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把刚收的学杂费放在办公桌上，指给他看：“如果你这学期结束前，能连升两级，这两块钱，就再发给你。”
小孩低垂着头，当听到钱还能还时，彷如被电了下，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直勾勾看着桌上：“真的？”
“当然。”
崔浩身上颓丧气一扫而光，眼中发亮，霎时恢复了神采。
林向晚摆手，示意他去教室上课，自己拿出新学期课程计划，拿起笔，准备查缺补漏。
这个小孩她知道，虽一直坐在教室角落，内向少话，但何奶奶不止一次说过，他资质不错。
他家也是柳沟数着穷困的农户，父亲是崔永贵的堂弟，林向晚很纳闷，崔永贵当大队会计的那些年，这个对他唯命是从的亲戚，咱还过成了这样。
崔小浩原本通过了两次越级考试，升入三年级组。但按规定，这次辍学回来插班的孩子们，统一从一年级组开始跟课，如想跳级，只能再次通过考试。
这孩子已十二岁，虽然人长得瘦小，但林向晚知道，按当地习俗，他还能上学的机会，不会太长。他家庭条件，约莫也不能支撑他按部就班，先读五年小学、再读两年初中、两年高中……
林向晚重点关注了这次回来插班的学生中，资质好、聪明的孩子，又或是家境贫寒的，皆私下叫来，激励一番。
纸张翻过一页，小孩犹站在原地，期期艾艾。
林向晚：“还有事？”
崔浩似是鼓足了勇气，问：“老师，我跳两级，能奖励两块，如果我跳四级，是不是能再奖励两块？”
“哈？”
林向晚挑眉：“一学期内你打算连升四级？越往上考核可是越难的。”
“我可以！老师，能、能多奖励么……”崔浩尾音颤抖，强装镇静。
先前他为了给妹妹赚那稀罕的大白兔奶糖，接连考试，后来，奶糖分完了，崔浩也就一直在三年级组。
林向晚：“你要那些钱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崔浩摇头，娘不让他和别人说家里困难。
看着小孩眼里强烈的渴望，林向晚一笑：“行吧，你记住，一学期以内啊，有不会的内容，要主动多问。”
试试这孩子的潜力也不错。
……
经此一役，崔永贵在柳沟的迎来了几十年来最重的信任危机。
当初，他极力煽动崔姓人家辍学，和学堂对着干，一通花言巧语，忽悠地崔家小一辈们除去小豆子，其余十几人全部辍学。
结果，不久，公社就公布了柳沟学校能直升初中的事。
哪里是白上，怎么会没用？！
这不就能上初中么？混个初中学历，回来说不准还能当个大队会计哩！
脸打得噼啪想，尤其是孩子从五年级辍学的人家，直接就堵到了崔家门口，问他要个说法。
还有人直接上门，问崔永贵索要插班费，崔永贵当然不会给，一连半个多月，崔家一直被闹得难消停。
崔永贵顿时在崔姓亲族中颜面扫地，威信更是直接跌入谷底，一时间，成了走亲访友时最为惹人嫌的存在。
郭婶子早逝的丈夫与他同宗，但血缘甚远，加之郭玉珍多次公开力挺林向晚，两家关系已疏。
当郭玉珍听说了这些事，再度转述给林向晚时，崔永贵正被自己弄得麻烦整的焦头烂额……
林向晚摇摇头，懒得理会这跳梁小丑。
立春之后，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校，想尽办法给学生们打好底子，选拔出有潜力的学生，通过跳级考试，让他们升到高年级。
目前山里别的小学通常是五年制，但在林向晚这里，完全没有时间限制。
只要学会本层级知识，通过考核，直接可升入下一组。
小学部只有一个教室，大家都坐在里面，很多资质不错的孩子，早早听会了高年级课程，半年内跳个一两级，真不在话下。
崔小浩的跳级表现最为夸张，他仅用了十天复习，就恢复到了原来的三年级，又学了两个多月，至四月底，他已提早完成了连跳，成功通过考试，升入五年级。
当天下课，他在院子徘徊，磨蹭到天色暗去。
林向晚透过窗户，颇为好笑地看着墙根下的人影，又等了十分钟，还是不见他进来。
于是，她直径起身，收拾好帆布包背肩上，锁门往外走。
路过他，步伐放慢，却没停顿。
