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班主任宣布晚自习不上了,他要自掏腰包,请全班同学吃大餐。这话一出,班里所有同学兴奋异常,一直到下午放学,任课老师们谁也管不了这群情绪高涨的小崽子们。只有杨时闻和吴潇瀚二人,各怀心事,气压很低。

    聚餐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馆,以物美价廉、量大实惠著称,深受市三中学生们的喜爱,杨时闻曾经也吃过几次。

    放学后,朝菜馆走的的路上,杨时闻没敢走在吴潇瀚身边,默默地跟着周沛旁边。时不时有同学找杨时闻叙话,要么夸奖,要么好奇,总之没安静过。

    吴潇瀚越过周沛的脑袋,颇为不爽地瞧着一个两个找杨时闻聊些有的没的的人。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杨时闻,拉着周沛快步向前走,将杨时闻落在身后。

    杨时闻并未看见被瞪的那眼,和一位同学刚说完话,察觉到自己被越落越远。只好不再理会旁人,小跑着跟上吴潇瀚。

    到达饭馆包间,杨时闻选择和吴潇瀚、周沛一桌,也没敢挨着吴潇瀚坐,选了周沛旁边的位置。

    班主任只在聚餐开始前与同学们热闹了一番,着重讲了这学期同学们的进步和变化。

    在最后,他特别高兴地望着杨时闻,举着茶杯自豪地讲:“顾衍,你的数学满分,这可是本次期中考试,全年级唯一的数学满分!你数学老师别提多开心了,我在办公室都听见隔壁传来的他的笑声!太难得了!”

    “谢谢老师。”说的杨时闻颇为不好意思,他拿起茶杯,与班主任碰杯对饮。

    “好了,你们安心聚餐吧。我在这里,你们肯定放不开,好好吃饭,说说话。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几位班干部负起责任来,保障每一位的安全。到家后,都在群里给我说声。”班主任说罢,帅气地挥挥手,离开了。

    同学们一见班主任离开,立刻原形毕露,放飞自我了。有吵着说做游戏的,还有说要上酒的,热热闹闹,好不欢乐。

    杨时闻低头专注吃饭,菜有点辣,他只好随着桌上圆盘的转动,拣不那么重口的。往往夹上一筷子,等上很久。他也没有心急,老老实实坐着听同学们的谈话内容。当同学向他问话时,便答上一两句。

    骤然间,听到身后门响了一声,扭头发现是吴潇瀚出去的,他不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吴潇瀚在前台跟服务员说些什么后,向厕所的方向走了。纳闷他们的聊天内容,杨时闻找到那个服务员询问。服务员说刚才的客人,问有没有清淡些的菜,加了其中的几道,还额外点了一份西红柿蛋花汤。

    杨时闻没琢磨出什么,道谢后回到包间,很快吴潇瀚也回来了。

    孙玉娟提议边吃边玩游戏,她双眼炯炯有神地扫视每个人,问玩什么游戏。以杨时闻对她的了解,看到她脸上得意的小表情,便猜到绝对会玩真心话大冒险。

    果然。

    孙玉娟对真心话大冒险的热爱程度,绝对不在古志超之下。要不是因为她知道从前的杨时闻内向又自卑,从不为难,不然杨时闻暗恋吴潇瀚的事早被刨根问底了。

    杨时闻的眼皮狂跳,电光石火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孙玉娟在真心话大冒险小程序中新建个房间,待所有人进入后,宣布规则:“选择大冒险的话,不能离开这个包间;要是选真心话,所有人都可以提问题。大家准备好了吧,那现在,随机开始了哈!”

    高中生的好奇心,常常围绕着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杨时闻不动声色地听着,直至自己被揪住。

    孙玉娟问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杨时闻将筷子放到碗碟上,平静地回她。

    “有没有谈过恋爱?”

    杨时闻不假思索地答:“谈过。”

    “几个?”

    他本想提醒孙玉娟只能问一个问题的,但瞧见她唰唰唰放光的双眼,还是算了,任由她尽兴。

    几个?这问题,杨时闻着实答不上来。他知道顾衍交过很多女朋友,但具体有多少个,真不清楚。

    孙玉娟见杨时闻迟迟不说,以为他不方便回答,赶忙换了一个问题:“这样吧,换个问题,说出你上一任女友的名字,这个总可以吧。”

    “认真谈的那种女朋友吗?”

    “对!”孙玉娟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直觉告诉她对方的回答一定不简单。

    “李希柔、刘梦瑶、钱馨。”杨时闻云淡风轻地吐出三个人名,与回答选择题的答案是ABCD的哪一个一样大言不惭。可是在座的同学们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问了一堆问题。他招架不住,不知道该先答谁的。

    孙玉娟用筷子敲了几下碗沿,激动地站起来:“好了,好了!我来问!顾衍,你同时谈了三个?”

