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满脸不乐意。

    以往都是别人上赶着求他,难得他放下架子主动邀人,竟连被拒绝了两次!

    但对林向晚,杨霖也没招,他反复实验突破不了的门槛,人家写张纸,轻轻松松,却邪门的管用!

    他哪里能知道,林向晚不过是从后世几十年中人们积累的智慧里面,取了巧。

    林向晚并不想凭这些捞个人好处。

    “不愿留下,就早点回去!”

    杨霖很郁闷,看她对自己破例邀请很不上心,却对农技站的粉笔头、半截铅笔用心的很,每次来都要把这些东西搜罗一空。

    他摆手,将人尽快打发走,不然天黑后山路难行,她一个小姑娘,实在叫人放不下心。

    林向晚出了公社农技站,见天色尚早,没着急回去。

    农技站为表彰她突出贡献,发给了她二十块钱奖金。

    林向晚拿了两张崭新的大团结票子,去了趟供销社,打算再给孩子们买些新文具。

    也不能总是轮着用农技站的破旧铅笔头,她打算买些新的文具,作为奖励,发给课堂表现好的孩子们。

    这时候,物价低得离谱,分是多数物品的价格单位,像大白菜类农产品甚至论厘。

    一张印着女拖拉机手的一元钱票子,轻易能换来一大堆东西。

    林向晚站在办公文具、日用品柜组前,看见铅笔两分钱一支、橡皮擦一分。

    不需铅笔刀,勤劳的人们用镰刀就能削好。

    林向晚买了三十支铅笔,二十块橡皮,没用找零,剩下的两毛钱再买了二十块水果糖。

    这时候,一分钱一块的水果糖对小孩来说,也是稀罕物。偶尔替家长买东西,能剩下一分钱,小孩们便高兴的不得了!多数时候,孩子们还舍不得买水果糖,而是选择买一分钱六颗的小糖豆。

    林向晚讲桌上的水果糖块,成了引诱柳沟孩子们还听课的利器。

    甚至,多年后,不少人成长为各行业的中流砥柱,依然无比怀念幼时林知青讲桌上的水果糖。

    有人还保留着糖纸,夹子书里几十年不舍得扔掉,把它视为那段苍白岁月中,最甜的回忆。

    林向晚把一块钱换来的这堆东西收进帆布包内。

    干瘪的袋子瞬间变得鼓囊囊的。

    她很是惊叹这年代一块钱的购买力,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她不差钱,倒是想多买点。

    只是苦于买多了背包会重,平路还好,而山路崎岖,这些重量,原主留下的这娇气躯壳承受不了。

    有点遗憾,林向晚拎着帆布包准备离开供销社。

    快走到门口。

    突然,距离大门不远的衣服柜组架子上,显眼展区,一件毛衫吸引了她注意。

    林向晚走上前:“同志,麻烦您拿一下这件毛背心。”

    售货员眼皮子都懒得抬:“很贵的。”

    语气高冷,一副买不起就别想摸的傲慢姿态。

    “多少钱?”

    “十八。”

    这……贵么?

    林小富婆豪爽地拿出今日刚领的奖金,往前一推:“我买了。”

    售货员挑眉,这才正眼打量她。

    只见一个长得极为俊俏的小姑娘,出手就是两张崭新的大团结,迟疑:“你是知青吧?”

    林向晚轻点头。

    将毛背心收入包里。

    售货员心道:难怪了。

    这里老百姓压根儿没人舍得买毛衣,就连她们吃工资拿供应的正式职工,也只舍得买毛线,自己织。

    通常,手巧的人也难织出这种成品的花色样式,但她们依然不舍得买成品。

    不为别的,只因成品不能拆,仅是样子洋气好看,自织毛衣穿旧了能再拆成毛线,织成别的,重复使用好多年。

    售货员瞬间收起冷淡,态度变好了很多。

    林向晚想到昨天晚上,给她背来黑板的人短得漏风的裤腿脚,问:

    “有毛裤么?我还想再买条毛裤。”

    售货员更惊讶了。

    嚯?

    这快下班了,来了个大户。

    她打量着这俊俏知青,诚心建议:“毛裤就别买成品了,套在里面又没人能看见,你买一斤腈纶毛线自己织,用不了十块钱。”

    林向晚囧了。

    织毛裤……她没这技能啊。

    “谢谢你,我还是买条成品吧。”

    售货员摇头:“没有,咱乡下没人买这个,你得去县城百货大楼。”

    “哦。”

    林向晚有点失望。

    “等等。”

    柜组后面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人,冲着年轻些的售货员挤眼,小声:“咋没有,你忘了仓库还有两条羊绒裤?”

