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趴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儿,哭到麻木眼泪不知不觉地停了,她靠在他怀里发呆:“他是怎么回来的?”

    刘彻想了想说:“据儿逃走之后,朕派人去找,后来在湖县的一个农舍里找到他,还有两个孙子,一起都带了回来,他跟朕认错,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朕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出来是江充联合李广利、刘屈氂在背后搞鬼,朕将他们都灭了族!”

    “据儿起兵,论罪当诛,可朕哪里舍得,高寝郎官田千秋趁机上书替据儿求情,说高祖皇帝托梦告诉他子盗父兵,罪当笞,朕便采纳了他的意见,打了据儿一顿板子,就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

    “起兵这么大的事儿,打一顿板子就能了结了吗?”卫子夫仍有些不相信。

    刘彻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朝中反对据儿的势力都已经被朕清除了,剩下的大多都拥护国本,皇后自杀已经是替太子受过,岂有再深责太子之理?且据儿被江充诬陷,不得已而被迫起兵,百姓同情者居多,朕没有重罚也是顺应民意,自然不会再有人深究。”

    他总算是醒悟过来了,干了一件人事!卫子夫闭上眼睛,能够唤醒刘彻,她的抗争和牺牲总算没有白费,她有一丝庆幸,可想起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无辜百姓,她又无比自责,调整好好自己的情绪,她起身朝刘彻磕头:“妾谢陛下开恩饶恕据儿!”

    她居然真的相信了!刘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内心无比懊悔和自责,前世终究是他对不住她!

    “然妾助太子起兵,致父子兵戎相见,骨肉相残,罪孽深重,已无颜面君,妾本无偷生之意,却无奈苟活至今,愧对天下百姓,今妾有一女,不敢求死,恳请陛下将妾贬逐,允妾带女儿出宫,此生不再接受朝廷供养,以恕妾前世之过!”

    “要说有错,朕亦有错,若不是朕鬼迷心窍,也不会令江充有机可乘,害了孩子,也害了你”,刘彻扶起她:“前世已矣,咱们都为自己错误付出过代价,重活一世,咱们放下过去,一起从头来过好不好?”

    卫子夫低着头道:“世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妾理解,陛下为了汉家江山放弃了妾跟孩子,妾不怪陛下,可妾身为母亲,不愿再拿自己的孩子跟陛下的江山博弈,妾输不起,还是恳请陛下放妾和孩子出宫去过安稳日子罢,陛下放心,余生妾不会再嫁,会安心抚养女儿长大,直到死去!”

    “子夫!”刘彻握住她的手:“朕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朕一次改过的机会吧,朕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你和孩子涉险了!”

    卫子夫无动于衷,前世惨痛的过往岂是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全部抹去的?纵然他迷途知返饶恕了据儿,可那诸邑和阳石呢?她们可是真真切切地被他赐死的,她如何能够放下?

    “你若不信,朕可以赐你丹书铁券,保你和孩子一世平安!”刘彻见她没有反应,又补充道:“或者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你肯留下,不管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

    “陛下还记得诸邑和阳石么?”卫子夫望着他,虎毒还不食子,她至今也不明白,他怎能如此狠心?

    刘彻一怔,看着她眼神里的哀伤,心中狠狠刺痛。那两个孩子长大后跟他并不亲厚,他当初是真以为她们诅咒他,所以才决定杀一儆百的,现在想来自是千错万错,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有用,据儿的事她不知道,他还能编个慌隐瞒过去,那两个孩子他要怎么圆?

    刘彻怔了许久,找不到替自己辩解的理由,无奈松开她,转身想了想,说道:“是朕对不住她们,朕已经知道错了,重活一世,朕会好好弥补她们,你若愿意,就把前世当成是一场噩梦,给你,给我,给孩子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若不愿意……也罢,朕可以答应你让你去过安稳日子,但你不能出宫,以后你就住在五祚宫,朕会供给你的衣食,保你平安,也绝不再踏进五祚宫半步,自此以后,咱们永不相见!”

    “那孩子呢?”卫子夫问道。

    “她是朕的女儿,朕自然要给她最好的,朕会另外再给她找一个母亲,以后你不许再见她!”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凭什么不许我见她?!”

    “朕说了不许见就是不许见!”刘彻瞪着她道。

    强硬的话语令宣室殿突然安静下来,卫子夫竟然无法反驳,恍惚中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至高无上,他说出的话不容她质疑,甚至连她刚才的那番慷慨陈词也不过是她自以为是,只要他不想,她根本连跟他谈的资格都没有……

    “朕给了你选择,好好的家你不要,你对得起孩子吗?有什么面目再见她?”

    想到孩子,卫子夫的心里就痛,她可以不在意自己是出宫还是身在冷宫,唯独舍不下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很可怜的,譬如卫青,她不相信刘彻能照顾好她,他那么自私,她抬头与他对视:“陛下当真希望我和孩子留下?”

    “当然!”刘彻态度坚决:“朕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流落在外!”

    “那陛下可愿再赐我一道诏书?”

    “什么诏书?”刘彻好奇。

    “如果有一天,陛下再被奸人蛊惑,愿禅位于据儿,从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刘彻惊讶地看着卫子夫,她这是……想造反?!

