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闭上双目,握紧手里的水杯不说话。

    王太后愤而拍案,起身怒道:“好你个卫子夫,胆大包天,竟然连太皇太后和哀家也敢诓骗!”

    “妾不敢!”卫子夫走到堂前跪了下来:“那日是皇后要杀妾,妾不得已出此下策自保,并非有意欺瞒两位太后,请太后明鉴!”

    总算是抓到卫子夫的把柄了,陈嘉心下说不出得意,面上却故作委屈,拉着窦太后的衣袖撒娇:“祖母您听听,她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怪到阿娇头上,您可要替阿娇做主啊。”

    许久,窦太后睁开眼,轻轻放下耳杯,说道:“此事就交由皇太后处置吧!”语气平淡,又对陈嘉道:“你陪哀家去后殿休息!”陈嘉自是不肯放过这出好戏,不愿离开,却被太皇太后强拉着入了内寝。

    王太后本就不待见卫子夫,是刘彻力保和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儿上才勉为其难地留她一命,没想到孩子居然是假的,想到自己被她玩弄于股掌,儿子也被她的美色所迷,连江山社稷也不要了,更是气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当即命人将她拖去殿外,赐了鸩酒。

    平阳公主劝道:“母后,再怎么说卫姬也是彻儿的人,母后就这样处置了是不是不太妥,万一彻儿要怪罪下来……”

    “我是他娘,难不成他还想杀了我为这个妖精抵命不成!”王太后心中有气,又指着女儿的鼻子骂:“我让你找两个能生养的给彻儿开枝散叶,你看看你这找的是个什么东西?你还有脸帮她说话!”

    当众被骂,平阳公主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她一向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可碰上卫家人就不灵了,一遍一遍地看走眼,先前是卫少儿,现在又是卫子夫,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在自己家闹得还不够,还要把汉宫搅个底儿朝天,知道的是她卫家的家风不好,不知道的便要说是她平阳公主御下无能了,眼下看着卫子夫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也要破口大骂两句才好。

    之前得知她怀孕的时候,王太后便要杀她以正宫规,现在知道她是假怀孕,肯定不会再放过她了。卫子夫知道自己这次跑不掉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并不怕死,卫家已经脱了奴籍,卫青也有了从军的机会,以卫青的能力,卫家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不用把日后的痛苦再经历一遍,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须臾功夫,鸩酒就被端了过来,卫子夫心下坦然,跪直了身子,朝太后和平阳公主磕了一个头,算作道别,前世她一个个送走她们,如今也要换一换了。

    太后见她不哭不闹,连句求饶也没有,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不怕死?”

    卫子夫摇头:“妾自知有罪,愿意受死!”

    “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妾想说的,方才便已经说了!”

    “母后……”平阳还想再劝。

    “行了!”太后打断她,狠下心肠道:“既然知罪,那就受死吧!”

    住手——

    凌空一声大喝令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刘彻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拦住他!”王太后吩咐道,几名护卫和内侍纷纷上前将刘彻团团围住。

    “母后这是为何?”刘彻质问。

    “为何?”太后指着卫子夫道:“目无王法,欺君罔上,哀家再不处置了她,她就要上天了!”

    “母后息怒”,平阳一边安抚太后,一边问刘彻:“她假孕一事,你可知道?”

    刘彻想要冲破侍从的包围圈无果,又说道:“那是朕授意她这么做的!”

    “她仗着你的宠幸,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生非,如今都哄骗到你祖母头上了,你还护着她!”王太后气急,跟着便咳嗽起来,平阳公主温言安抚,却不顶任何作用。

    “那日谎称怀孕确实是儿子的主意,不过是为了救人的权宜之计罢了,并非有意欺瞒”,刘彻作揖道:“母后要罚就罚儿子,儿子甘愿受罚,但子夫是无辜的,求母后放过她!”

    “你不必说了,今日说什么哀家都不会再容她,你死了这条心吧!”王太后长袖一甩,转向卫子夫:“来人,给她灌酒!”

    “母亲!”刘彻大惊,再一次尝试突围,几名内侍在太后的授意下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几次尝试都不得脱,眼见着两名内侍要给卫子夫灌酒,急得大叫:“你们要敢动她一下,朕让你们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一旁的宫人吓得全部跪倒在地,执刑的内侍看着两位至尊瑟瑟发抖,进退两难。

    “好…好…”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哀家今日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要让你的亲娘来给这个女人陪葬!”

    “母亲!”刘彻跪了下来,恳求道:“儿子不敢伤害母亲,可子夫真的不能死啊,儿子求求您,就当是为了儿子,别杀她。”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个当皇帝的样子?你父皇要是知道你被一个女人迷惑至此,定要怪我这个老婆子没教好他的儿子,哀家今日要是依了你,便再无颜去见你父亲!”刘彻越是如此,王太后的杀心越重,又转头对执酒的内侍道:“还愣着做什么?给她灌下去!”

