生在顾虑什么,可我想维护的正是正义。我也是生来就是世子,既然是权贵享受了出生就能有的锦衣玉食就也要尽相应的义务。我和台长打招呼,只是让他不要顾虑统一党那些人的警告,让他可以保持公平正义来看待审核你。你如所有普通人一样求职面试,通过审核则上,不过则罢。并不是给你行什么其他方面的方便。皇室是把权力交给了民众,并不是抛弃民众,王室也受皇帝之托在地方上用另一种形式保护着地方百姓。我不是为了你而行使特权,所以请让我也尽一次我的义务吧。”

    见李记者还有些犹豫,朱阳又说:“我敬佩你做记者的初心,尝试再给自己一个声张正义的机会吧。”

    车子在那破败大院的门前停下,李记者像是终于下了决断双手抱拳说:“谢过世子殿下。”

    作别后他下了轿车,我们目送着他走进院子里,老吴才重新启动了汽车。

    “你是怎么看出他不是被妖怪附身才发狂的?”我这才忍不住问朱阳道。

    “眼中的神色,他看到我们的当时眼中就恢复了神色,可看到自己犯下的事后又显出了无措。李记者的正义感强,看来是不知该如何对自己的错误行为收场,只好继续装疯卖傻。你给他贴上了退妖符后,他也意识到了可以以此作为台阶下场,但身边人说到了赔偿的事,让他又失心疯了起来。”

    “哇!不愧是世子殿下!”坐在副驾驶上的善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相机来又是一闪。

    朱阳的观察力真是神了!和我比起来他倒更像是个懂得解法的道士。要是今天不是他在场,我还在那儿瞎找什么妖怪,没法收场呢。

    “怎么样?我很帅吧?”大概是我崇拜的眼神太明显了,这家伙倒是臭美起来了。不过虽然不是说的,但确实挺帅的,我都已经想到出版的校报上会出现他什么样的照片了。

    “善律,你家住在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去吧。”我赶紧扯开话题说。

    “不用,你们只要到王府里把我放下就好,那里有直达我家的公车。你们只要尽量像平常一样行事不用顾虑我,我是记者,得真实地记下你们这次除魔的故事。”

    话是这么说,可这一路不停亮起的闪光灯让我不介意都不行。刚刚除魔的时候,我还一度在意自己念咒的姿势会不会在照片里显得奇怪或是太丑呢。

    他既然这么说,我们只好直接回府。车子从便门进在停车场停下,我刚想向他作别,这时一个女生像、向我们跑了过来。

    跑来的人是小白蓉,虽然她说不出话来,但脸上灿烂的笑容像是特意过来迎接我们回家。

    “哦!这个!是大明星吧!”我们之间刚点头打完招呼,闪光灯就又亮了起来。

    不好,小白蓉本就是躲记者才来王府暂住,这事和胡四说好了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你好!我是石室中学校报的记者!你是白蓉吧?你怎么会在王府里……莫非……我就说世子爷长得又帅又贵为王子,怎么没女朋友呢。”

    “善律啊,不是那样的…… ”

    “啊……对方是大明星所以不方便对吧?我懂我懂,我会保密的。”说着,他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的,白蓉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来找我们。也不是……该怎么说呢。”我连忙替朱阳解释,可我这张笨嘴,关键时刻找不到合适的用词,说起话来比朱阳还要慌乱。

    “我懂我懂,可方便的时候白蓉能接受一次我的专访吗?要是能采访一次大明星,我们的校报地位肯定能提升不少。”

    就在我们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还好这时候老吴上前一步说:“小记者先生,这是王府重地,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既然今日的采访已经完成了…… ”

    留白自然是谢客之意,善律也是聪明人,连忙向我们道别,捧着他的相机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见到大门关上,老吴又转过身来请我们先进屋。

    虽然只是个校报记者,可风声也可不谓是走漏。何况如老吴所担忧的,他家亲戚可是真正的专业记者,一位年龄相仿的女生留宿在王府,本就不知被外人揣测后会传成什么模样,对朱阳的形象产生不良的影响,而今这位女生还是位大家都瞩目的明星歌手,小报记者闻风炒作可会有一番故事好编纂呢。

    这可如此是好?总之这事得先通知下她的东家。

    长史没打通胡四的电话,只好先给他的寻呼机留了言。他也联系了晴平商量,好让他注意媒体的动向,晴平倒是提议将小白蓉转移到别处,好在媒体上否认这一消息。这倒何尝也不是一个办法。

    可如果小白蓉不能留在王府,还能去哪儿呢?

    “去你家怎么样?内府里应该还有空房吧?”

    对了,青羊宫虽然每日游客众多,但内府不许外人进入。只要她乖乖呆在内府里就好。昨夜人狼一战也传来了消息,我连忙给爸爸传了纸鸽得到回信,说可以确保安全回家了。当然今天太晚了,待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先安排白蓉转移去青羊宫。

    “殿下,该入寝了!”长史的声音在卧室外响起。

    我连忙出门接过了洗漱用品说:“今晚我和朱阳一起睡,世子由我来入侍就好。”

    “是,大人。”长史交代后放低了声音说,“胡四刚刚回信了,他同意把小白蓉安排到青羊宫暂住几天。不过他说明天会去贵府拜访。据他说明天是小白蓉的生日,他打算借用贵府给小白蓉过个生日。”

    明天是白蓉的生日?那我们可真是要策划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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