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黄山的某个山脚下,杨本芳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刻了,自去年确诊乳腺癌晚期后,日复一日的化疗将她整个身体摧残得脆弱不堪,稍稍动一动,都感觉有万钧之力压在身上。

    头发也早已在消失在记忆的尘埃里,如果不是还有牵念,她当真恨不能直接奔赴死亡的约会。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挑着水桶到附近的一个水井里打水,那里的山泉水格外清冽,来这里之后日日喝着山泉水,食着自己种的蔬菜,看着黄山如画的风景,她竟感觉都市生活仿佛是另一世的记忆了。

    “又去挑水啊?”迎面走来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小伙,手里捧着本书,看着是刚刚从外面晨读回来。

    “小宋啊,今天想吃什么?等会我去做。”杨本芬笑着回应,她五十出头的年纪,对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年纪的总带着一种母性关怀。

    宋林也没有客气,“吃肉面吧,我最喜欢您做的面条了,有劲道,搭配又营养美味。”

    “好嘞,等着啊。”杨本芬中气十足道,挑着水桶步伐稳健地走了。

    宋林看着她的背影,因身体不适带来的阴郁散掉了些许,来这里已经一月有余,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抱着被骗完钱就了事的心态来的,反正这世上在乎他的和他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患上这种病,还没足够的钱医治,哪里还有活的必要?

    想到当初确诊时,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医院门口,就被一个慈和的大妈拉到旁边忽悠,“乳腺癌这东西啊,我跟你说,用西医来治疗,那是要伤根本的,以后身体可脆弱了。但你放心,我们有个老神医可以治疗你这个病,还不贵,可不像西医那样动辄几万几万的,我们不严重的也就小两万,严重的也就十万块,不需要卖房,你说是不是大好事啊。小伙子,听大妈的劝,我们那里已经有好几个病人痊愈了,都活蹦乱跳的。来,这个是我的名片,想通了就联系我。”

    一通话下来,宋林直觉对方是个骗子,要真有那么神的老中医,不可能还籍籍无名,这里的患者不可能还这么多。他随即便抛之脑后,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扔掉名片,许是名片设计得颇诗情画意,青山绿水加上红彤彤的太阳,让他一下子舍不得丟掷进垃圾桶。

    夜晚,看着狭小出租屋外清冷的月光,他想着存折里的两万块,一无所有的现状,早逝的父母,繁忙无意义的工作,以及黯淡无光的未来,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吗?

    何况今天医生话里话外的化疗的费用,那样的天文数字,他去哪里借?

    小姨已经够辛苦的了,这么多年的照顾已经让小姨夫很不满,他以后除非能够回报一二,否则绝对不会再去联系,拖累性质的联系倒不如人间蒸发。

    鬼使神差地,他将名片掏了出来,就着皎洁的月光端详起来,心里莫名的冒出一个想法来:不如去试一试,他的癌症还是早期,不严重,大妈说了就要两万块,如果能够治好,他以后就努力赚钱,将来回报帮助过他的那些亲人,如果治不好,就让他到地下跟父母团聚吧,到死他也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于是,第二天,他便踏上了黄山之旅。

    来到这里之后,他愕然的发现,这哪里是疗养院,根本就是偏远乡下的艰苦生活,老中医看着倒也靠谱,每日里给附近的村民看病开药,采采中药,有时候也四处云游,帮人治病。

    病人就他跟杨本芬两人,杨本芬来得比他早半年多,据说是家里房子卖的卖,钱借的借,病情却没有好转,并且急转直下,医院里已经给了病危通知书。

    可家里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都不肯放弃,听了大妈的忽悠,马上借贷筹集了十万元,非要将杨本芬送过来。

    看着丈夫和儿子殷切担心的脸,杨本芬最终也没能说出放弃治疗的话,听话地来到了这个偏僻之地。本来杨本芬的丈夫是要留下来照顾妻子的,却被妻子劝退,家里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再不赚钱,儿子的学费都没得着落,亲戚那里实在不好再借钱,人总还是要自己想办法的。

    这里是黄山风景区外的一个偏远村落,老中医租了村里两套相邻的老旧房子,房主人早就一家搬到市区去住了,这里设施都很原始,连自来水都没有。刚来的时候他们着实经过了一段适应时期,可后来渐渐的竟然喜欢上了这样简单原始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亲自来做,打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刚开始杨本芬身体承受不住,就只做做饭便已经耗尽了一天的力气,后来慢慢的,身体开始有劲,做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甚至还自己种了一个小园子的菜。

