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结合后世技术走势,大致提了几个问题,末了她很谦虚地说:“……这仅是我的一点思考,不当之处,还请老师批评。”

    江克向前迈了两步:“你叫什么?”

    林向晚愣了下,发现对方上次借她书竟没记住她的名字,她再度自我介绍了番。

    “加入我的项目组,有没有兴趣?”江克直接抛出橄榄枝,领着林向晚来到他办公室,递出厚厚一摞材料。

    封面写着自适应频率捷变雷达系统,落款的首席专家处,赫然写着“江克。”

    林向晚震惊:“您、您、您是江克?!”

    “怎么,认得我?”江克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新生里面还有知名度。

    林向晚想说,何止是认得!他简直是她的启明星和学术偶像!!前世,她正是受了他的影响,才在细分专业时选了那个领域,也一直因未能在此领域走下去而深感遗憾。

    上次实验室门口遇见,她知道他姓江,但,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江克!

    后世那个白胡子和蔼的老前辈,年轻时竟长了这么张不好相处的脸。

    林向晚无法解释她是怎么认识他的,只含混着说:“早就听说您在频率捷变技术领域很有建树。”

    “你还挺有渠道。”江克面对看入眼的学生,嘴毒程度也丝毫不收敛,但这并不耽误他把人招揽到麾下的速度。

    走到门口问行政老师小顾要来一张登记表,江克递给林向晚,让她填写,直到了解到她父亲在隔壁大学任教后,才若有所思,点点头。

    把登记表上的履历看了遍,江克放下心,从抽屉拿出协议书:“签上字,以后你就是我组的正式成员了。”

    顿了下,他又补充:“每月还有一百二的补助。”

    这可是意外之喜,林向晚快速浏览了一遍协议内容,无非是保密和一些工作基本要求,正要写上姓名,忽听一侧的年轻老师制止:

    “哎,等下。”

    小顾老师为难地说:“江老师,她是系主任挑来的。”

    江克点头,伸手点了点签名处:“那快点签。”

    “……”

    小顾:“主任还在蜀州忙实验室搬迁的事,要是等他回来,发现您抢了他的学生……”

    “昂,怎么着,生米成熟饭了,还能还他不成?”

    江克眉毛竖起,直瞪了小顾一眼,待看到林向晚毫无犹豫地签完字,收起了那份协议书,面色才不那么冷峻。

    小顾缩了下脖子,一溜烟跑出门,都是大神,她惹不起。

    屋里就剩下他俩人。

    林向晚悄悄打脸着这位长得很凶…不,是很严肃的中年人,心底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这是头一次,她为回到四十年前而兴奋万分,就算为着这一桩,她也生出不枉此生的感慨。

    “行了,那是你的工位,自个收拾收拾,别杵这里了。”

    江克随手把实验室门口的一张桌椅指给了她,又告诉她:“墙边柜子的资料教材,你自己看,不懂的来问。”

    “好。”

    林向晚受宠若惊。

    她就这么意外地被自己的偶像捡回去了,还没入学,就有这种项目可以跟,这搁在前世,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

    林向晚不知该归为幸运、意外,还是什么其他的。在工位上僵直地坐了半天,她适应过来,后知后觉感到侥幸之余,心里越发不踏实——自己能获得江克青眼,不过是靠着后世那点从业经验。

    可,时代在发展,技术进展更是迅猛无比,当她那点优势被赶超殆尽后,又凭什么能在这行业最为尖端的地方立足呢?

    惶恐之下,林向晚越发拼命学习。

    她连午休时分都一直待在这里,不肯多浪费时间在往返路程上。

    两所学校虽相邻,可校园实在很大,林向晚从筒子楼宿舍走到T大实验室,每日往返要花两三个小时。

    等拿到补助,她要先买辆自行车……

    冬日天黑得早,不过六七点钟,外面已黑透。

    舒展了下略酸痛的腰背,林向晚起身,刚拐出去,就看见了小顾老师。

    她倚在最外侧办公室门口,正百无聊赖地织着毛衣,见她过来,挥手:“你怎么才走啊,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哦,抱歉。”林向晚初来乍到,很是客气,“不知道您在等我,下次您别等,有什么事,直接来屋里吩咐就好呀。”

    小顾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

    林向晚不解。

    小顾:“江教授在那里,我可不敢随时去打搅他,那可是比系主任还恐怖的存在……你真厉害,能和他共处一室,英雄。”

    “不算吧,那是套间,他在里面,我在最外面,中间还隔着设备室。”林向晚皱了下眉头,解释道。

    “那你也是厉害的,你不觉得江教授附近,连气压都是低的么?”小顾见她表情,咧了下嘴,“你是没见他骂人时那样子……”

