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叛徒比敌人更可恶。

    而在皇帝看来,齐王就是自己儿子继位最大的敌人,而贾充就是最可耻的叛徒。

    所以这回派贾充去秦凉平叛,他就是打着要弄死贾充的主意。

    单凭贾充,肯定不会搞不赢秃发树机能。他就算不被反贼弄死,在四个边疆大臣殉国的前提下,还有脸面活着回到京城吗?

    到时候看齐王拿他那个王妃怎么办?司马炎虽然说了给了贾充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却接二连三的派遣大臣去催促。

    贾府里面络绎不绝的是各个部门的使者,一时是:“武库蔵令遣下管问都督,需要何种兵甲器械,需要多少?”

    一时是“驾部尚书遣下管启禀尚书令,今番凉州需要多少战马鞍鞯,一定提前备好。”

    一时是太尉问:“都督去秦凉,要哪位将领出征?需要多少士卒,从何处调派。咱们太尉好做调令”

    一时又是度支尚书问:“都督需要多少粮草布匹,咱们尚书即使是别处省一些,也不敢缺了您秦凉刺史的用度呀。”

    贾充从来不曾掌兵,哪里知道要多少人、多少马、多少钱粮?

    如今墙倒众人推,这里面多少人是受了皇帝的指使,多少人是主管看自己不爽来找事,贾充也懒得闹分明。

    毕竟他可是不会去凉州的,只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按前几次的花费的总和给我准备。少了半点,我自在陛下面前有话说。”

    这还不算,皇帝又派了被杀的秦凉刺史牵弘、苏愉、杨欣、胡烈的家人轮流去贾府,说是让他们给贾充讲凉州风俗。

    这天又轮到车骑将军胡遵的大儿媳妇张氏奉旨带着自己小娘子来拜郭槐(车骑将军胡遵的大儿子胡奋在前面陪贾充说话)。

    郭槐气的发抖,骂道:“这些当家人被杀,还在重孝期间,哪怕是派个人都能送来的东西,偏要亲自来!分明是咒我家郎君!赶他们走。”

    是了,胡奋的弟弟就是被杀的胡烈。贾充马上要去凉州,郭槐很忌讳这些事。

    贾峕道:“这些人哪里愿意得罪咱们家,无非是奉陛下的命令罢了。如今父亲出征在即,何必多得罪人呢。”

    “你说的是,我会好好接待他们。”郭槐最是宝爱贾充,顿然醒悟,就让人请了秦州刺史胡烈的遗孀张氏进来,客气道,“多些张夫人盛情。您家车骑老将军、老夫人好?郎君好?这是您家小娘子?”

    虽然是皇帝下令,自己这般上门实在失礼,毕竟自家损失了一个兄弟,尚有家族可以依靠。眼下贾家可是覆巢之祸了。

    张氏见郭槐如此有礼,也是讪讪的,“都好,托福。这是我们家的小娘子,唤做阿芳。她打小在凉州长大,又跟着我们在秦州许久,很是孝顺体贴,特意陪了我过来。”

    郭槐就让胡芳上前来看了一回,赞道:“果然是个出彩有福气的姑娘,有咱们将门女儿的气量。我们妇人家说的话你们小娘子懒得听。阿峕,你去陪小娘子玩去。”

    胡芳也不客气,张眼看了一眼贾峕就中意道:“好姐姐,我很欢喜你,你带我去你院里玩吧。伯母和令堂有正经事讲呢。”

    二人就做了步辇去,路上见到郭槐正院前的院落,她道:“我看这倒是有几分像演武场。丞相家也有这么大演武场吗?”

    “真是演武场。我母亲是太原郭氏的,也是将门,喜欢练练枪法。”

    贾峕看胡芳这口无遮拦的样子,的确是秦凉长大的无疑了。

    只是她到底是穿越的,并不如同时下里旁的贵族那般以为将门低等。所以也不会以为胡芳这话难听,只好声好语的解释。

    胡芳羡慕道:“我老家的演武场,有这三个这么大,我们兄弟姐妹一起晨起演练。只可惜这京城地贵,我祖母又说京城不作兴小娘子练武,我就许久没练了。你是相府小娘子,还可以天天练武,真享福呀。”

    其实贾峕才不用这演武场吧。她素来是喜静不喜动的,顶多就是多散散步罢了,舞枪弄棒真不是他的喜好。

    不过她看胡芳跃跃欲试的样子,就逗她道:“阿芳你既然喜欢,可以试一试,也顺便教我一教。我其实不怎么会。”

    胡芳十分心动,摇头道:“我要耍这个,我伯母和祖母肯定会念我一个月,还是算了吧。不过你要有心习武,我给你推荐秦、凉几个会武的手帕交,你既然喜欢我,肯定会喜欢她们的。”

    我啥时候说喜欢你了?贾峕只是好笑。

    等到了贾峕院里,贾峕让了胡芳上座。胡芳也不推据,坦然让婢女把抱了一路的一个小匣子放在塌几上,道:“阿峕呀,尚书令是必须去凉州吗?能不能让我表哥也跟着去呢?”

