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君孺沉着脸不说话,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公孙贺左看右看想给她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看到灶台下卫步在煽风点火,便将卫步赶出去,取而代之。公孙贺一边看卫君孺的脸色,一边往灶里添柴火,很快就被烟燎得睁不开眼,呛得直咳嗽。

    卫君孺见状,取过他手里的火筴,将灶里的柴火夹出来一些,轻轻扇了两下,火又旺了起来,起身要走,被公孙贺拦住:

    “我知道你担心三妹,我也一样,不过你放心,陛下也一直在找,一定能找到的。”

    卫君孺推开他,又去切菜,不一会儿,突然落下泪来:“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会的”,公孙贺夺过她手里的刀,怕她伤着自己,安慰道:“三妹是聪明人,既然敢走,就一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况且此事还牵扯到皇太后,三妹是陛下的人,太后断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让她落入险境的。”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她从没离开过家,更没出过远门,她能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现在能知道她去了哪里的就只有皇太后了,可皇太后有意阻拦,不肯跟任何人说,连陛下都没办法,陛下这些日子心情也不好,别说问了,我们连话都不敢跟他说。”公孙贺握住她的手:“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急也没用,大哥和仲卿已经在外面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卫君孺点头,又自己去抹泪:“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公孙贺看着她笑:“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

    卫君孺被哄笑,嗔了一句“油嘴滑舌”,便又去切菜,一根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在她的手下转了两圈,很快就变成了粗细均匀的萝卜丝,根根晶莹剔透,鲜嫩多汁,即便是生的,也令人垂涎欲滴。

    公孙贺帮不上忙,只在一旁看着她,阳光下她面庞轮廓的弧度宛如一座座秀美峰峦巧妙相连,高处挺拔隽秀,低处婉约精致,她的侧脸莹白如玉,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贵重珠饰,却清秀自然,耐看的很。公孙贺是越看越喜欢,眼前的女子不只长得好,还勤劳聪慧,做得一手好菜,可要比母亲让他相看的那些自恃清高的名门贵女强多了。

    ……

    平原郡,丁庄镇。

    雪后初霁,卫子夫到集市上给朱母抓药,看见城门口围了不少人,好奇跑过去看,发现是一张抓捕朝廷钦犯的告示,告示上头是一个人像,画的是一张少女模样的美人儿,蛾眉螓首,梳云掠月,好看是好看,却不知经过了几个人的手,画得已经显得有些呆板,失了本色,若非画像下写着“卫子夫”三个字,她断然认不出来那上面画的是自己。

    人群中有人议论少女所犯何罪,强盗,骗子,杀人放火,说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妄图揣测她是敌国细作,卫子夫听了觉得好笑,悄悄退出人群,继续往城里走,她现在已做妇人妆扮,与画上之人虽说不上十分相像,却是有九分不像的,若非熟识之人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所以她并不担心。

    卫子夫先是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然后再去药铺给朱母抓药,方到药铺,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她突然觉得不舒服,转身跑到门口呕了起来。

    店铺的老板年逾六十,热心快肠,见这情形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询问,卫子夫吐了好一会儿,一直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干净她才觉得舒服些,用老板递过来的热茶漱了口,她才起身表达谢意。老板要给她诊脉,她婉言谢绝。

    抓完药出了药铺,卫子夫木然地走在大街上,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孤寂和无助,眼泪也跟着往外掉。

    城门口不远处,朱荣正赶着牛车在路口等她,见她出来,忙上去帮她拎东西,又看她眼睛红红的,问道:“你怎么了?”

    卫子夫摇头:“没事,刚刚风把雪吹进了眼睛。”

    朱荣没有多问,扶她坐上牛车,自己赶着牛车在雪地里走,又说:“我今天在山上抓了两只野兔子,娘说等你回去,咱们就做野兔子肉吃。”

    卫子夫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告示,伸手摸着自己的腹部,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好。

    回到家,朱母已经将兔子剥了皮,卫子夫用酱料腌了一会儿,便让朱荣架在火盆上靠,很快烤肉的香味就溢满整个屋子,朱家母子对她赞不绝口,问是在哪里学的,卫子夫说是逃荒的时候一个厨子教她的。

    兔肉烤熟,朱荣分别给朱母和卫子夫掰了一只兔腿,卫子夫没什么胃口,把兔腿给朱荣吃,看朱荣吃得香,她又开始思考以后的事。

    她原先是想着先在朱家住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另外想办法,可现在腹中突然多了一个,朱家跟她非亲非故,愿意接纳她已是恩德,怎好再让他们多养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孩子,需得尽快为自己寻一个安身之处才行。

