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死,田蚡告假,朝堂局势微妙,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刘彻难得清净了几天,一入秋,便带着众人去上林苑狩猎。

    是时,边境传来军报,匈奴入侵上谷,杀掠吏民。

    建元六年,汉朝和匈奴和亲后,边境太平了不过三年。元光二年,刘彻放弃马邑之围后,匈奴又开始连年骚扰汉朝边境,损失不大,众人也见怪不怪。

    刘彻看了军报后没有表态,只让众人安心狩猎,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就赏他一件东西。卫青闻言,转身策马跑进了身后的围场,公孙贺、公孙敖带着人紧随其后,刘彻则带着韩嫣在树林里闲逛。

    刘彻问韩嫣:“他们比赛,你怎么不去?不想要朕的赏赐?”

    韩嫣道:“臣的职责是服侍陛下,若连臣也走了,陛下一个人岂不是太无聊了?”

    实则内心的想法是,比赛有什么意思,把皇帝哄高兴了,还怕没有赏赐?

    刘彻确实有些无聊,他现在没心情跟他们狩猎,转而问道:“方才那份军报,你怎么看?”

    刘彻放个屁,韩嫣都能猜到他今天吃的什么,如何不知道刘彻的想法。略做思忖后,韩嫣拱手道:“臣以为匈奴人言而无信,屡犯我朝边境,实在猖狂,如若不加以制止,他们以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刘彻睨了他一眼:“朕若出兵,你觉得胜算大么?”

    “陛下宏图远大,智谋过人,汉朝如今国力也很雄厚,打败匈奴是迟早的事!”

    心知他是在拍马屁,但刘彻依旧觉得很受用,他杀窦婴,收兵权,为的就是打这一仗,现在窦婴死了,田蚡也告了假,三公里只剩下韩安国一个主和派,已经阻止不了他向匈奴开战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卫青,他固然相信卫青的能力,可卫青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还不能确定!

    “陛下,南越去年进贡的几头幼狮已经熟了,陛下可要去看看?”韩嫣问道。

    刘彻点点头,反正也闲着无聊,去看看也无妨。

    卫青搜遍了围场,大至豺狼虎豹,小至狐兔鸡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在他的目标范围内,足足两个时辰,最终猎得一头野狼,一头麋鹿,两头山豕,以及数十只狐狸狡兔等小型猎物,满载而归并位列第一。

    刘彻对卫青的成果还比较满意,领他入账:“说吧,你想要什么?”

    忽而一想,又补充道:“见你姐姐除外!”

    半年过去了,刘彻和姐姐的关系还是如此紧张,卫青有些失落。

    刘彻倒不是故意不让他们姐弟见面,实在是卫子夫性子太倔,半年了一句软话也没有,他不敢贸然让他们见面。

    入帐后,卫青直接跪下:“臣请出战匈奴!”

    刘彻怔了怔,望着他说:“你想好了?”

    卫青拱手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刻便可前往边境,保家护国,驱逐敌冦!”

    “好!”刘彻激动不已,亲自上前扶起他:“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卫青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他在等他,让他久等了,实在惭愧。

    刘彻拍着他的肩膀:“你先好好准备,务必给朕打一场胜仗回来,其他的事朕来处理!”

    卫青作揖:“臣定当奋勇杀敌,不负皇命!”

    他要上阵冲锋,刘彻也不能给他拖后腿,三公虽然不足为虑,但其他人也不能大意,他要想办法争取足够多的支持,做好后勤保障,为他保驾护航!

    刘彻回到宫中,去长乐宫拜见了太后,将匈奴进犯上谷的事情同母亲说了,皇太后恍若未闻,一心记挂田蚡的病情,刘彻没有多言,转而去陪几个孩子。

    田蚡的病情愈发严重,从原来的头重犯困到失眠心悸,夜夜梦魇,情绪暴躁,身体每况愈下,不过半个月,便已瘦脱了形。太医说田蚡患的是癔症,问他梦见了什么,他又说不清楚,太医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太医不中用,刘陵又请了巫医过来,巫医一进屋就说屋里阴气太重,设坛做法又说是窦婴和灌夫的冤魂来找他索命,田蚡吓到尿裤子,连连磕头请罪,夜里梦魇愈发严重,时而癫狂大喊大叫,时而服罪谢过,最后竟连入睡都不敢了,熬了两日,最终惊惧而死。

    消息传至汉宫,刘彻略感伤怀,重生以后,他对这个舅舅确实有些刻薄了,他其实有心饶他一命的,是以那日并未逼得太狠,只要他识趣退出朝堂,他就不再追究,可他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到底还是他作孽太多,遭了报应!

    伤感归伤感,田蚡一死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丞相的位置直接空了出来,刘彻连代理都省了,直接让韩安国顶替丞相,韩安国次日便摔断了腿,告病在家,不仅做不了丞相,连御史大夫的位置也空了出来。

    刘陵不大明白韩安国为什么不愿意做丞相,这可是个肥差,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田蚡当了几年丞相,虽然处处被刘彻打压,但油水可没少捞,都便宜他那个几个宝贝儿子了。

    “你真以为皇帝是想让我做这个丞相?”韩安国摇头说:“他不过是以退为进,逼我退出三公的位置!”