    林向晚摇头:“没有,江教授其实挺好的。”

    小顾老师见了鬼似的,表情夸张地看她好一会,才想起正事:“对了,我把钥匙给你,明天你带几张一寸照片,给你做证件。”

    “好的,谢谢顾老师。”

    “别这么客气,以后你也是这里的成员,喊我小顾就成,甭见外。”

    小顾摆手,她也是签了协议在这上班,比不得那些□□老师。而且,这栋楼上,除了系主任,就属江教授有分量,这人刚来,就能让最为傲气、眼高于顶的江克看入眼,甚至不惜得罪领导,火速挖了系主任的墙角……她在这里上班好几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情况。

    林向晚哪里肯,坚持用敬称,在她坚持下,让了一步,称呼“菲姐”。

    “你可真行!”顾菲把那些话说给她听,旁敲侧击,想打探些什么背景。

    林向晚汗颜。

    她是真不知道什么情况,什么系主任,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完全没有印象……至于她的偶像会不会因此得罪了领导,林向晚也隐隐担忧起来。

    楼外,寒风凛冽。

    林向晚发懵的头脑一瞬被吹了个清醒: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多想无益。就算是真的,她也只有更加努力,做出成绩,才不枉偶像选中了她。

    *

    二月底,天气回暖,时有艳阳高照时分能嗅到春日的气息。

    林向晚买回了她渴望已久的自行车,是津城产的飞鸽牌,当下很受欢迎的款式,终于,每日耗在路上的时间极大缩短。

    同时,还有件令她十分欢喜的事。

    林教授回来了,还带来了件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被收走的老房子有望能归还部分。

    林教授告诉她,原先他们的住所已另分给了别人,不太可能要回来,但林家祖宅那套四合院至今空着,虽荒废破旧,但争取一把,还是极有可能要回来的。

    林为谦说着,有些歉疚:“上面说只能归还一套,我本来写了申请,想要以前的楼房,你从小住那里比较习惯,离学校也不远……现在,那套给别人占着,要不回来了。”

    林向晚实际上哪套都没亲眼见过,如今这幅躯壳已和她完全融合,若不是刻意费劲去想,原主的记忆,几乎不会冒出来。

    她凝神仔细回忆,位于新街口附近一栋红砖瓦的四层小楼浮现在脑海,木质结构、坡状屋顶,典型的苏联援建宿舍楼模样。前世,她刚毕业时还曾租住过这种老房子,图租金便宜。那房间狭□□仄,采光也不甚好,为数不多的好处,约莫是墙壁厚实,冬暖夏凉。

    现今,这种苏联式小楼房还是紧俏的,在一众小平房里,显得格外巍峨、霸气,极为受欢迎。

    林教授叹了口气,安抚这素来娇气的女儿:“你也别太介怀,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如今我们父女两人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其他的,慢慢来。”

    这可不能慢!

    林向晚站起来,脱口而出:“要四合院。”

    林为谦一愣:“啊?”

    林向晚笃定拍板:“就要四合院,尽快!”

    “也行…”

    林为谦点头,寻思着既是原来的楼房争取无望,他把老宅要回来,到时候可以卖了,再攒攒工资,再买套楼房里的两居室。

    林向晚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四合院呐!

    还是皇城根下的老四合院,这种产权清晰的,搁在几十年后,那能值上亿。

    林向晚眼里冒着小火苗,热切督促:“爸,您一定得把老宅要回来!其他事都可以先缓缓,这事,一定要尽快。”

    林教授虽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对那破旧的老宅子如此感兴趣,实际上,那套院子在被收走之前,就因年久失修,甚少居住了。

    他工作太忙,没空修缮打理,女儿小时候则嫌弃那儿冷,没有市政暖气,也没自来水,生活很不便利,从小就不爱去那里。

    他答应:“行吧,先把老宅子要回来,等有机会卖了再换套条件好些的住处,你先委屈一阵子。”

    “不卖不卖!”

    林向晚摇头似拨浪鼓:“还回来了我们自己住,我现在就喜欢有文化、有传承的老建筑。”

    “行,依你。”

    林为谦近来难得从她女儿脸上看到一丝幼时娇憨姿态,笑道:“我可提醒你啊,老宅子年久失修,有点破旧。”

    “不怕,我修!”

    林向晚拍胸脯保证,她前世曾去过不少四合院主题的咖啡馆、茶室、会馆。

    那些极有格调的装潢在眼前闪过,有厚重复古的,也有日式风格,还有她最为心仪的新中式……那些古典和现代结合的画面,瞬间激起了林向晚对未来美好生活的雄心壮志。

    林教授办事效率颇高。

    两周后,她就站在了老宅外,苦着脸合不拢口:

    这、这是……有点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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