    怀孕的事,卫子夫不好同朱家母子讲,所以一直没说,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她出门洗个衣裳,有女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去菜地里摘个菜,也会有赖汉跑来跟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她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日隔壁的杨大娘跑来敲朱家的门,说朱荣在外头跟人打架,卫子夫跑过去看,原是和朱荣一起做事的长工,也住在庄子上,从妇人嘴里知道卫子夫怀孕的事,告诉了朱荣,朱荣不信,长工见朱荣不知道这事,便提醒了朱荣,说卫子夫有可能怀的野种,所以才不敢告诉家里,朱荣气不过,将他打的头破血流。

    卫子夫拉着朱荣将长工送到镇上去治伤,说了很多赔礼道歉的话,又赔了不少钱财,朱母又请了庄子上管事的从中调和,长工才没将朱荣告官,拿了钱私了。

    事情闹得庄子上尽人皆知,卫子夫怀孕,朱家母子没说什么,外头却议论纷纷,说卫子夫和朱荣成亲不过一个多月,卫子夫便怀了孕,还不敢告诉家里,这当中肯定有问题,没有人知道他们成亲是假的,只道卫子夫行为不检,不守妇道。卫子夫前世什么没经历过,自然不会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可是朱家母子却不行,污名套在朱荣的头上,很难再看到他有一丝笑色,朱母心疼儿子,也是整日里唉声叹气,闷闷不乐。

    卫子夫不忍他们母子受到伤害,决意离开,一日吃过午饭,趁着朱母休息,她把和离书交到朱荣手上,说道:“对不起,让你和娘蒙羞了,签了这和离书,明日我自会离开!”

    “孩子的父亲是谁?”朱荣问。

    卫子夫淡淡一笑,摸了一下肚子,语气淡漠:“她没有父亲。”

    朱荣走近火盆,将和离书扔了进去,说了一句“我不会扔下你们孤儿寡母不管的”便扛着锄具出了门。

    卫子夫无奈低头,眼泪顺着鼻尖滑落,她不想向旁人展示她的脆弱,可他们却总能给她意想不到的温暖,如果没有以前的那些事,就这样嫁给一个庸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可惜没有如果,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人了。

    朱荣不同意和离,卫子夫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在朱家了,她跟朱母说她会酿酒,会做烤肉,想开一间酒肆。朱母欣然同意,她说:“央央,咱们做女人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完全依靠男人,要学会自立自强,这样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卫子夫盘了一下手里的钱,她出宫的时候身上带了一些,义妁走的时候又给她留了一些,除去朱荣打架赔出去的钱,还剩下不少,租间酒肆,买些酿酒的粮食,再请两个帮工,应该足够了,现在把酒酿起来,到了开春就能喝了。

    ……

    按照刘陵说的方法,卫青和卫长君兵分两路,一路从皇太后的食邑河南洛阳一带开始找,到河北武安,另一路则顺着河东周阳,一路沿河往东,到山东琅琊。

    卫青找的是河南河北这一带,找完了皇太后和武安侯的食邑,他又兵分两路,从两处的食邑发散去找,直到找完了整个河南河北,仍旧是一无所获,回来跟刘彻汇报,这一次刘彻没有生气,只叫他先回家休息。卫青知道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得另外想法子,且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也想回家看看,便听了刘彻的话。

    出了宣室殿,卫青撞上迎面而来的平阳公主,立刻行礼退到一边。

    平阳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微微叹气,掏出一个锦囊来递于他:“这是我私下打探到的我那几个舅舅这些年置办的一些私产,希望对你有帮助。”

    “多谢公主”,卫青先作揖道了谢,而后才伸手去接。

    平阳举步入殿,想了想,又说道:“母后说了,你姐姐平安无事,你不用太担心。”

    卫青望着她的背影怔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笑了起来,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回家看看了。

    在家歇息了一晚,卫青心里始终记挂姐姐,次日一早,便又入宫向刘彻请辞,准备去平阳公主给的几个地方找,然而这一次,刘彻却没有答应。

    “找个人快马加鞭把锦囊送到你大哥手上,让他去找,你不必再去了!”刘彻说。

    卫青诧异,抬头望着刘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说道:“陛下,阿姐她……”他想说阿姐还没有找到,不能就这样放弃,可又觉得不妥。

    “让你大哥去找就行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刘彻抽出一卷竹简递给他,又道:“你多关注一下南边儿,闽越和东瓯两国都在边境屯了重兵,只怕是要起战事了。”

    卫青翻开竹简去看,的确是边境传来的军报,可就算是要打仗,那也是他国之事,与汉朝何干?这事儿难道比找姐姐还要紧急?

    刘彻没有做任何解释,给卫青吩咐了些任务便叫他退下了。这两个月他恼也恼了,气也气了,现在也想通了,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罢,他已经不强求了,只要她过得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全当是圆了她一个心愿了!

    卫青心里不是滋味,先前他一直不太理解阿姐为何不愿接纳皇帝,今日却有些明白了,这么轻易就舍弃的人,如何能值得姐姐托付终身呢?回到建章营,他将平阳公主给的帛书装进封检中,又选了一个得力的期门营骑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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