    刘陵愈发糊涂了:“为什么呀?御史大夫你不是做的挺好的么?”

    “你还看不出来?”韩安国笑道:“皇帝要打仗了,容不下我们这些主和的人挡他的路!”

    刘陵恍然大悟,她一直不明白刘彻为何会杀窦婴,这下全明白了,窦婴主和不说,还是太尉,杀了他不仅可以收回兵权,还能杀一儆百,震慑朝臣。

    可怜的窦婴,忠心耿耿了一辈子……

    韩安国出局后,刘彻先以廷尉张欧为御史大夫,又任命平棘侯薛泽为丞相,不设太尉。薛泽不堪大用,刘彻当然知道,他不需要他有用,只需要听话就行。

    张欧掌管刑律,也不及张汤好用,但胜在他熟识律法,还算听话,眼下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所以先凑合用用。

    丞相和御史大夫确立以后,刘彻又在大朝上公开讨论匈奴入侵上谷的问题,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反击匈奴做准备,自然也要听听朝臣的意见。

    在战与和的问题上,田蚡,窦婴和韩安国全是主和的,然而这三人死的死,伤的伤,长了脑子的人都想得到是为什么,是以当刘彻询问他们的意见时,承明殿内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发声。

    主战的人不敢发声,这是汉朝和匈奴的首战,一旦战败,公然发声的可是要担责任的,大小全凭刘彻说了算……

    主和的人更不敢发声,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谁敢说个不字,嫌命长啊……

    刘彻看着这大大小小上百颗脑袋,全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场面多少还是有点壮观的,好气又好笑,转而看向薛泽:“丞相,别躲在人堆里了,新官上任,出来和大家认识一下。”

    薛泽手持玉笏,趋步上前,先朝刘彻鞠躬,而后又朝下臣作揖,继而转身面对刘彻,站立不动,不言不语。

    刘彻撩起眼前的旒珠吃惊地看着他,叫你出来跟大家认识一下,你转个圈就完了?就这还当丞相?

    好气啊……

    算了算了,自己选的,不爽也得憋着,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刘彻吸了一口气,放下旈珠,坐直了身子,又说:“薛丞相,别光站着,你是开国功臣之后,就给大家讲一讲你先祖的故事吧!”

    “唯!”薛泽拱手,顿了片刻说:“臣的祖上乃广平侯薛欧,是高祖皇帝钦封的开国十八列侯之一,先祖出身寒微,后成为高祖皇帝麾下的一名将军,随先祖南征北战屡立功勋。提起臣的先祖,不得不说一下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出身平民,因反抗秦皇□□率部起义。以最初的三千余人,对战秦军楚军的百万雄师,历时八年,大小战役百余战,困难重重,几经生死,终获大胜,建国称帝。高祖皇帝雄风顶立,麾下勇士数不胜数,臣的先祖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丞相说的好啊”,刘彻在殿上来回走动:“高祖皇帝一介平民,率三千勇士即可踏平秦楚两军的百万雄师,再看看咱们,面对小小的匈奴个个就闻风丧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果朕没记错,诸位多是开国勇士之后,先祖的雄风诸位难道就一点都没学到?”

    “陛下!”大行令王恢持笏出列:“匈奴言而无信,屡犯汉朝边境,陛下不可再姑息,应立即出兵反击,重振汉室雄威!”

    刘彻没有立即表态,又看了看其他人,王恢过后,再无人说话,场上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他有些恼火:“其他人呢?”

    众人相互窥探,片刻后,御史大夫张欧出列:“臣附议!”陆续也有人出列,跟着附议。

    “陛下!”丞相长史阳凌侯傅偃执笏道:“不可贸然出兵,英勇于高祖皇帝,也曾遭遇白登之困,匈奴人兵强马壮,以朝廷的实力实在难以与之抗衡,出兵之事不可为。”

    王恢道:“立国初期,百废待兴,实力不敌匈奴可以理解,可如今汉室兴国七十余年,国力日盛,不可再同日而语。”

    傅偃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匈奴在边境小打小闹,不过是劫掠些财物,对朝廷构不成威胁。陛下,臣以为两国相交当以和为贵,他们要钱,咱们不妨施舍些钱财给他们,不能伤了和气!”

    中大夫严助道:“陛下,匈奴人残暴无知,言而无信,朝廷每次和谈,维系不了多久匈奴就会毁约,在边境烧杀抢掠,害我国民,以和为贵于他们不过是一句空文!”

    王恢讥笑:“不想伤了和气,和亲的时候怎么不把自己女儿送过去?把别人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还要别人以和为贵,脸可真大!”

    话音一落,朝臣哄堂大笑,傅偃气得要骂人,却拉不下脸,哼了一声,退回到队列当中!

    刘彻看着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冷下脸道:“笑什么笑?你们这些不表态的都是怎么个意思?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想干活?要不明天都别来了?”

    众人立刻收了笑意,纷纷附议,刘彻的意思本就很明确,又经历这番唇枪舌战,局势再明显不过,大多数人都附议王恢,只有少数人依旧坚持己见。

    战局初定。

章节目录

重生之归来望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小苍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苍栮并收藏重生之归来望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