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朔日大朝,刘彻在朝堂上连续颁布了两道诏书,第一道是立皇长子刘据为太子,第二道是母以子贵,立卫子夫为皇后。

    连着两道诏书打得众人措手不及,立皇长子为太子,大家没有意见,国本早定可以安人心,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立他立谁?可要立卫子夫为后,就有人有意见了。

    带头的依然是薛泽:“陛下,卫夫人行刺过陛下,且与陛下多年不和,如何能立为皇后啊,请陛下收回成命!”

    御史中丞颜琦复议,又将那日翻过的旧账重新翻一遍,其他人虽跟着点头,但站出来复议的人却不多了,因为没用,前面争了那么久,刘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现在诏书都拟好了,显然是打定主意了,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

    刘彻站在大殿上睨着颜琦:“你们说卫夫人恃宠生娇,殴打前皇后,不配为后,如果朕告诉你们,那是朕授意的呢?”

    颜琦道:“陛下,皇后乃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如何能打……”

    “朕就打了,怎么着吧?”刘彻盯着他,好想戳他一个窟窿。

    “……”

    刘彻翻了个白眼,又开始在殿上走动:“还有卫夫人私逃出宫,她本来就不想进宫,是朕把她抢进来的,这点事你们也拿出来说道,是不是也要治朕一个强抢民女之罪?”

    颜琦彻底无语了。

    “还有说她挑拨朕和太后关系,构陷前皇后,逼朕废后的,你们有证据吗?”

    刘彻扫了众人一眼:“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替朕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不是让你们传谣来了,无凭无据,把后宫争宠的谣言搬到朕的朝堂上议论,你们就是这么糊弄朕的吗?!”

    朝臣们互相窥觑,谁也不敢多言,皇帝的后宫又不是他们的后宫,皇帝自己都不查,别人还敢进去查不成,自然是没有证据的。

    “陛下!”薛泽道:“这些事情或许没有真凭实据,可刺杀一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刘彻轻笑,站定了看向薛泽:“朕听闻薛丞相妻妾众多,不知丞相与诸位夫人有没有吵过架,吵架的时候有没有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薛泽跪下道:“臣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陛下龙体贵重,不容有失,此举绝不可姑息!”

    “那便是有咯?”

    薛泽额上冒汗,他和正室夫人一起几十年了,要说没有谁信啊,即便他没有,他夫人能没有吗?开口闭口死老头子的,那是实打实的铁证,他敢说没有吗!

    “别紧张,丞相和夫人们的感情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刘彻坏笑:“夫妻之间吵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上升到刺杀的程度,卫夫人若要杀朕,朕也活不到现在,她呢,只是脾气大了些,朕已经罚过她了,此事以后不许再提。”

    “陛下……”薛泽仍不肯罢休。

    刘彻的脸沉了下来:“丞相可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陛下,卫夫人不堪为后!”

    “若朕一定要立她为后呢?”

    “那臣只有在此地长跪不起,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薛泽稽首。

    刘彻愠怒,冷语道:“其他人呢?”

    沉默稍许,颜琦跪了下来,陆续又有四五个人跟着跪下,至此再无人动。

    片刻后,刘彻拂袖而去,回到宣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诏罢免薛泽的丞相之位。

    薛泽本不堪大用,他是看在他听话的份上才让他当这个丞相,既然他不听话了,那还留着他做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诏书送到了薛泽手中,薛泽叩谢天恩,解下玺绶,起身看见身后的朝臣,朝他们作揖后,毅然离去。

    丞相都罢免了,其他人也不敢再跟刘彻对抗,陆续也跟着散了,只有颜琦不屈不挠,依旧跪着。

    消息传到昭阳殿,卫子夫迅速在脑海中搜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颜琦是何人,让阿满打听了才知道,他是孔子高徒颜回的后人、少府令颜异的幼子。

    卫子夫不知道颜琦,但对他的父亲是不陌生的,颜异前世一路坐到了大农令的高位,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忠臣,后来因为腹诽罪被刘彻处死。

    腹诽……这般荒唐的罪名也是前古未有了,只有刘彻才能做的出来。

    “陛下为了立夫人为后,连丞相都罢免了,夫人以后还是别再惹陛下生气了,昨儿可真是吓死咱们了。”

    想起刘彻昨天出门的那张脸,东儿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原以为立后这事没可能了,没想到刘彻依旧立了卫夫人为后,实在令人意外。

    “你以为那丞相是他罢免的么?”卫子夫手里捧着一碗银耳羹慢慢吃着,刘彻能立她为后,想来是已经默许了她提的条件了。

    东儿拿了一条手帕侍候在旁:“不是吗?”

