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亮埋怨吴桂月，嫌她空闲时间都拿来翻那些脏兮兮的本子，不满：“那些有啥好看的？一股子霉味儿，就你不嫌熏的慌！”
“好看的。”吴桂月侧过身，躲开他伸来抢夺书的手，小心翼翼将厚书抱在怀中，垂目：“说了，你又不懂。”
这话，崔子亮很不爱听，声音顿时拔高：“你不说，我咋懂？”
吴桂月浅色瞳仁中闪过丝犹豫，还是说：“那……你要不先去上扫盲班？”
“上那玩意儿干啥？听得头疼，还啥用没有。”
崔子亮想起从家里听来的话，忍不住倒给吴桂月：“你们念那些东西真没用，我爹说了，那些书本子以前都是给达官贵人解闷乎的，咱们平头老百姓，吃还吃不保，还关心那些，真是闲得慌……而且，你以为上了学又怎么样？高中毕业，不照样还得下地干活？是能让驴更听使唤，还是挥锄头更有劲？”
吴桂月皱眉，不高兴道：“不是这样，林知青说，读书可以改变人的想法，进而改变人的抉择，等契机来了，就可以改变人的命运。”
“怎么个改法？”
“可以有好的工作，林知青说，我以后说不定能去县里当图书管理员……”吴桂月要不是被气急，还不会把心底埋得最深的渴望说出口。
“哈哈，她说猪能飞上天，你也信？”
崔子亮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讥讽：“你们小姑娘想法就是没谱，找工作这事，不是看出身，就是靠关系，别傻了！倒是有个好事，我和你说啊……我爹在找门路，成了，明年开春，我就能去街上的供销社上班，不用再种地了……”
“你肯跟我好，到时候，我就想法子带你去街上过，等有了娃，再找找人，把你也弄进供销社里去。”
“说什么呢！害不害臊了！”
咋听崔子亮说得直白，吴桂月闹了个大红脸，怒瞪他一眼，定媒之前，不许他说这种轻薄话。
娇俏的人红了脸，那是愈显娇艳。
崔子亮心痒痒，搓手：“这有啥，你们女的过了二十，不都得嫁人生娃娃？”
“越说越浑了！”
吴桂月被他气得直跺脚，拉着门扇，要轰他出去：“你要是真把我当回事，就让你家长辈请媒人，把这宗事定下来，再论别的，在那之前，胡说八道就是不尊重！”
“嗐？我胡说八道？！”崔子亮也来了脾气，“不把你当回事，能告诉你那些？你、你就是念书念傻了，不识好歹！”
两人不欢而散，对话却被墙角后的人听了去。
要去街上的供销社上班啊？生了娃娃，还能带家属……吴桂香眯起眼，心底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可跟她那便宜姐姐不一样，吴桂香精明地算计着，过了年，她俩都二十了，桂香早早就给开始给自个寻觅下家。
原本，她是羡慕桂月能搭上会计家的儿子，全柳沟，再难找比这更好的亲事，要去其他大队找，比得上崔子亮家殷实的，也不容易。
羡慕了一年多，崔家出了事，崔永贵被拉下马，听说，还赔了好多钱和粮食！
吴桂香琢磨着，要是崔家不富裕了，那这亲事可就算不上好，毕竟，她有点瞧不上崔子亮，觉得这小子傻兮兮的。
但，现在，一切又不同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要是他去供销社上班，那可就身份大不一样，到时候，他回山沟里面找媳妇，那绝对能挑着捡着选漂亮能干的。
想着，心里泛起酸意，吴桂香又开始眼红，怎么啥好事都能让她姐摊上？就凭她长得那狐媚劲？
性格活像棵榆木疙瘩，男人上赶着送馅饼，她还端架子！
桂香越想越气，要是再这么下去，可别怪她不客气……不然，就凭她姐那榆木疙瘩脾气，好条件的男人早晚要被她搞丢，与其等崔子亮去了供销社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先下手为强。
***
吴桂月冷了崔子亮几天。
见他没再像以前那样贴上来纠缠，一副桥归桥、路归路的模样，吴桂月发呆了了半天，最后，压下心中苦闷，将全部精力都投在看书学习上。
时间静静地在每人足下流淌而过，在这不些毫不起眼的岁月中，人们因观念不同，选择了不同的路径。
也因此，他们的人生将迥然不同。
年关悄然近了。
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沟再度热闹起来。
郭婶子筹备年货，忙得热火朝天。