    卫子夫看着他的神情失笑。

    “你不相信朕?”刘彻说道。

    “陛下又何曾相信过我和据儿?”卫子夫反问。

    刘彻语顿,望着她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前世夫妻反目,刀兵相向,如今想要重拾信任又谈何容易?他犹豫许久,走到案前:“不管你信不信,朕从未疑心过你!”随即提笔写下了禅位诏书,又盖了印,前世他或许疑心过孩子,却从未疑心过她,他知道她从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卫子夫错愕,没有去接,再度落下泪来。

    刘彻将诏书塞到她的手里:“这份诏书若能令你心安,朕可以给你,但此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老太太还活着,她要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谁也救不了你!”

    “丹书铁券做好后朕会让人送至太庙封存,有了它没人能伤害你们母子,连朕也不行,你大可放心!”

    前世当了三十八年的皇后,卫子夫深知朝廷法度,禅位之事非同小可,绝不是一封密诏可以干成的事儿,她这么做不过是想试探刘彻而已,刘彻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心知出宫是绝不可能了,前世她便斗不过命,重活一世,仍旧带着命运的羁绊,她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

    卫君孺最近听到了一些流言,是关于卫少儿的,起因是韩嫣调戏少儿被天子杖责,有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少儿和韩嫣是一丘之貉。她担心这样对少儿的名声不利,打算替少儿寻一个夫婿。

    把长安适合的男子挨个儿过了一遍,卫君孺觉得还是陈掌最为合适,家境就不用说了,最难得还是人品,公孙贺担保的人,绝不会差!看好了就进宫跟卫子夫商量此事。卫子夫开始还有些犹豫,又想起少儿那日突然改口的事,多少有些不放心,想二姐那个不安分的性子,需要稳重一点的人来压着她,陈掌倒也合适,便答应了。

    卫君孺心知少儿的脾性,趁少儿来看她,让公孙贺请陈掌来家里吃饭,二人见了一面,原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少儿同意,没想少儿一口就答应了。卫君孺又让公孙贺打探陈掌的意向,得知陈掌对少儿也是赞不绝口,便将此事告知了大哥,双方请了媒妁,合了八字,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这门亲事便定下了,过完年便成亲。

    足足躺了一个月多月,韩嫣的伤势才大好,出门闲逛又遇上卫少儿和卫君孺采买,连忙转身要走,卫少儿喊住他道:“哟,是韩大夫呀!”

    韩嫣无奈,回身朝她们姐妹作揖:“二位别来无恙!”

    卫君孺含笑点头,拉了一把卫少儿,示意她不要多事。

    卫少儿哪里肯听,围着韩嫣转了一圈,嘲讽道:“许久不见,韩大夫的伤可是已经大好了?”

    “托姑娘的福!”韩嫣皮笑肉不笑。

    卫少儿笑道:“别客气,伤好了就行,我成亲那日,记得过来喝喜酒啊!”

    韩嫣诧异:“成亲?姑娘要与何人成亲?”

    卫君孺拉住卫少儿,说道:“劳韩大夫记挂,舍妹已经和曲逆侯家的二公子定亲!”

    韩嫣看着卫少儿那张美艳绝尘的脸,心里的火直往上蹭,朝卫君孺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卫少儿朝韩嫣翻了一个白眼,又继续去挑首饰,看了半天也没有中意的,准备去下一家,出门发现韩嫣在外头侯着。

    不由分说,韩嫣当众将她掳上马,卫君孺还不曾反应,那马已飞奔出去,急得她跺脚,忙让随从去找人搭救。

    行至郊外无人之地,韩嫣才把卫少儿放下马,说道:“成亲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迫不及待,饥不择食?陈掌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娶你?”

    卫少儿冷笑:“陈掌不配,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娶我自有别人来娶,我想嫁人,阿猫阿狗我也嫁,谁都拦不住!”

    韩嫣怒道:“你是我的女人,要嫁也只能嫁我,我不许你嫁给别人!”

    “嫁你?”卫少儿笑了起来:“好啊,你休妻呀,你今日休妻,我明日便嫁你!”

    “我不是说了再等等嘛!”韩嫣无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立刻休妻娶你进门!”

    “等?我是嫁不出去了怎么着?非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卫少儿满脸鄙夷。

    韩嫣抓狂:“你要是非着急成亲的话,我可以先纳你为妾,待我休了妻,再扶你做正妻……”

    卫少儿甩了他一巴掌:“要我做妾?你也配?”

    一再被她羞辱,韩嫣恼羞成怒,反手就要打回去,卫少儿扬着脸,怒视着他:“你敢动一下试试?我要不弄死你,我就不叫卫少儿!”

    韩嫣怔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没敢往下打,上次刘彻的一顿打就要了他半条命,屁股才好利索,这次不能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卫少儿瞧不起他这副怂样,心道自己当初瞎了眼才看上他,不想跟他多说,转身翻上马背,独自骑马跑了。

    在马背上,卫少儿终是忍不住大哭,为什么她每次都遇人不淑?前有霍仲孺,后有韩嫣,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骗她?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待她?她想不通,回到家里关上门,她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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