    卫子夫道:“立后虽是大事,却犯不着他们拿身家性命去拼,人家是早就不想干了,所以才要在立后这事上大作文章。”

    “为什么呀?”东儿困惑地很。

    卫子夫冷笑一声,不好明说。刘彻心比天高,既要设内朝,又要推恩于诸侯王,相当于是把丞相架在火上烤。能当上丞相的,都不是傻子,薛泽不想当刘彻的替罪羊,所以才要以进为退,给自己找后路。

    东儿还想追问,卫子夫瞅了一眼案上的枣糕,说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你把这些点心和茶水送去承明殿,让御史中丞垫垫肚子。”

    “御史中丞阻拦陛下立夫人为后,饿死他才好,夫人居然还给他送吃的!”东儿赌气。

    “他弹劾我,那是他的职责所在,你若不去,等陛下把他饿死了,我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的祸国妖孽了!”卫子夫取过帕子,顺手推了她一把:“别磨蹭了,快去吧。”

    东儿找了食盒过来,将点心和茶水装好,又问:“夫人有什么话要带的么?”

    “就跟他说他年轻又有才干,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他去做,为我这个无辜妇人豁出命去,不值当!”

    东儿听着,不情不愿地捧着食盒去了。

    卫子夫捧着银耳羹,默默思忖,薛泽跑了,推恩令的替罪羊估计又得主父偃来做了。

    承明殿四处的殿门大敞,里面一个值守的人都没有,只有颜琦一个人跪在里头。

    东儿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摆到他面前,将卫子夫的话转述了一遍,可颜琦根本不理她,对她拿过来的吃食看都不看一眼,东儿生气,拎着食盒走了。

    回到昭阳殿,骂他不识抬举,卫子夫并不生气,让她明日中午再送一些过去。

    次日晌午,东儿又备了些饭菜送过来,刚到承明殿,就见颜琦被人抬了出来。东儿忙追上去问,内侍说是饿晕了。

    还好不是饿死了,东儿虚惊一场,又进殿去看,发现昨天留下的东西他是一口没动,骂了一句活该,便收拾东西走了。

    午膳时分,元伯来昭阳殿传诏,册封礼定在八月中旬,和立太子一起办,立后一事终于也尘埃落定。

    诏书下达以后,昭阳殿门庭若市,第一个来的是盖姬,她是带着女儿一起来的,给卫子夫送来了贺礼。

    卫子夫待她一如从前,她虽有些心思,却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也不该把她变成大恶之人。

    歆瑶与刘据的年纪相近,刘据喜欢跟她玩,二人在院子里蹴鞠,歆瑶总让着他,卫子夫觉得很有趣,曾经的兄妹如今成了姐弟,缘分真的很奇妙。

    “夫人,妾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想向夫人请教!”盖姬转头看向她。

    “你问吧”,卫子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孩子身上。

    盖姬又继续瞧孩子,说道:“妾不明白,夫人做了那么多伤害陛下的事,陛下为何还要坚持立夫人为后?”

    卫子夫看着她,微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些问题困扰盖姬很久,却还是得不到答案,她执掌宫务两年,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却看不透卫子夫,她是这宫里最大的谜团。

    盖姬刚走,太常和少府的人又轮流上门,商榷立后和立太子的相关事宜,他们走后,卫子夫把刘彻也请了过来,典礼要筹备,椒房殿也要修缮,宫里的各项事务也要接手,光昭阳殿这点儿人手哪里够用?

    那日吵架把刘彻气得不轻,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昭阳殿,卫子夫知道适可而止,该给他留点面子,不再提那日之事,只问:“詹事府的人手,不知陛下选的如何了?”

    刘彻从她手里抱走儿子,说道:“你想要谁过去?”

    “二姐夫如今袭了曲逆侯爵,又在户曹任职,再做詹事怕是不妥。”卫子夫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如让我大哥来吧,他的性子也稳妥。”

    “不行,茂陵那边离不开他”,刘彻直接拒绝。

    卫子夫想了想,迁茂陵令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大哥确实也忙得很。想了一会儿,又说:“那东方朔呢?他在你那儿没什么正经事干,不如让他来我这儿试试?”

    “不行”,刘彻依然还是拒绝:“朕的人你不许动!”

    “行!你自己决定吧”,卫子夫懒得选了。

    “有哪些人是你不想要的?”

    “除了昨天准备死谏的那几个,其他都行。”

    刘彻睇着她道:“怎么?怕了?”

    “眼不见为净罢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卫子夫皱了一下眉头。

    “那就颜琦吧!”刘彻抱着孩子站在大腿上,用眼角的余光瞟她:“他公然违抗朕,朕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既然你缺人,他又看不惯你,就让他来你这儿来受受训。”

    “不好!”卫子夫抬头看他:“那几头倔驴我一个也不要。”

    “不要就没了”,刘彻也不肯退让。

    卫子夫生气瞪他。

    “你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你,朕觉得挺好的,就这么定下了!”刘彻说完,抱着儿子出了殿去。

    让她总是气他,他偏不遂她的意!

    卫子夫朝着他快要消失的背影砸了一卷竹简,气得想要骂人,这人就是个贱骨头,不能惯,越惯他越蹬鼻子上脸,她就不该搭理他!

    两项典礼章程倒也罢了,总归有太常的人去办,卫子夫不担心,可椒房殿修缮却不能拖,满打满算一个半月,时间很紧凑。

    卫子夫拗不过刘彻,只能让颜琦做詹事,至于其他人手,她和詹事商议决定,把名单交给刘彻过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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