今年过年依旧热闹，家里人多，条件也比去年好了些，分得的肉、粮食多了，加上陆砚打的野味，郭玉珍又是炸鱼、又是做腊肉，院子里每日都飘出诱人的香味。
关于林向晚的分粮比例，还引发一场闹剧。
知青插队，第一年还按城市居民户口供应，第二年则转交地方，按插队地点的劳动量分配。
通常，第二年比起先前会减少。
可，搁在林向晚这儿，不降反增。
柳沟自被列进试验田后，粮食作物产量提高了很多，大队丰收，年底粮食分配，林向晚被划到干部标准序列，与会计、生产小队队长们同等。
此举，立刻引来有些人不满。
有人质疑，凭啥她小小年纪，就能和李炳松、李来福这些老一辈的人们平级？
但，更多人表示理解，先不说若是没有她，柳沟压根没机会被选入试验田，大伙都吃不饱，单凭她把柳沟学堂办的有声有色，多数人们也认同她配领这些份额。
支持声音远远大过质疑的，眼瞅着纷争要平息，按照推手着急了。
崔永贵蹲在屋门口，阴着脸抽烟，灰白的烟雾盘旋升起，衬得他那张脸，越发阴沉。
他是对这次分配最不满的。
并非因他分得的粮食比往年少，恰恰相反，今年总收成大幅提高，作为普通社员，他分得的粮食，竟比往前当会计时还多两斤。
但崔永贵依然很憋气，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排位靠后，甚至，以前瞧不上的人家，竟也分的粮食也比他多！
崔永贵觉得，他那仅剩无几的老脸，再度被人踩在地上磋磨。
这么对他，他也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崔永贵在心底把人名过了一遍，大队书记他是不敢动的，柿子挑软的捏，一番计较之后，他把矛头对准了“外来户”林向晚。
呵，小丫头片子……也能骑到他头上？以为山里这么好待？
崔永贵狠狠吐了口吐沫，找上几个本家老太太，一番煽动。
崔婆婆领着几位老太太和一群本家的人，浩浩荡荡冲去李福全家门口，围起来质疑此次分粮不公。
“男十女八，老少减半，多年的规矩了，俺们一直拿得少，说啥了！老李，你出来讲讲道理，凭啥她个女娃子能领比男人还多，那俺们也得重新算！”
崔婆婆年过七旬，裹的小脚走路颤巍巍，嗓门却是极大。
“就是！就是！！！”
“俺家女娃娃和那小知青同岁，咋就分的这么少？啥，她公分多，那也不能差，人七劳三，也不能比俺孙女多一半啊！”
“不公平，叫李炳松重新分！福全呐，大侄子哟，你出来说个明白……”
很快，李福全沉着脸走出门。
粮食都已领完，不少人家已磨成面粉，准备包饺子了，收回去重新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群老太婆以辈分压人，前来胡闹，李福全憋着火，皮笑肉不笑地安抚几句，说，重分是不可能的。
“……不是这么说哟。”在场的老太太们多数是听崔婆婆说，来闹一场，就能重新分配，每家都能多得粮食。
崔婆婆浑浊的眼珠转动，见时候差不多了，赶忙按她侄子嘱咐，说：“俺们不要求把全部社员的都征上来重分，就分那林知青的！”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凭啥分这些，俺们要求，和她一样多，要是大队不能补给俺们，那就把她的要回来，和俺们均分！”
随来的人们一懵，这话可没提前商量过，纷纷转头互看，场面安静了几秒。
有人前后一琢磨，管它呢，只要最后她能多分些粮食，不就没白来一样，当即附和：“就是！均分！！！”
如此一来，事情规模急速缩小。
从群众对大队的不满，变成了对某个人有意见。
崔永贵躲在墙后面，听着事情进展，一切和他预计的一样。
接下来，按他对李福全的一贯了解，这时候，最好的平息办法就是顺水推舟，把林向晚祭出来，将事情定性为个人矛盾，让她们自行解决。
崔永贵暗中冷笑，通过教训那丫头，整点小事，提醒李福全，他还没死，以后做事不能太不顾及他脸面。
不然，伤了多年情分，当心他不客气。但崔永贵并不想和李福全闹太僵，他脑子还清醒，知道在柳沟，谁家最不能得罪……也是因此，才挑这个没啥根基的外来人下手，给李福全提个醒。
崔永贵觉得，大差不离了，正准备悄声离开。
突然，事态急转。
李福全一改常态，怒斥：“胡闹！！！”
“林知青办柳沟学校，那是大队同意的，公社也备过案，人就是学校的正经负责人，就该领这份额！！”
“你们这么着，就是对我李福全不满，对我这个大队书记不满！还是对整个柳沟大队的集体决定、对清河公社不满！”
