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哩乓啷,杨时闻手上握着的两瓶喷雾剂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动。

    吴潇瀚转头看向杨时闻:“怎么了?”

    杨时闻从吴潇瀚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如受到电击般,震惊得从休息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周沛听到动静,也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向他们。

    “你说谁?”心脏狂跳不止的杨时闻假装镇定地询问,然后矮身去捡地上的两瓶喷剂。

    “你有没有注意到班长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那原先是属于一个人的,他叫杨时闻。”

    “为什么我会让你想到他?”杨时闻继续问。

    吴潇瀚这次没有轻易开口,转回脑袋,趴在休息椅上埋着头。杨时闻站在椅子旁边,拿起白色的那瓶喷剂喷伤处,吴潇瀚才重新说话:“他……他不在了。在一次篮球赛后,再也没有回来。”

    杨时闻的情绪难以平复,加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浑身血液沸腾。有种心脏病即将发作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胸口。抓喷剂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止不住地抖,喷了几次也没喷对地方。

    “怎么了?”这次是周沛的问询,他察觉到杨时闻的异样了。

    “没事。”

    吴潇瀚起身坐起来,握住不停抖动着的杨时闻的手,轻轻给他按摩:“你手怎么了?”

    “我手……可能是最近刷题太多,上午还练了钢琴,有点累,不碍事。”杨时闻扯谎。他有些好奇吴潇瀚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赶忙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

    吴潇瀚把杨时闻手中的喷剂夺走,顺势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在休息椅上歇着。一边转着喷剂,一边温柔地笑着:“他是一个很好,非常好,特别好的人。不仅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

    “是吗?”

    “要是你早些转来班里,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为什么?”

    “你和他,很像。”

    “有吗?”

    “真的很像。”

    杨时闻说不出话。

    这是他重生后从吴潇瀚嘴里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熟悉,又陌生。复杂的情绪涌动,令他胸口酸胀,难受不已。

    “很好”、“非常好”、“特别好”,我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在他眼里,自己竟然那么好吗?其他同学也是这样认为的?杨时闻没有想到吴潇瀚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在别人心里留下多少足迹,更想不明白现在的自己跟从前的自己像在哪里。

    吴潇瀚将喷剂放在身侧,伸手在发着呆的杨时闻眼前晃了晃:“考试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别紧张。这样吧,考得要是不错,我送你个礼物作为奖励。”

    “什么叫考得不错?要优秀吗?”杨时闻记得吴潇瀚对优秀的理解——超越自己,有所进步。

    “放轻松,尽力即可。”

    吴潇瀚的本意是不想让杨时闻累着,轻轻松松地考,以他重回高中的身份,考得再烂,也会准备礼物鼓励他。可在另一个频道的杨时闻,听到“尽力”二字,像是打了鸡血般,不仅准备全力备战,还要比从前的分数更好才行。

    杨时闻重重地点点头:“你要是进步了,我也准备礼物。”

    吴潇瀚把一直放在休息椅上充着电的杨时闻手机拿过来,递给对方:“今天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呀?”

    进去洗澡的那些篮球队队员,已经有洗好出来吹头发的。杨时闻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外放,担心社死。他环顾四周后,接过手机,开机找出今天上午录制的视频,直接转发给吴潇瀚:“发你手机上了,你回家再看。弹得不太好,别笑话我。”

    “怎么会,哪怕大哥弹棉花,我都喜欢。”吴潇瀚的眉眼始终弯弯的。

    他根本没有等到回家才看,打车回去的路上,便迫不及待戴上耳机听了。舒缓的旋律,让他打球时的疲劳压力、被撞时的郁闷烦躁、找不到人时的焦虑不安通通烟消云散,只觉得身心舒畅。听过这个曲子,他没忍住又翻了上次的《小星星》,兀自欣赏着。

    坐着司机后面的杨时闻,注意到旁边那人一直听着什么东西傻乎乎地乐,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竟是视频播放器的界面。

    糟了,不会现在听了吧。笑成这样,不会是在嘲笑我吧?