    宋林听了杨本芬的治病经历后,渐渐有了些信心,但始终是有些存疑的。直到一个月后,他的身体症状明显开始变好,精神也越来越好,他这才将带来的书翻了出来,每日里起早读一读。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父亲是个爱读书之人,在他的记忆里,别人的父亲都是有空就推杯换盏,或者麻将桌上挥挥洒洒,他的父亲不一样,一杯清茶,一本书,就可以坐一天。

    小小的他,便开始模仿父亲,一日不读书,便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后来辍学出来打工,也时常要带着本书,每每捧着书,便觉得父亲还在身旁。

    打工的时候,他时常被人打趣,这么爱读书,怎么才只读了个初中,他从来不反驳,夏虫不可以语冰,心里想:读书跟上学有什么关系?

    翻开《古文观止》,放了三十来年的书已经泛黄,上面的笔记有稚嫩,有成熟,前者是父亲年少的笔迹,后者是父亲成家后再次翻看留下的。

    看着这些字迹,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年轻时稚嫩的模样,也有大清早胡子拉碴磨蹭他脸皮时的模样。

    “爸爸,妈妈,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不是你们送给我的救命之路?”

    龚文烨满意地看着自己两个病人的病例,两人都在好转,杨本芬治疗大半年,已经颇有成效,待到十月份应该就差不多了。

    新来的宋林,症状轻,再治疗三个月即可。

    杨本芬挂掉电话,抹了抹眼睛,她听说跟她同一个病院,跟她一样是公务员,并且年龄差不多的夏姐在她被送过来后不久就去世了。在她治疗期间,去了好几个。

    其实在她有些好转之后,她跟龚老提过,要不要她跟之前的病友通个气,却被龚老拒绝了,“你们是运气好,正好有些药,也仅仅够你们两个用,后续药救人还得努力研发这个药。”

    他最近大半年都在忙着研究这个药物,希望能够有所突破,或者用一些别的方子配合治疗,好少用些叶予初给的药丸,给更多人带去治愈的希望。

    杨本芬突然悟到:命运的真正秘密,不是说你注定会遇到什么,而是你对遇到的事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你的反应是无法被注定的,它由你自己主宰与决定。至于如何控制自己的反应,这需要你思维层面的觉醒。

    她并不比别人善良,也不必比人富有,只是因缘和合,际遇附会。她也听说了另一些人相信这种偏方,将家里掏空也没能拯救自己的命。

    宋林想着,这是不是父母在地下庇佑他,叫他晚点去找他们。

    宋林看着在种植药材的龚老,问:“爷爷,您需不需要一个人打杂,以后我就留在这里帮您。”

    龚老想了想,往后如果研制出来方,是需要人帮着管理,处理日常的杂事,便道,“这里生活可比较艰苦,你们年轻人受得了?”

    宋林摇头,“我反而觉得这里能让人心安,之前在城里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每天就为了生存从早忙到晚,年底一看,还是不剩什么。在这里每天做做事、看看书,反而前所未有的清净。”

    “行,你愿意留就留,如果哪天待不住了就跟我说。”

    宋林还要说什么,龚老摆摆手,世事多变,此时的意愿不算什么,他活得越久,就越明白,人不是为自己而活。

    宋林便笑笑,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服了十年苦役之后,回到彼得堡,给他哥哥写信,信上有这么一句: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是生活。从前他追求繁华,觉得繁花如锦才是生活,现如今才知道平凡的一日三餐,无病无灾才是真谛,才最难得。

    千里之外,叶予初收到系统的提示:“恭喜宿主完成建立一个治疗乳腺癌的疗养院的心愿,获得任务奖励:桃花镯。”

    杨本芬的丈夫和儿子见她好起来,一有时间就过来陪她,蒙在一家人头上的阴影总算是快要消散。

    杨本芬看着丈夫头上半百的头发,狠狠地哭了一场,觉得自己以后也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感受,想法,情绪都不是自己,我们实际上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情绪和想法。她要将以前的较真性子全部改掉,修身养性。

    “病由心灭,这话不假,要想不生病,还得参心,心里苦,自己不知道,不改变脑回路,时间久了,身体的相应位置就会淤堵成病。”龚老平时没事时也会给两人讲讲中医的养生理论,两人拿着笔记本记,简直奉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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