    “我表哥很能干的。我祖父都说,但凡我伯父听了我表哥的话,就不会孤军深入,被那秃发树机能害了。当初兵败逃走,一路上全亏我表哥保全。我表哥对那块熟得很,很厉害的。”

    贾峕从没见过这般开门见山的人物,她可不敢随意决定贾充的事,就笑着道:“带谁去是父亲说了算了。你为何不让他在我父亲那里自荐。”

    胡芳叹气道:“吃了败仗的人,说什么勇武哪个人肯信?再说我表哥是邓将军艾的孙子,朝廷上那个卫瓘老匹夫当初害了邓将军父子,如今心虚着呢。”

    “群臣看卫瓘的面子,谁敢用他?我寻思着,也就贾尚书令不怕他。原来我们这些旧部在凉州也可以照应下,现在邓将军门下战死的战死,剩下的也会因为战败被冷藏。”

    “我表哥也的确大才,困在咱们家可惜了。我祖母偏说不要麻烦尚书令。有什么麻烦的嘛,我表哥有用又忠诚,对尚书令也是好事呀。”

    邓艾的孙子呀,那也难怪没人管。邓艾立下灭蜀国的大功,没有丝毫的封赏却被卫瓘杀了全家。

    卫瓘枉杀功臣,却因为身为士族,位列朝廷大员,这不仅是卫瓘的黑历史,也是皇帝家族的黑历史。

    贾峕也是头痛,这小娘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请求什么吗?

    她就推辞道:“实在我帮不上忙呀,我只帮我娘管管家务的。这是我新做的点心,你尝尝味道。”

    “我知道呀,但是你是你娘最爱的女儿,你爹最怕你娘。那你和你娘说一说嘛,你就帮帮我嘛。实在不成也就算了。”

    “其实我们不一定要表哥做大大事业,只是要能够在秦凉安安稳稳做个小官就行了。我就怕我表哥在京城久了,早晚遭了卫瓘老贼的陷害。”

    胡芳也晓得希望不大,拿起了松子糖吃了好几颗,道:“你家的糖好吃。这里有我给我在秦凉小姐妹的书信和礼物,你能帮我带过去吗?”

    “我不让你白帮忙。你看,这里有我找的好冻伤膏和刀伤药,还有方子。你们在长安用得着的。”

    你爹妈在逼我爹妈去凉州送死,你当着我面内涵我娘泼妇,我爹怕老婆,还指望我给你说好话,是认真的?

    贾南风也不知道时关中人士说话都这般,还是就这小娘子这般有口无心的,不过她拿来的方子真的对贾充很有用,于是贾南风也就接下了。

    贾峕想到胡芳久居秦州,对当地士族乡豪风土人情必然了解。就和她仔细聊了起来,心里细细勾画着当地的士族关系图。

    从中确实可以看到当地乡豪对中央的疏远。也是,不给人家官位,也不给人家赈济粮,光让人家子弟做炮灰,抽人家税,谁愿意呀。

    贾峕又问当地编户齐民多少?生存状态怎么样,少数民族多少部落,分几支,懂不懂汉话等。

    胡芳一概不知,道:“不是我不说。是这些贱民和蛮夷,不晓得礼仪,粗鄙得很。我们胡家都不和他们来往的。”

    “不惟胡家,就是咱们当地略有头面的人家,也瞧不上这些人的。更何况我只和小娘子玩乐的,哪里懂得这些。”

    贾峕都惊呆了,你家是秦州刺史呀,那地方多民族聚居,不管是部落民还是编户齐民,都是你的工作对象。

    结果你们全把精力放在怎么和当地士族玩乐?

    而且就算你团结上层乡豪,你不给人家提供在京城的工作岗位,人家也不诚心实意跟你干呀。也就是糊弄糊弄你们,等到了危急时刻,还不是袖手看着你们战死。

    亏难这小娘子还情真意切的想念自己那些手帕交。看来胡芳口里这些信息,倒是只得五六分真,还是要和贾充的情报相互印证才行。

    虽然胡烈是为国事而死,贾峕只能说一句,活该!昏聩无能如此,哪里能主政一方?德不配位,把人家逼得没活路了,自己焉能不死!

    送了胡烈遗孀及依依不舍的胡芳出门,郭槐收了笑容,十分的气恼。

    皇帝她不好骂,只能骂贾褒,“李婉生的那个孽女,打发他出嫁花了多少钱?你爹还不是为了她得罪皇帝,如今她自己做齐王妃,不但不求齐王给你爹说话,连回来都不肯来看一眼。”

    “她以为你爹有了万一,他讨得了好?外面名门世家的淑女,想要做齐王府女主人的多得是,没了你爹,她想坐稳王妃的位置,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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