刚擦肩走过，忽听身后人喊：“林老师，您等、等一下。”
林知青转身：“怎么了？”
“老师，我通过了考试，到五年级组了。”
“很好，继续努力。”
“……”
崔浩心中急了：难道之前说得额外奖励，不作数了么？
林向晚看着那憋得通红的小脸，准备再激他一把，温和道：“如果没其他事，早点回家，明天见。”
“不，有事！”
崔浩手心全是汗，一想到家中那双期待的眼神，今日被打消数次的念头再度涌起，他咬牙，闭眼，似乎用尽力气：“老师，两块钱奖励，您答应过我的……”
声音里有种紧绷到了极致的颤抖。
林向晚一怔，没想到要他开口争取自身应得的利益，竟如此之难。
小孩脸上立刻泛起沮丧：“果然，没有么。”
林向晚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上面粗笔写着“奖学金”三个字，递给他，鼓励：“小浩，你要更勇敢一些。”
崔浩愕然抬头。
“你看，如果你不表达你的诉求，老师就不知道你的想法，也许会学期末才给你，也许忘记了，会更久。”林向晚把红包放进他手中，“但，你现在争取，它现在就是你的了，争取想要的东西不可耻，明白么？”
“嗯！”
“同样，有人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让你辍学，你也要懂得维护自己想要的事情，不要轻易妥协。”
崔浩用力点头。
林向晚追问：“那，你能告诉我，提前要这笔钱做什么用吗？”
两块钱，对这时候山里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崔浩小声：“给我姐交学费，她也想上学。”
“你姐？”
林向晚讶然。
崔浩以为她不同意，着急：“我姐很聪明，也很能干，我平时学会的放了学都教给了她，她会很多很多！老师，咱们小学部课堂上讲的内容，她都会……我姐腿脚不好，她心里苦，只有听我讲课堂上的事时候，才能看见她笑，她很想来上学，要是两块钱不够，林老师，我再多攒，你们能不能先收下她？”
小孩子学东西果然快。
先前还和个闷葫芦似的，仅是稍作引导，这就能流畅地表达诉求了，还会为家人争取机会……
林向晚俯身，认认真真看着他瘦小的身板，看着他涨红脸上闪烁发亮的眼睛，赞许：“举一反三，不错。”
崔浩胸腔里犹如放出了只崩腾的野兔，突突狂跳、毫无规律，垂在一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浑身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不是不会表达诉求，而是，头一次有人肯听。
头一次，他见识到了希望。
崔浩眼睛亮亮的，等待着他期待的那个结果。
在殷切的瞩目中，林向晚挑眉：“你姐不必交学费，她想上学，可以直接来。”
“啊？”
林向晚：“是谁告诉你，她上学需要交钱的？”
崔浩讷讷：“崔永贵伯伯。”
“显然他骗了你，柳沟社员子女免学杂费，以后，学校的事情要问老师……”
通过崔小浩，林向晚才知道，在学校外面，还有人明里暗中给她捣乱。
比如，宣扬她办学就是为了敛财收钱，但凡来上学，就得教两元钱学杂费，而且每学期都得交。
这对孩子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荷。
林向晚突然回过味，难怪……近来报名入校的清一色全是男孩。
尽管，她在学校最显眼的宣传板上，明确写了招生制度，可崔永贵在柳沟多年，即便不再干大队会计，影响力依然四处渗透。
他说她收，照样有人信。
而且，多数社员不怎么识字。
林向晚眉头紧皱，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处冷冷地看着宣传板上的字迹，怒火中烧。
这是她穿来后，第一次发火。
饶是崔永贵处处针对，不时暗里搞事，原本，她是不怎么在意的。
因为，崔永贵暗搓搓的那些小动作，实际上，很难真正影响到她。
但是，现在林向晚发现，虽影响不到她，却潜在阻断了多少山沟里女孩子的机会。
