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潇瀚走得很快,杨时闻小跑着去追,渐渐有些喘。

    而吴潇瀚留意到杨时闻在身后追,便走得更快,堵着气,就是不让杨时闻追上自己。

    在发现吴潇瀚越来越快的步伐后,杨时闻知道他还在生着气,不想见自己,索性恢复成正常步调,不再追了。慢慢走回(8)班的路上,杨时闻回顾刚才发生的所有事和说过的所有话,仍旧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那尊大佛。

    杨时闻抵达高二楼,爬楼梯才到二楼时,便看到吴潇瀚和周沛两个人迎面下来。他刚想开口打招呼,注意到吴潇瀚一把拽住周沛的胳膊,飞快地从自己身边略过,没给他留下一个眼神。

    算了,等他气消些,再去道歉吧,杨时闻心想。

    “那么闲吗?拉我到这儿吹风。”周沛站在高二楼与高一楼之间的空地上,向身边阴沉着脸半天不开口的人说道。

    吴潇瀚依然沉默着,没说话。

    “吵架了?”周沛问。

    吴潇瀚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不免有些失望。他叹口气,斟酌片刻,终于说话:“沛哥,我身边最聪明的人就是你,你帮我分析分析。”

    然后,吴潇瀚把他和杨时闻在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为了避免主观情绪的干扰,他老老实实地复述所有的对话,尽量客观公正地描述杨时闻的表情、动作和语气,不添加自己的感情色彩。

    “你认为顾衍说的是自己的故事。”周沛一针见血地指出:“并且,他欺骗你,假装不是自己。”

    “你也这么觉得?”吴潇瀚问他。

    “不好说,我不了解他。”周沛摇了摇头,问:“因为他骗了你,不,应该说,你怀疑他骗了你,所以生那么大的气?”

    “不应该生气吗?”

    “即使他真的骗了你,也无可厚非,他没有义务对你所说的话全是真话。而且,若故事的主人翁真是他自己,他这么掏心掏肺的,也是为了你。”周沛语重心长地劝解。

    吴潇瀚瞬间醍醐灌顶,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样……”

    周沛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勾:“分析完顾衍,要不要让我来分析分析你?”

    没等吴潇瀚回应,周沛开始自顾自地分析:“连家人、同学、朋友,甚至自己都忘记的人,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个人,一个被珍重多年的人。你在羡慕那个人。”

    “我……”

    “为了那个人,他欺骗了你,所以你很生气。”周沛补充。

    吴潇瀚不再言语,细细琢磨周沛的话,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张悲伤的脸。他清楚,周沛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就是在羡慕那个人,就是忍不住生气。

    我不可以羡慕吗?不可以生气吗?他什么也不记得,忘记自己,忘记一切,偏偏记得那一个人。我为什么不可以羡慕?为什么不能生气?他对我那么照顾、那么迁就、那么好,我感谢他所做的一切,想要回报他。自以为很了解他,能明白他、理解他、珍视他,其实却根本不懂,一点也不懂!这算哪门子的回报?谈何明白他,谈何理解他,又谈何珍视他。我还想逗他开心,怪不得不告诉我怎样逗他开心,原来能让他开心起来的人并不是我。我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周沛看着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的吴潇瀚,自言自语:“若是他真想不留遗憾,那第一件要做的,岂不是……”

    “你说什么?”

    周沛回神:“没什么。对了,一直没有问过,你以前认识顾衍吗?”

    吴潇瀚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认识。”

    “你确定?”周沛问。

    “完全没印象。他那张脸,若是认识,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沛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吴潇瀚踢了踢周沛的运动鞋侧边,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怎么跟他解释?”

