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枫林如火之季,卫子夫放眼望去,层林尽染,叠翠流金,耳边响起刘彻所奏的《秋风辞》,清远流丽,缠绵悱恻,内心不觉有几分触动,转而看向刘彻,他闭着眼,指尖曲调流转,神色颇为沉醉。

    一曲作罢,刘彻睁开眼,啧啧称赞:“朕这琴做的是真不错!”

    卫子夫翻了他一个白眼,继而低头喝水,不再瞧他。

    刘彻再抬眼瞧她,见她神色依然冷漠,顿觉失了几分雅兴,喝了一口水,言归正传:“朕来是想跟你说,明年开春朕会继续对匈奴用兵。”

    卫子夫顿了一下,放下漆卮:“是准备对付右贤王吗?”

    刘彻点头:“筹备了两年,下一个朕要对付的就是他。”

    卫子夫想了想,他这几年打的仗不多,取消了那些小的战役,每一场都很关键,也很精准,减少了不必要的损耗,也不至于让卫青太过操劳。

    想到卫青,她有些顾忌:“不能推迟一点吗?”

    刘彻靠在凭几上凝视着她,她脸上的冷漠在提到家人的时候缓和很多,他知道她担心什么,却说:“推迟到什么时候?母后的身子不好,明年还不知道熬不熬的过去,若有个万一,那便是国丧,又得往后推,这一仗到什么时候才能打?”

    卫子夫不语,前世太后便是元朔三年六月病逝的,这一世还未可知,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想一想卫青,公孙婵逝世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上战场。

    “君臣单于这个冬天一死,匈奴必定内乱,开春出战最为合适!”刘彻又解释道。

    卫子夫知道他心意已决,问道:“那你打算让哪些人去?”

    “这个朕还要想想”,刘彻垂眸思量片刻:“有个事需要你出面,朕听说因为公孙婵的死,卫青和公孙敖之间有些不愉快,需要你出面调解一下,如果能疏通,朕会让公孙敖上,和前世一样,立了功朕就给他封侯,算是在公孙婵这事上做的补偿。如果他还心胸狭隘,这一仗朕就不用他了。”

    卫青和公孙敖的事,卫子夫听说了,他打了卫青,她却没有办法责怪他,毕竟公孙婵这事是卫家对不住在先。如今公孙婵不在,两家的关系再无人说和,她出面也是应该,于是点头应下。

    见谈起正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刘彻又存了逗她的心思,瞅着她道:“朕方才那曲《秋风辞》弹的如何?”

    正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开始找骂,卫子夫淡漠道:“难听死了。”

    刘彻并不生气,起身搬起琴走到她案前,待宫人将茶水挪开,他将琴置于案上:“朕弹的不好,那你来。”

    卫子夫才不想弹琴给他听,欲要起身,被他拽住。

    刘彻道:“朕方才给你弹了一曲,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给朕弹奏一曲?”

    卫子夫偏过头,就是不弹。

    刘彻翻身越过几案到她身后,捉住她的两只手,贴近了道:“不会的话,朕教你!”

    他的话语轻柔,气息拱在耳后,又酥又痒,卫子夫抗拒道:“我弹琴用得着你教?放开!”

    刘彻松开她的手,却圈住她的腰:“朕要听《淇澳》。”

    “你这样我怎么弹?”卫子夫不耐烦。

    “弹琴用手,又不用腰”,刘彻圈她更紧,下颌抵在她肩上:“不准糊弄朕,弹到朕满意为止。”

    “你就是个无赖!”卫子夫骂了一句,伸手去拨琴,可琴音还没出来,腰上就被掐了一把,她本能的扭动身子,回头瞪她。

    刘彻笑道:“乖一点,不然你今天恐怕弹不完了。”

    卫子夫妥协了,这回只在心里骂,调匀气息又去弹琴。

    琴音缓慢涌出,似山间的清风,刘彻闭着眼睛倾听:“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唱的就是这首曲子……”

    卫子夫的思绪被带回到初见的时候,他们在渭水边相遇,他突然出现吓坏了她,她不慎弄伤了脚,他替她包扎伤口,她唱歌给他听,那时她觉得他就像诗里写的那样翩然俊雅,卓尔不群,如今再看完全就是一个无赖登徒子。

    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指尖琴声依旧自然流畅,婉转动听。

    这首曲子并不长,刘彻的思绪在前世沉浸了一会儿,醒神时已经近了尾声,他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转头咬住了她的耳珠。

    卫子夫一个激灵,立刻伸手去挡,琴音也跟着戛然而止了。

    刘彻松开耳珠,见她耳根嫣红,心中得意:“没弹完不算,重来!”