这就不可原谅了！
林向晚找到李翠翠……
她本想让李翠翠警告崔永贵一番，再宣传一番入学条件、管理规则，却不料，李翠翠轰轰烈烈，整了场大的。
翌日，大队喇叭隆隆作响。
李福全简单布置了些春耕、领取农种子事宜后，话锋一转，便说了起柳沟学校的事：
“办好学校是上级公社要求，柳沟学校搞得好啊！远近别的大队社员都求门路，想送孩子来上学，这是给咱们大队争光的事，但是，最近有人暗地里搞破坏，歪曲入学条件，导致咱们大队社员自己的子孙入不了学！这是图什么？！是哪个孙子吃里扒外，撬咱们大队自己的墙角！我在这里不点名了，他心里有数！大家伙心里也有数！！！”
……
大队书记骂起人气势极足，喇叭里粗粝的声音瞬间传遍柳沟每处角落。
社员们神态各异。
有愤恨的，有嗤笑的，幸灾乐祸等着看崔永贵热闹的……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说：“老崔这人贼要面子，这回可是阴沟里翻了船，鸡没偷着，还蚀了米。”
“哎唷，可不是，得亏没点名，要不然呐，俺猜他得羞得出不了门喽！”
“呸，这种祸害，就该点名！！！要不是他，俺连襟家里还不至于亏上六块钱，什么玩意儿！”
“对，就该拉他游街！！”
一位胡须发白的老爷子抽了口烟，吐雾：“你们岁数小，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崔家和李家是什么关系？李福全怎么可能明着骂崔永贵，他才不会点名哩！”
果然，李福全一顿痛斥，骂得气势十足，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敲打谁，却从头至尾，也没见他点名。
老李最后总结两句，收尾时说，让学校的人来讲讲真正的入学规则。
李翠翠清嗓子的声音在喇叭中传出。
不少社员感叹：崔永贵这次丢了里子，好歹总算保住了最后一点点面子。
忽然。
扩音喇叭中，李翠翠语调一转：“崔叔，这政策我说了怕还有人不信，劳你来给大伙儿念念吧。”
“……”
众社员：完了，这下，面子也没了。
小孩低垂着头，当听到钱还能还时，彷如被电了下，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直勾勾看着桌上：“真的？”
“当然。”
崔浩身上颓丧气一扫而光，眼中发亮，霎时恢复了神采。
林向晚摆手，示意他去教室上课，自己拿出新学期课程计划，拿起笔，准备查缺补漏。
这个小孩她知道，虽一直坐在教室角落，内向少话，但何奶奶不止一次说过，他资质不错。
他家也是柳沟数着穷困的农户，父亲是崔永贵的堂弟，林向晚很纳闷，崔永贵当大队会计的那些年，这个对他唯命是从的亲戚，咱还过成了这样。
崔小浩原本通过了两次越级考试，升入三年级组。但按规定，这次辍学回来插班的孩子们，统一从一年级组开始跟课，如想跳级，只能再次通过考试。
这孩子已十二岁，虽然人长得瘦小，但林向晚知道，按当地习俗，他还能上学的机会，不会太长。他家庭条件，约莫也不能支撑他按部就班，先读五年小学、再读两年初中、两年高中……
林向晚重点关注了这次回来插班的学生中，资质好、聪明的孩子，又或是家境贫寒的，皆私下叫来，激励一番。
纸张翻过一页，小孩犹站在原地，期期艾艾。
林向晚：“还有事？”
崔浩似是鼓足了勇气，问：“老师，我跳两级，能奖励两块，如果我跳四级，是不是能再奖励两块？”
“哈？”
林向晚挑眉：“一学期内你打算连升四级？越往上考核可是越难的。”
“我可以！老师，能、能多奖励么……”崔浩尾音颤抖，强装镇静。
先前他为了给妹妹赚那稀罕的大白兔奶糖，接连考试，后来，奶糖分完了，崔浩也就一直在三年级组。
林向晚：“你要那些钱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崔浩摇头，娘不让他和别人说家里困难。
看着小孩眼里强烈的渴望，林向晚一笑：“行吧，你记住，一学期以内啊，有不会的内容，要主动多问。”
试试这孩子的潜力也不错。
……