    周沛无奈地朝高二楼的方向走去:“自己想。”

    吴潇瀚和周沛,踩着下课铃声回到教室。杨时闻一直留神后门的动静,一看到他们回来,立刻站起身。他看到吴潇瀚从进门到坐下,全程没有抬眼看自己,心里莫名酸酸的。

    吴潇瀚的反应令他不知所措,只能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让吴潇瀚消气。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更是吴潇瀚第一次对他生气。杨时闻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种体验并不糟糕。有点新鲜,还有,一种满足感。

    除了内向和聪明,小时候的杨时闻听到自己最多的评价是听话。父母说他听话,老师说他听话,陌生人也说他听话。听话,按照别人期待的样子说好每句话、做好每件事,绝不胡言乱语,绝不行将踏错,绝不离经叛道。以致于他们后来会默认杨时闻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说的每句话都是正确的。

    渐渐地,人们忙着在意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人或事,他们的注意力放于别处,不再有目光为他停留。没有人问他是否高兴难过,更没有人为他高兴与难过。过去的十几年,他始终是孤独的。他从人生百味中体会孤独,再从孤独中品尝人生百味。他从被迫孤独,到理解孤独,最后接受孤独。

    甚至在得知自己车祸逝世,重生为顾衍,他也不愿去探究有没有人为之前的那个杨时闻伤心流泪,他害怕,害怕面对结果。害怕有人放不下,不值得因为那样的自己浪费别人太多精力,生活总要继续,没有谁是世界中心。又害怕真的没有人放不下,他不愿变成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角色,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名,这样的存在毫无意义。

    杨时闻所求的,不多。活着的时候,有人分出一点心思在他身上,真的只要一点点。死了,暂时为他伤心流泪,每年固定的日子怀念着他。这样,就可以。

    后面进来的周沛,看着神情复杂、傻傻站着的杨时闻,拉开座椅坐下,低声对旁边人说:“适可而止。”

    吴潇瀚心里也不好受,他还生着气。他不需要杨时闻道歉,只需要给他个合理的解释。没有解释的话,主动过来说句软话总可以吧。

    那个闷葫芦怎么还不过来找我,吴潇瀚心想。他假装没听到周沛的话,掏出习题册,做今天的作业了。他的心情很是不爽,题也做得不顺畅,开始学杨时闻转笔。转得一点也不熟练,笔不停掉落在课桌上。

    周沛被吵得实在受不了,掏出手机,给杨时闻发信息:“实话实说”,然后又发一条:“如果可以的话”。

    杨时闻感受到口袋里的振动,拿出来查看手机消息。他坐下来,默读几遍,试着理解周沛的意思。

    实话实说,说明吴潇瀚生气的原因是认为自己欺骗他。只有一个地方会让他生疑,那便是自己改口的那个问题,“你还记得他吗”。

    我怎么实话实话,说我记得他,说我其实是你曾经的同班同学,说那个人就是你?这显然不行。

    干脆坚持之前的说法,说是别人的故事,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可他不就是因为自己这么说,才那么生气的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杨时闻摆出纸笔,梳理自己思路。他先在最上面一行记录“实话实说”,紧接着在第二行写下“别人的故事  生气”,在右侧拉出一条箭头,指向“自己的故事”。既然是自己的故事,若问起那个人,该怎么解释呢?如何自圆其说?“不好解释”被写在后面。他一只手反复地圈着“不好解释”,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想不到解决方案,重新看了眼“实话实说”四个字。

    有了!

    杨时闻放下手中的中性笔,悄声来到吴潇瀚的身后。他拍了两下吴潇瀚的右肩,然后垂下手不停地搓着裤子侧边那条缝,弱弱地开口:“吴潇瀚,我有话想对你说。方便出去走走吗?”

    吴潇瀚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与杨时闻面对面,微微颔首与他对视:“就在这说。”

    杨时闻不敢看他,低下头研究自己的鞋面,缓缓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那确实是我自己的故事,我跟故事里的那个男生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结局不太好。但我不方便解释,所以后来才矢口否认。”

    听到杨时闻的解释,吴潇瀚的怒气转瞬即逝。他盯着杨时闻的头顶,突然想起一件事,冷冷地开口:“因为白月光,找了个替身女友;现在又因为那个男生,找我做替身吗?”

    “没有,绝对没有。你不是谁的替身,我保证!”

    “真的?”

    “真的。”

    杨时闻等了半天,没收到回音。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带着温和目光的笑脸。

    “你不生气了吗?”杨时闻问他。

    “你不骗我,我就不生气。”吴潇瀚补充道:“以后不许骗我,没有下次。”

    “嗯。”杨时闻郑重地点点头。

    咳咳两声,周沛出声打断二人:“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去食堂。”说罢,周沛离开教室,坚决不做电灯泡。

    “走吧,去超市买酸奶和可乐。”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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