    信他才有鬼!卫子夫心中恼火,看着案上的琴,忽然一把抓住琴弦:“你放开我,不然我就把琴弦扯断,以后都别弹了。”

    “你敢!”刘彻凛色:“这可是朕亲手做的,你弄坏了试试?”

    他既言而无信,她亦不惧他的威胁,一只手按住琴面,顿时就要用力。

    刘彻一把按住扯住琴弦的手,厉色道:“放手!”

    “你先放!”卫子夫就不放。

    刘彻瞋着她:“你真以为朕怕你吗?”

    “陛下是一国之君,当然什么不怕都不怕”,卫子夫仍旧不肯松:“左右我在陛下眼里也不算什么,陛下想哄就哄,想骗就骗,既然如此,还送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做什么?!”

    这一番话说的刘彻心寒不已,他花了几个月的心思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东西在她眼里就是虚情假意?这些年他宠着她,纵着她,护着她,要什么给什么,还说她在他眼里不算什么,要什么都不是犯得着费这么多心思,受这么多气嘛?!

    感受到腰上的力道松了,卫子夫挣开他,刚起身手又被他拉住,回头见刘彻拉开她的衣袖,咬上了她的手腕,她吃痛叫了一声,脸色骤变。

    “刘彻,你是狗吗?”卫子夫气急败坏地骂。

    她给的气他不能白受了,刘彻这一口力道不小,松开时那细白的腕子上留下一圈红色的齿印,心下满意了,笑道:“兔子急了才咬人,狗急了……要跳墙的!”

    卫子夫抽回手,红着眼眶瞪了他一会儿,见他要起身,又怕他改主意,赶紧逃离了水榭。

    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当真是又倔又笨,刘彻嗤笑一声,还敢骂他是狗,下次再敢气他,他咬死她!

    ……

    回到寝殿,卫子夫抓起案上的一个漆卮往紫檀屏风上一砸,吓坏殿内侍候的宫人,采薇带了甘宁过来,瞧这模样不禁头疼,这对帝后的脾气真的是一模一样,赶紧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娘娘,让侍医瞧瞧手上的伤吧!”采薇说道。

    卫子夫在案旁坐下,伸出手来,甘宁会意,忙过去查探。

    那一圈红色的齿印引得腕上一大片都是红的,看着怪吓人的,甘宁拿出活血化瘀的药替她抹上,轻轻揉了一会儿。

    “把它包上!”卫子夫冷着脸道。

    这种没有破皮出血的咬伤其实是不用包扎的,甘宁刚想说,抬头见她脸色难看的很,也不敢说了,赶紧找来棉布给她缠上。

    上了药包扎好了,卫子夫看不见那可恶的齿印,气也慢慢消了,坐了一会儿,又想起刘彻说的打仗的事,这事不能怠慢,思量许久,让人去请了平阳公主过来商议。

    平阳过来时,刘彻已经走了,见卫子夫手受了伤,好奇道:“怎么了这是?”

    “被狗咬了!”不提还好,一提她就生气。

    平阳自是不信的,但是瞧她这模样,也不好再问了。

    卫子夫取来案上的一个柑橘,慢慢剥着:“这会儿请姐姐过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姐姐,明日我想在椒房殿设宴,宴请公孙敖和卫青,想请姐姐作陪。”

    “你们自家亲戚吃饭,叫我来做什么?”平阳并不想凑这个热闹。

    “我知道姐姐行的正坐的直,不屑于理会外间的谣言,可旁人没有姐姐这样的胸襟呀,公孙婵因为这事出的意外,公孙敖到现在还记恨着卫青,我想请姐姐出面,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化干戈为玉帛。”

    平阳抬眼瞧她:“若是本宫不愿意解释呢?”

    卫子夫笑道:“姐姐不愿意出面,那只有我来出面解释了,若是他们不相信我,把这隔阂带去了战场,万一兄弟不能齐心,仗打输了,姐姐可别后悔才好。”

    “你少吓唬我!”平阳睇着她。

    卫子夫起身,将剥好的柑橘放到她手上:“我可没吓唬你。”

    平阳瞧那橘子的经络剃得干干净净,随即剥了一片塞进嘴里:“又要打仗了么?”

    “这你得去问你那个好弟弟了”,卫子夫转身回去坐下:“总之呢,不管你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明日这席面你都得来,我亲自派人去接你。”

    “接就不必了,把你窖藏的好酒拿出来,明日咱们俩来个不醉不归!”平阳说完,吃完剩下的柑橘,拍拍手起身走了。

    浓郁的金红色夕阳落在在她端庄笔直的肩背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衬得她风姿卓绝,尊贵大气,卫子夫心下赞叹,卫青能娶她当真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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