崔婆婆目瞪口呆，嘴张了半张，一句话说不出。
这可和大侄子给保证的，不一样呐……
“好看的。”吴桂月侧过身，躲开他伸来抢夺书的手，小心翼翼将厚书抱在怀中，垂目：“说了，你又不懂。”
这话，崔子亮很不爱听，声音顿时拔高：“你不说，我咋懂？”
吴桂月浅色瞳仁中闪过丝犹豫，还是说：“那……你要不先去上扫盲班？”
“上那玩意儿干啥？听得头疼，还啥用没有。”
崔子亮想起从家里听来的话，忍不住倒给吴桂月：“你们念那些东西真没用，我爹说了，那些书本子以前都是给达官贵人解闷乎的，咱们平头老百姓，吃还吃不保，还关心那些，真是闲得慌……而且，你以为上了学又怎么样？高中毕业，不照样还得下地干活？是能让驴更听使唤，还是挥锄头更有劲？”
吴桂月皱眉，不高兴道：“不是这样，林知青说，读书可以改变人的想法，进而改变人的抉择，等契机来了，就可以改变人的命运。”
“怎么个改法？”
“可以有好的工作，林知青说，我以后说不定能去县里当图书管理员……”吴桂月要不是被气急，还不会把心底埋得最深的渴望说出口。
“哈哈，她说猪能飞上天，你也信？”
崔子亮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讥讽：“你们小姑娘想法就是没谱，找工作这事，不是看出身，就是靠关系，别傻了！倒是有个好事，我和你说啊……我爹在找门路，成了，明年开春，我就能去街上的供销社上班，不用再种地了……”
“你肯跟我好，到时候，我就想法子带你去街上过，等有了娃，再找找人，把你也弄进供销社里去。”
“说什么呢！害不害臊了！”
咋听崔子亮说得直白，吴桂月闹了个大红脸，怒瞪他一眼，定媒之前，不许他说这种轻薄话。
娇俏的人红了脸，那是愈显娇艳。
崔子亮心痒痒，搓手：“这有啥，你们女的过了二十，不都得嫁人生娃娃？”
“越说越浑了！”
吴桂月被他气得直跺脚，拉着门扇，要轰他出去：“你要是真把我当回事，就让你家长辈请媒人，把这宗事定下来，再论别的，在那之前，胡说八道就是不尊重！”
“嗐？我胡说八道？！”崔子亮也来了脾气，“不把你当回事，能告诉你那些？你、你就是念书念傻了，不识好歹！”
两人不欢而散，对话却被墙角后的人听了去。
要去街上的供销社上班啊？生了娃娃，还能带家属……吴桂香眯起眼，心底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可跟她那便宜姐姐不一样，吴桂香精明地算计着，过了年，她俩都二十了，桂香早早就给开始给自个寻觅下家。
原本，她是羡慕桂月能搭上会计家的儿子，全柳沟，再难找比这更好的亲事，要去其他大队找，比得上崔子亮家殷实的，也不容易。
羡慕了一年多，崔家出了事，崔永贵被拉下马，听说，还赔了好多钱和粮食！
吴桂香琢磨着，要是崔家不富裕了，那这亲事可就算不上好，毕竟，她有点瞧不上崔子亮，觉得这小子傻兮兮的。
但，现在，一切又不同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要是他去供销社上班，那可就身份大不一样，到时候，他回山沟里面找媳妇，那绝对能挑着捡着选漂亮能干的。
想着，心里泛起酸意，吴桂香又开始眼红，怎么啥好事都能让她姐摊上？就凭她长得那狐媚劲？
性格活像棵榆木疙瘩，男人上赶着送馅饼，她还端架子！
桂香越想越气，要是再这么下去，可别怪她不客气……不然，就凭她姐那榆木疙瘩脾气，好条件的男人早晚要被她搞丢，与其等崔子亮去了供销社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先下手为强。
***
吴桂月冷了崔子亮几天。
见他没再像以前那样贴上来纠缠，一副桥归桥、路归路的模样，吴桂月发呆了了半天，最后，压下心中苦闷，将全部精力都投在看书学习上。
时间静静地在每人足下流淌而过，在这不些毫不起眼的岁月中，人们因观念不同，选择了不同的路径。
也因此，他们的人生将迥然不同。
年关悄然近了。
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沟再度热闹起来。
郭婶子筹备年货，忙得热火朝天。
今年过年依旧热闹，家里人多，条件也比去年好了些，分得的肉、粮食多了，加上陆砚打的野味，郭玉珍又是炸鱼、又是做腊肉，院子里每日都飘出诱人的香味。
关于林向晚的分粮比例，还引发一场闹剧。