    心里七上八下的杨时闻骤然感觉右耳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他立马用手扶住,与吴潇瀚的手指碰触到一起,赶忙分开。吴潇瀚的手指热热的,温度通过手指和耳朵传递到杨时闻的心里,一阵阵暖流油然而生。

    吴潇瀚把自己左耳上的有线耳机听筒,分享给杨时闻。没想到,他的耳朵那么敏感,宛如煮熟的虾,并迅速红到了脖颈。吴潇瀚只能放轻手上力气,动作越轻耳机越插不进去。

    杨时闻已经从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出来,吴潇瀚给他听的是什么东西了,不是这次的钢琴曲,而是上次的小星星。

    吴潇瀚摆弄半天耳机,也没捣鼓好。杨时闻不好意思摸他的手,只能提醒道:“放着我来弄吧。”

    吴潇瀚松开手,放任杨时闻动作。《小星星》早已播放完毕,他只好从头再放一遍视频。

    一曲终了,吴潇瀚滑动屏幕,播放今日保存到本地的钢琴曲视频。

    “你的进步好大,弹得不错!”明明简单夸奖这么一句就行,吴潇瀚却不知道怎么了,非得把新视频和杨时闻一起看过,这句夸奖才够味儿。

    杨时闻低着头,脸上淡淡笑着,心里却如烟火升空,角角落落都绽放出小小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

    “曲子叫什么名字?”

    “夜的钢琴曲5。”

    吴潇瀚将这首钢琴曲的视频重复播放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享受到了这一天里真正美好的时刻。

    “瀚哥,看啥呢?笑得那么开心,是什么美女吗?我也想看看。”副驾驶上的古志超插嘴。

    “是的,还是个大美女,就是不给你看。”吴潇瀚头也没抬,眼睛黏在屏幕上那只修长白净的手。

    “不要那么小气嘛,瀚哥!衍哥,你们看的啥?那么好看吗,我也想看看。”古志超扭头朝杨时闻望去,对付不了吴潇瀚,他便朝杨时闻下手。

    “不是美女。不好看。”杨时闻言简意赅。

    “切,两个小气鬼。沛哥,你不好奇那两位看的什么吗?”古志超将矛头对准正忙着打字的周沛。

    周沛不仅没给他一个眼神,连一个字也没吐口。

    “哎,没人待见我啊!心好痛!算了,我自己刷手机,我也要看美女!”

    待古志超安静下来,吴潇瀚按下视频暂停键,在自己喜爱的歌单中选了一首歌,点击循环播放。

    轻柔舒缓的前奏刚一响起,杨时闻已知晓歌名。它是一首非常经典的歌曲,杨时闻从小到大听过太多遍:

    多少人爱你遗留银幕的风采

    多少人爱你遗世独立的姿态

    你永远的童真赤子的心态

    孤芳自赏的无奈

    谁明白你细心隐藏的悲哀

    谁了解你褪色脸上的缅怀

    你天衣无缝的潇洒心底的害怕

    慢慢渗出了苍白

    ……

    何悲何哀何必去愁与苦

    何必笑骂恨与爱

    人间不过是你寄身之处

    银河里才是你灵魂的徜徉地

    人间不过是你无形的梦

    偶然留下的梦尘世梦

    以身外身做银亮色的梦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

    浑厚低沉的声音将柔情和无奈娓娓道来,杨时闻非常喜欢这首歌。在全神贯注地欣赏时,他感觉到旁边的气压越来越低。歌曲高潮部分响起时,甚至明显听到吴潇瀚的叹气声。

    吴潇瀚曾经多次说过,他知道杨时闻到底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杨时闻一直没有当真。直到现在一起听着这首歌,杨时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吴潇瀚可能是真的明白自己的情绪,那些无从诉说的孤独与落寞、敏感与自卑。

    他的相处方式完全和别人的不同,他从不强迫、从不拒绝、从不黏人,相处的时候不热络,不相处的时候不依恋。杨时闻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吴潇瀚并不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朋友,所以没付出太多真心。

    但现在,听着同一首歌的杨时闻忽然有种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吴潇瀚是懂自己的。正是因为懂,所以选择了一种让杨时闻最舒服、最自在、最无后顾之忧的相处方式,不过分热情、不过分麻烦、不过分打搅。平淡如水,却又细水流长。

    这首歌,他应该并不是想分享给现在的我,而是想给从前的我听的。

    他好像是在缅怀我。

    在惋惜我。

    想着我。

    沉浸在歌声中无法自拔的吴潇瀚,不由联想起曾经的杨时闻。每次听到这首歌,总是忍不住怀念他。

    杨时闻,岂止是可惜二字。

    也许正如歌曲中所唱的那般,“人间不过是你寄身之处,银河里才是你灵魂的徜徉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老是想起杨时闻,特别是跟旁边的这个男生在一起时,总是时不时地回忆起过去的事。吴潇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应该这样,尤其是今天,我有些失控。吴潇瀚正想着,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正是刚才在手机屏幕里自己一直盯着不放的那只手。

    吴潇瀚瞧了眼杨时闻,发现他正专注地望向窗外,左手食指不停地抠着车门上一处不知道什么原因凹进去的地方,已经退了红的耳朵又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首歌,他应该能理解其中的隐忍和克制,伤感和无奈。

    他好像是在安慰我。

    在关心我。

    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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