    去年,社长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要,她们供销社采购部特意从津城弄来的。结果,除了自销一条,剩的两条压仓库一年多,卖不出去。

    老售货员可算逮着个大户,忽悠:

    “小同志,那羊绒裤可是好东西,羊绒以前都是出口用,国外叫什么开司米,那手感真绝!你去百货大楼不一定能碰上,就是贵……”

    林向晚看了实物,确实柔软轻盈,手感极佳。

    “两条都要了。”

    她掏出厚厚一摞大团结,足有十来张,爽快付了钱。

    这下,连附近柜组的人们都惊动了,众人围观,感叹:“一下子花了那么多钱,眼都不带眨的,知青都这么有钱吗……”

    林向晚听了一怔。

    她潜意识思维还习惯于三四十年后的物价,此刻,这两件在旁人眼中贵得离谱的奢侈品,在她看来,也就还好。

    加之,林教授在被下放前,月薪三四百块,五六十年代雇保姆每月才二三十元,即便后期不能再雇,他名义上和保姆结了婚,可多数资金,林教授还是留给了亲生女儿。

    林向晚从小就荷包鼓鼓。

    原身性子骄傲,懒得在意别人情绪,林向晚却会察言观色,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她见很多人围观议论,不好意思,解释:“并不是,今日特殊情况,我攒了很久钱,给朋友买的。”

    众人一听这话,兴致更高了!

    老售货员大姐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很懂”的表情,打趣:“啥朋友能这么贵重,小姑娘,给你对象的吧?”

    “不是……”

    林向晚连忙摇头,觉得越描越黑:“就…普通朋友。”

    “哟!还害羞了!”

    围观人们不信,“小姑娘,咱这清河公社,就你花的这钱,娶媳妇、嫁姑娘,当彩礼、送陪嫁都够,普通朋友,谁信啊,你甭解释啦,俺们都懂!不笑话你……”

    林向晚解释得心很累:“真不是对象,就…比较要好的朋友。”

    年轻售货员指着货架,介绍:“我最要好的朋友去年结婚,我花了六块钱,买了一个镜子、一套枕巾,亲戚朋友都说很隆重。咱们工作上见得多了,通常朋友结婚,买礼物顶多一两块钱。”

    “是啊,能花上两块钱都是好的,有些人截两尺布,还花不了一块嘞,几块钱的礼金就很隆重喽……”

    大伙儿三言两语,节奏跑偏。

    纷纷断言这俊俏姑娘必定是给对象买的,还有人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伙子能有这福气。

    “就这羊绒裤颜色是藏蓝,不够喜庆,如果是大红就好了!”劝她买下羊绒裤的老大姐异常热心,指挥年轻售货员:

    “小李,我记得后边还有红色包装纸,你拿来给包一下,弄喜庆点。”

    “不、不用了……谢谢您。”

    林向晚哭笑不得,这裤如果真是大红色,她绝对不买!!!

    那年轻售货员手脚麻利,眨眼功夫,就拿了大红纸给她包好了。

    林向晚尴尬得不行,拿上东西一溜烟跑路。

    走出很远,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她从包里拿起鲜艳刺目的红纸包裹,三两下撕开,叠了几下,扔在不显眼的角落。

    如无意外,不用半天,这红纸就能被人捡回家……

    两条藏蓝深色的羊绒裤恢复本来面貌,林向晚脸颊发烫气息这才散去。

    那奇奇怪怪的感觉终于没了,她长长松了口气。

    没走多远。

    刚拐弯,被吓了一跳。

    售货员大姐们臆想猜测的“对象”出现在眼前。

    林向晚清了下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眨了下眼,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陆砚:“去坝上干活,下工了路过这里。”

    坝上?

    那……不是在另一个方向吗?林向晚自觉不是路痴,这得绕半个山,才能路过吧?

    天色已深。

    林向晚主动说:“你要没别的事,就一起回吧。”

    陆砚:“好。”

    ……

    林向晚突然觉得,伴着夜色走山路,有个人陪着一起,感觉还挺好。

    哪怕这人年纪不大。

    黄昏绚丽短暂,两人刚走了一会儿,夜幕便将整片山里完全笼罩。

    林向晚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强光手电筒,给身旁人显摆:“万一碰上野狼,就用这强光照它!这光刺眼的很,野生动物怕这个,不敢进攻。”

    也许是为了壮胆,林向晚自身没发觉,她此刻的声音比平日高了许多,“别怕,我走了两三回夜路,没真撞见过狼,也就是郭婶子说这片区冬天容易有,万一……”

    说着,她咽了下口水,继续大声道:“万一、真遇上了,我会吓跑它,保护你的,你不用害怕!”

    “嗯,不怕。”

    陆砚声音很轻,眼睛好像在笑,“现在,这里不会有狼。”

    “真…的?”林向晚耳朵竖起,“什么时候会有?”

    陆砚:“通常在冬天,下雪以后。”

    要在天寒地冻,难以觅食的时候,野狼才会现身于人的聚居区,陆砚朝着深山方向望了眼,现在让他进山里找狼,都要费些功夫。

    听他说得笃定,林向晚悄悄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下雪后无论谁叫,她也不去农技站了。

    林向晚不自觉地语调放轻松,问:“你遇见过?”

    陆砚:“嗯,打过。”

    林向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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