知青插队，第一年还按城市居民户口供应，第二年则转交地方，按插队地点的劳动量分配。
通常，第二年比起先前会减少。
可，搁在林向晚这儿，不降反增。
柳沟自被列进试验田后，粮食作物产量提高了很多，大队丰收，年底粮食分配，林向晚被划到干部标准序列，与会计、生产小队队长们同等。
此举，立刻引来有些人不满。
有人质疑，凭啥她小小年纪，就能和李炳松、李来福这些老一辈的人们平级？
但，更多人表示理解，先不说若是没有她，柳沟压根没机会被选入试验田，大伙都吃不饱，单凭她把柳沟学堂办的有声有色，多数人们也认同她配领这些份额。
支持声音远远大过质疑的，眼瞅着纷争要平息，按照推手着急了。
崔永贵蹲在屋门口，阴着脸抽烟，灰白的烟雾盘旋升起，衬得他那张脸，越发阴沉。
他是对这次分配最不满的。
并非因他分得的粮食比往年少，恰恰相反，今年总收成大幅提高，作为普通社员，他分得的粮食，竟比往前当会计时还多两斤。
但崔永贵依然很憋气，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排位靠后，甚至，以前瞧不上的人家，竟也分的粮食也比他多！
崔永贵觉得，他那仅剩无几的老脸，再度被人踩在地上磋磨。
这么对他，他也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崔永贵在心底把人名过了一遍，大队书记他是不敢动的，柿子挑软的捏，一番计较之后，他把矛头对准了“外来户”林向晚。
呵，小丫头片子……也能骑到他头上？以为山里这么好待？
崔永贵狠狠吐了口吐沫，找上几个本家老太太，一番煽动。
崔婆婆领着几位老太太和一群本家的人，浩浩荡荡冲去李福全家门口，围起来质疑此次分粮不公。
“男十女八，老少减半，多年的规矩了，俺们一直拿得少，说啥了！老李，你出来讲讲道理，凭啥她个女娃子能领比男人还多，那俺们也得重新算！”
崔婆婆年过七旬，裹的小脚走路颤巍巍，嗓门却是极大。
“就是！就是！！！”
“俺家女娃娃和那小知青同岁，咋就分的这么少？啥，她公分多，那也不能差，人七劳三，也不能比俺孙女多一半啊！”
“不公平，叫李炳松重新分！福全呐，大侄子哟，你出来说个明白……”
很快，李福全沉着脸走出门。
粮食都已领完，不少人家已磨成面粉，准备包饺子了，收回去重新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群老太婆以辈分压人，前来胡闹，李福全憋着火，皮笑肉不笑地安抚几句，说，重分是不可能的。
“……不是这么说哟。”在场的老太太们多数是听崔婆婆说，来闹一场，就能重新分配，每家都能多得粮食。
崔婆婆浑浊的眼珠转动，见时候差不多了，赶忙按她侄子嘱咐，说：“俺们不要求把全部社员的都征上来重分，就分那林知青的！”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凭啥分这些，俺们要求，和她一样多，要是大队不能补给俺们，那就把她的要回来，和俺们均分！”
随来的人们一懵，这话可没提前商量过，纷纷转头互看，场面安静了几秒。
有人前后一琢磨，管它呢，只要最后她能多分些粮食，不就没白来一样，当即附和：“就是！均分！！！”
如此一来，事情规模急速缩小。
从群众对大队的不满，变成了对某个人有意见。
崔永贵躲在墙后面，听着事情进展，一切和他预计的一样。
接下来，按他对李福全的一贯了解，这时候，最好的平息办法就是顺水推舟，把林向晚祭出来，将事情定性为个人矛盾，让她们自行解决。
崔永贵暗中冷笑，通过教训那丫头，整点小事，提醒李福全，他还没死，以后做事不能太不顾及他脸面。
不然，伤了多年情分，当心他不客气。但崔永贵并不想和李福全闹太僵，他脑子还清醒，知道在柳沟，谁家最不能得罪……也是因此，才挑这个没啥根基的外来人下手，给李福全提个醒。
崔永贵觉得，大差不离了，正准备悄声离开。
突然，事态急转。
李福全一改常态，怒斥：“胡闹！！！”
“林知青办柳沟学校，那是大队同意的，公社也备过案，人就是学校的正经负责人，就该领这份额！！”
“你们这么着，就是对我李福全不满，对我这个大队书记不满！还是对整个柳沟大队的集体决定、对清河公社不满！”
崔婆婆目瞪口呆，嘴张了半张，一句话说不出。
这可和大侄子给保证的，不一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