    其实不止三个,可顾衍的一些暧昧对象,杨时闻不晓得她们的名字,正牌的确实只有这三个。

    他点点头,表示默认。

    “她们互相知道吗?”孙玉娟八卦的DNA疯狂跳动。

    “我不清楚。”杨时闻实话实说。

    听到杨时闻说同时交往过三个女朋友,吴潇瀚原本震惊不已。他扭过头,试图与杨时闻视线交流时,被淡定地转向他的周沛挡住了全部视线。他忽然回想起周沛早上对他说过的话,“但其实,你并不了解顾衍,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子的。别把他当替身,对他不公平。”

    是啊,我其实根本不了解他。怎么能因为他也考了年级第1,笑容跟杨时闻的相像,而这般冷淡他呢?真把他当成替身了吗?我怎么可以这么混蛋?吴潇瀚扪心自问。他深刻检讨自己,计划饭后跟杨时闻好好道歉,暗暗下决心今后要好好了解对方。

    “可以了,问了那么多,放过他吧。”吴潇瀚出声,帮杨时闻及时解围。

    杨时闻担心吴潇瀚讨厌自己,定定地望着他,眸光闪烁:“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已经痛改前非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吴潇瀚对着急赤白脸的杨时闻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

    杨时闻长出一口气,本就因为不知道的原因惹得吴潇瀚不高兴,他不想火上浇油。只要吴潇瀚愿意相信他,那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

    之后的真心话大冒险,杨时闻没再被选中,他安心吃饭,没有关注同学们的那些小秘密,留出三分心思拿余光观察吴潇瀚的反应。

    杨时闻发现,每次服务员进包厢上菜,吴潇瀚会帮忙撤下吃光的菜盘,并趁机调整桌上菜品的位置。几次过后,新点的那些菜品,已均匀地分散在桌上。不论如何转动圆盘,他都可以吃到清爽合口的菜。

    真是个体贴细心的人,谁能被他喜欢真是幸运!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呢?这游戏怎么不选到他呢,杨时闻心里犯嘀咕。

    也不知这老天是不是听到了杨时闻的心声,没过多久,吴潇瀚真被选中了。

    “大冒险。”吴潇瀚说。

    又是选大冒险,杨时闻的期望落了空。

    孙玉娟兴高采烈地说:“大家想瀚哥做什么,快说来听听!”

    “瀚哥,唱首歌!”

    “瀚哥,说几句土味情话!”

    “瀚哥,给喜欢的女生打个电话!”

    “瀚哥,跳个舞吧!”

    “瀚哥,模仿女生!”

    ……

    大家七嘴八舌,气氛嗨到天花板要被掀翻了。

    孙玉娟站起来控制全场,对吴潇瀚说:“好了,好了!瀚哥,听听群众们的呼声!要不,你随便选个?”

    “那我模仿下女生吧。”吴潇瀚站起来,走到杨时闻的身后停下:“献丑了。”

    他将手举到右耳的位置,假装把耳旁的头发捋到耳后。然后,微眯起双眼,挑两下眉,捏合大拇指和中指做兰花指状,指着杨时闻说:“你这个渣男!”

    杨时闻被吴潇瀚的这番操作,差点惊掉下巴。他的脸像被大火肆虐过,烧得滚烫。

    吴潇瀚看着眼前这人的脸迅速涨红,大范围的红色直接席卷耳朵、耳后、脖颈,被他青涩的反应逗得前仰后合。

    全场哄堂大笑,实在没想到吴潇瀚会来这么一出,有的同学直接笑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徒留杨时闻害羞地抬不起头。他被吴潇瀚调侃得哭笑不得,谁料下一秒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低沉柔和的声音传进耳畔:“逗你的,不要生我气。”

    语罢,吴潇瀚果断松开杨时闻,回自己座位了。

    他这样子,是给我台阶下吗?是不生我气了吗?是跟我和好了吗?我还没找到原因,还没说明白,还没道歉,就这样……和好了?杨时闻情不自禁地想。

    脸上的温度,持续一整晚。杨时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同学做游戏,反复回想吴潇瀚模仿女生时的场景。一遍遍地回味他的动作、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以及事后他的笑容、他的怀抱、他的低语。

    默默地捂住胸口,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杨时闻有些难以控制,这般真实、热切的心动。

    他曾是孤独的,即使身边非常热闹,也很难自在。越热闹,越寂寞。他总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可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将他卷进世界的精彩和繁华中。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开始属于这一切了,他的心灵终于与别的心灵生出丝丝缕缕的牵绊。

    一座孤岛的中央,落下一颗种子。经年累月,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孤岛,便不再是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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