经此一役，崔永贵在柳沟的迎来了几十年来最重的信任危机。
当初，他极力煽动崔姓人家辍学，和学堂对着干，一通花言巧语，忽悠地崔家小一辈们除去小豆子，其余十几人全部辍学。
结果，不久，公社就公布了柳沟学校能直升初中的事。
哪里是白上，怎么会没用？！
这不就能上初中么？混个初中学历，回来说不准还能当个大队会计哩！
脸打得噼啪想，尤其是孩子从五年级辍学的人家，直接就堵到了崔家门口，问他要个说法。
还有人直接上门，问崔永贵索要插班费，崔永贵当然不会给，一连半个多月，崔家一直被闹得难消停。
崔永贵顿时在崔姓亲族中颜面扫地，威信更是直接跌入谷底，一时间，成了走亲访友时最为惹人嫌的存在。
郭婶子早逝的丈夫与他同宗，但血缘甚远，加之郭玉珍多次公开力挺林向晚，两家关系已疏。
当郭玉珍听说了这些事，再度转述给林向晚时，崔永贵正被自己弄得麻烦整的焦头烂额……
林向晚摇摇头，懒得理会这跳梁小丑。
立春之后，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校，想尽办法给学生们打好底子，选拔出有潜力的学生，通过跳级考试，让他们升到高年级。
目前山里别的小学通常是五年制，但在林向晚这里，完全没有时间限制。
只要学会本层级知识，通过考核，直接可升入下一组。
小学部只有一个教室，大家都坐在里面，很多资质不错的孩子，早早听会了高年级课程，半年内跳个一两级，真不在话下。
崔小浩的跳级表现最为夸张，他仅用了十天复习，就恢复到了原来的三年级，又学了两个多月，至四月底，他已提早完成了连跳，成功通过考试，升入五年级。
当天下课，他在院子徘徊，磨蹭到天色暗去。
林向晚透过窗户，颇为好笑地看着墙根下的人影，又等了十分钟，还是不见他进来。
于是，她直径起身，收拾好帆布包背肩上，锁门往外走。
路过他，步伐放慢，却没停顿。
刚擦肩走过，忽听身后人喊：“林老师，您等、等一下。”
林知青转身：“怎么了？”
“老师，我通过了考试，到五年级组了。”
“很好，继续努力。”
“……”
崔浩心中急了：难道之前说得额外奖励，不作数了么？
林向晚看着那憋得通红的小脸，准备再激他一把，温和道：“如果没其他事，早点回家，明天见。”
“不，有事！”
崔浩手心全是汗，一想到家中那双期待的眼神，今日被打消数次的念头再度涌起，他咬牙，闭眼，似乎用尽力气：“老师，两块钱奖励，您答应过我的……”
声音里有种紧绷到了极致的颤抖。
林向晚一怔，没想到要他开口争取自身应得的利益，竟如此之难。
小孩脸上立刻泛起沮丧：“果然，没有么。”
林向晚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上面粗笔写着“奖学金”三个字，递给他，鼓励：“小浩，你要更勇敢一些。”
崔浩愕然抬头。
“你看，如果你不表达你的诉求，老师就不知道你的想法，也许会学期末才给你，也许忘记了，会更久。”林向晚把红包放进他手中，“但，你现在争取，它现在就是你的了，争取想要的东西不可耻，明白么？”
“嗯！”
“同样，有人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让你辍学，你也要懂得维护自己想要的事情，不要轻易妥协。”
崔浩用力点头。
林向晚追问：“那，你能告诉我，提前要这笔钱做什么用吗？”
两块钱，对这时候山里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崔浩小声：“给我姐交学费，她也想上学。”
“你姐？”
林向晚讶然。
崔浩以为她不同意，着急：“我姐很聪明，也很能干，我平时学会的放了学都教给了她，她会很多很多！老师，咱们小学部课堂上讲的内容，她都会……我姐腿脚不好，她心里苦，只有听我讲课堂上的事时候，才能看见她笑，她很想来上学，要是两块钱不够，林老师，我再多攒，你们能不能先收下她？”
小孩子学东西果然快。
先前还和个闷葫芦似的，仅是稍作引导，这就能流畅地表达诉求了，还会为家人争取机会……