    内侍不敢再犹豫,看了刘彻一眼后,无奈端着酒走近卫子夫,卫子夫被几名侍者按在地上,双手也被扣住,本能地摇头表示抗拒,不肯张口,经验老道的内侍一把钳住卫子夫的下颌,迫使她张口,正准备往里灌酒,忽然胸口一震,内侍低头一看,胸前穿出半柄血色大刀来,怔了片刻,旋即面目狰狞,口吐鲜血的往地上倒去。卫子夫看着那人躺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样子,也有些被吓住,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

    一众宫人也被吓得哆嗦,不敢再硬拦,刘彻趁机摆脱他们,奔向卫子夫,推开押着她的内侍,将她护在怀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你……”王太后捂着胸口神情痛苦,慢慢地瘫软在平阳公主的怀里,左右宫人侍医吓得大叫,纷纷跑过来帮忙,长信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皇帝的翅膀硬了,要在哀家的长信殿大开杀戒了?”沉稳而铿锵的声音响彻云霄,窦太后在陈嘉的搀扶下走到殿外,听着陈嘉跟她讲述殿外的情形。

    刘彻将卫子夫护到身后,跪下道:“孙儿不敢,孙儿所为皆是为了救人,杀人并非孙儿本意。”

    “好啊,皇帝为了一个女人,置孝悌之道于不顾,连你的母亲也敢忤逆,当真是越发出息了。”

    “惹母亲生气是孙儿的错,孙儿愿意受罚,可子夫是无辜的,求祖母饶子夫一命!”

    “她若再敢生事,哀家绝不轻饶,这话哀家同你说过罢?”

    “说过,可……”

    “说过就好!”窦太后打断刘彻,又吩咐道:“假孕一事既然事出有因,哀家可以答应你饶她一命,但诸多事端皆因她而起,不得不罚,就将卫姬杖责一百,以示惩戒,皇帝以为如何?”

    “祖母……”

    “怎么?皇帝还不满意?”

    “……”刘彻知道太皇太后已经做了让步,是有意在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毕竟再闹下去,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可杖责一百,即便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去,刘彻看了卫子夫一眼,心知她受不住,又说道:“这一百杖,孙儿替她受罚!”

    “不要……”卫子夫泣不成声,心里的防线已经全面崩塌。

    刘彻握住卫子夫的手,又对窦太后道:“孙儿当初带她进宫,便是不想让她再被人欺凌,可没想到入宫以后,她反倒要遭受更多的委屈和不公,还差点连命都丢了,是孙儿对不住她,这一百杖,孙儿理当替她承受!”

    “你说你对不住她,那你可曾想过你这么做对得住哀家和你母亲吗?对得住天下百姓吗?”

    “祖母和母后对子夫心存偏见,自然觉得孙儿处事不公,可孙儿问心无愧,孙儿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天下百姓!”

    “好,好!”窦太后将龙头手杖往地上用力一敲,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刘彻护着卫子夫,小声说道:“记住,今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朕半步!”

    卫子夫连连点头,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她知道她必须和刘彻齐心协力,一起扛过去。

    内侍将刑具准备停当,却没有人真的敢往刘彻身上打,都在找准机会往卫子夫身上夯,然而刘彻护她护得紧,两名内侍举着梃杖横看竖看,怎么都下不去手。

    那边王太后已经在义妁的帮助下缓过劲儿来,即便她再生气,也见不得自己的儿子挨打,扶着平阳公主出来求情,母女二人劝了半天,窦太后不为所动,见内侍不敢动手,索性推开陈嘉道:“你们不敢打,哀家亲自来!”唬得众人纷纷跪下,替刘彻求情。

    窦太后充耳不闻,拄着手杖在内侍的搀扶下走近刘彻:“你父亲将汉室天下交给你,而你却为了一个女人不管不顾,哀家今日就替你的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说罢,举着龙头手杖,用力朝刘彻身上打去。

    窦太后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健壮,每打一下都用尽全力,手杖的龙头有棱有角,打在刘彻的脊背上不是一般的疼,刘彻何曾受过这种苦楚,几杖下去便疼得直冒冷汗,卫子夫心疼不已,想要替他,却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陈嘉默默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落泪,有委屈和不甘,也有感动和心疼,纵使她恨透了卫子夫,却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羡慕她了,刘彻何曾为她做过这些……

    窦太后越打越气,也越打越用力,可终究是上了年纪,不过二十余杖便打不动了,最后无奈扔了手杖:“你今日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说完领着众人回了内室,只留下刘彻和卫子夫在殿外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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