林向晚俯身，认认真真看着他瘦小的身板，看着他涨红脸上闪烁发亮的眼睛，赞许：“举一反三，不错。”
崔浩胸腔里犹如放出了只崩腾的野兔，突突狂跳、毫无规律，垂在一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浑身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不是不会表达诉求，而是，头一次有人肯听。
头一次，他见识到了希望。
崔浩眼睛亮亮的，等待着他期待的那个结果。
在殷切的瞩目中，林向晚挑眉：“你姐不必交学费，她想上学，可以直接来。”
“啊？”
林向晚：“是谁告诉你，她上学需要交钱的？”
崔浩讷讷：“崔永贵伯伯。”
“显然他骗了你，柳沟社员子女免学杂费，以后，学校的事情要问老师……”
通过崔小浩，林向晚才知道，在学校外面，还有人明里暗中给她捣乱。
比如，宣扬她办学就是为了敛财收钱，但凡来上学，就得教两元钱学杂费，而且每学期都得交。
这对孩子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荷。
林向晚突然回过味，难怪……近来报名入校的清一色全是男孩。
尽管，她在学校最显眼的宣传板上，明确写了招生制度，可崔永贵在柳沟多年，即便不再干大队会计，影响力依然四处渗透。
他说她收，照样有人信。
而且，多数社员不怎么识字。
林向晚眉头紧皱，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处冷冷地看着宣传板上的字迹，怒火中烧。
这是她穿来后，第一次发火。
饶是崔永贵处处针对，不时暗里搞事，原本，她是不怎么在意的。
因为，崔永贵暗搓搓的那些小动作，实际上，很难真正影响到她。
但是，现在林向晚发现，虽影响不到她，却潜在阻断了多少山沟里女孩子的机会。
这就不可原谅了！
林向晚找到李翠翠……
她本想让李翠翠警告崔永贵一番，再宣传一番入学条件、管理规则，却不料，李翠翠轰轰烈烈，整了场大的。
翌日，大队喇叭隆隆作响。
李福全简单布置了些春耕、领取农种子事宜后，话锋一转，便说了起柳沟学校的事：
“办好学校是上级公社要求，柳沟学校搞得好啊！远近别的大队社员都求门路，想送孩子来上学，这是给咱们大队争光的事，但是，最近有人暗地里搞破坏，歪曲入学条件，导致咱们大队社员自己的子孙入不了学！这是图什么？！是哪个孙子吃里扒外，撬咱们大队自己的墙角！我在这里不点名了，他心里有数！大家伙心里也有数！！！”
……
大队书记骂起人气势极足，喇叭里粗粝的声音瞬间传遍柳沟每处角落。
社员们神态各异。
有愤恨的，有嗤笑的，幸灾乐祸等着看崔永贵热闹的……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说：“老崔这人贼要面子，这回可是阴沟里翻了船，鸡没偷着，还蚀了米。”
“哎唷，可不是，得亏没点名，要不然呐，俺猜他得羞得出不了门喽！”
“呸，这种祸害，就该点名！！！要不是他，俺连襟家里还不至于亏上六块钱，什么玩意儿！”
“对，就该拉他游街！！”
一位胡须发白的老爷子抽了口烟，吐雾：“你们岁数小，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崔家和李家是什么关系？李福全怎么可能明着骂崔永贵，他才不会点名哩！”
果然，李福全一顿痛斥，骂得气势十足，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敲打谁，却从头至尾，也没见他点名。
老李最后总结两句，收尾时说，让学校的人来讲讲真正的入学规则。
李翠翠清嗓子的声音在喇叭中传出。
不少社员感叹：崔永贵这次丢了里子，好歹总算保住了最后一点点面子。
忽然。
扩音喇叭中，李翠翠语调一转：“崔叔，这政策我说了怕还有人不信，劳你来给大伙儿念念吧。”
“……”
众社员：完了，这下，面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