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平阳公主随卫青回到长平侯府,管家路晨带着府中所有人出来迎接。

    刚嫁过来时,平阳在这里住了两天,然而那时母亲病重,她无心理会其他事务,足不出院,都没正式与大家见面,如今既然决定跟卫青好好过日子,自然也要好好跟大家认识一下。

    瞧见路晨身旁跪着的卫不疑和卫登,平阳过去扶他们起来,四下扫了扫,问道:“怎么不见伉儿?”

    路晨道:“回公主,大公子不在府里。”

    “这么晚了,他去哪里了?”

    “用过午饭便去了公孙将军府上。”

    平阳会意,又对卫青说:“时候不早了,派个人去接他回来吧。”

    卫青回头给门口的护卫递了一个眼色,立刻便有人跑了出去。

    平阳又打量卫不疑和卫登,卫不疑七岁,卫登四岁,两个人原本都站在一旁看她,见她看过来,又都扑进乳母的怀里,有些怕她。

    “你们两个肚子饿了没有?”平阳笑问,目光看向卫不疑,卫不疑偏过头不看她。

    她又看卫登,卫登瞅了她半天,点了点头。

    平阳摸了摸卫登的头:“等一会儿,大哥回来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卫登也将头扭了过去。

    卫青瞧着两个孩子不太懂事,说道:“先回屋吧!”

    想着两个孩子认生,平阳也没在意,举步回了寝阁。

    身后的曹襄蹲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说道:“我娘人很好的,你们不用怕。”

    卫不疑和卫登这才从乳母的怀里出来,曹襄经常带他们玩儿,他们认识曹襄,也乐意跟他亲近。

    曹襄一手牵一个,领着他们去往母亲的院子。

    卫不疑问:“你今天晚上要住我家吗?”

    曹襄说:“我不住,我是送我娘过来的。”

    卫不疑说:“那你娘要住我家吗?”

    曹襄笑道:“是呀,她不只是我娘,以后也是你们的母亲。”

    卫不疑低着头不说话。

    三人到了母亲的寝阁,卫青把两个儿子唤到跟前:“以后公主就是你们的母亲了,你们两个跪下,给母亲磕个头。”

    卫登懵懵的,听父亲的话跪下,卫不疑看弟弟跪下了,也跟着跪下,但都不说话。

    曹襄小声提醒:“快叫母亲。”

    卫登看了哥哥一眼,卫不疑低着头不肯叫,他也不叫。

    “罢了,这事以后再说吧!”瞧见两个孩子不情不愿的样子,平阳没有强求,又说:“襄儿,你先带着他们去玩一会儿,等伉儿回来我们就吃饭。”

    曹襄应下,牵着两个弟弟起身出去玩。

    卫青解释道:“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别介意。”

    “他们跟我不熟,不愿意叫也正常,回头熟了,他们想叫自然就叫了。”

    平阳起身进内寝:“之前许多事情凑在一起,没功夫张罗,今日回来,我把襄儿也带过来了,待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好”,卫青应下,过去帮她按摩,跟她说起了府里的近况,府里和封地的事务基本都是路辰在管,他很少插手,日后自当是要交给她来管的。

    一直到天黑,卫伉才晃悠悠回来,跟着小厮来到公主的院子,见曹襄领着两个弟弟蹴鞠,玩得正高兴。

    曹襄见了他,停下来说:“我们等你半天了,快进屋。”

    卫青得到消息出了内寝,招手让他进屋:“先去见过你母亲,准备吃饭。”

    平阳出了内寝,到外间堂上坐下,等他来见礼。

    卫伉望着父亲不动,卫青以为他是害羞,直接过去拉他。

    “她不是我娘,我娘已经死了!”卫伉突然大喊一声,挣脱父亲跑了出去。

    众人惊诧地看着卫伉的身影消失,无人说话,院子顿时就安静下来,气氛怪异。

    平阳望着呆愣的卫青有些无奈,孩子们叫不叫她母亲到没什么,可这般没有规矩,丢的是卫青的脸,还好这是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外人。

    “算了”,平阳起身道:“吩咐前厅准备开饭吧。”

    卫青回过神,转身瞧见平阳公主出来,过去扶她,低头道:“让你见笑了。”

    平阳朝曹襄扭了一下头,示意他带弟弟们先去,又去宽慰卫青:“不妨事的,知道你平日忙,没空管他们,现在我来了,规矩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以后要辛苦你了”,卫青愧疚道。

    平阳笑笑,牵起他的手:“一家人不必说这些,你快去叫他过来吃饭吧。”

    卫青攥了攥她的手,转身去找卫伉。

    卫伉直接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卫青来的时候,他正趴在榻上哭,身旁有随从哄着。

    卫青本还为他刚才的无礼生气,现在看他哭又心软,示意随从出去,自己过去哄:“想你娘了是不是?”

    卫伉转过头,扑进父亲怀里哭。

    卫青抱着他,没有说话,也不禁落泪,想起了公孙婵,也想起了年少时没有母亲在身边的自己。

    哭了一会儿,卫伉哽咽道:“爹,你为什么要娶她?”

    卫青摸摸他的后脑勺:“爹想让她来照顾你和弟弟。”

    “我也能照顾弟弟”,卫伉松开父亲说:“娘说让我照顾两个弟弟,你不要娶她好不好?”

    卫青失笑,帮他擦了一把脸:“你太小了,以后让公主照顾你们不好吗?”

    “不好,她害死我娘,我不需要她照顾!”卫伉哭喊道。

    “放肆!”卫青呵斥,瞪着他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我娘就是因为听到别人说你和她私会才会摔倒的,就是她害死我娘的……”

    “闭嘴!”卫青愠怒:“那不是真的,她没有害你娘,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听见没有?”

    “我就要说,她就是害死我娘的凶手!”卫伉依旧坚持。

    母亲死的那一年,他刚好八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清楚见过那日发生的事,也早就刻在了心里。

    卫青生气,直接将他按在榻上打屁股:“叫你胡说,叫你没规矩,你娘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卫伉趴着哭,任由他打,不躲避也不犟嘴。

    卫青打了两下,见身边连个阻拦的人也没有,不禁心疼手软,万般无奈,又将儿子抱进怀里安抚。

    卫伉已经不是第一次挨父亲的打了,冬天穿的衣服多,父亲打的两下不是很痛,可他就是很难过,趴在父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眼看今天的团员家宴是吃不成了,卫青让人去传话让平阳公主带着孩子们先开席,他留下来哄儿子,一直等到儿子睡着才去前厅。

    平阳问了两句,卫青只说孩子思念母亲,没有多解释,平阳公主知道卫伉淘气不好管,没有多问,只说规矩以后慢慢教,让他先吃饭。

    平阳公主搬回了长平侯府,日子开始忙碌起来,平阳侯府的事务虽然有儿子管,可曹襄毕竟还小,她不能完全放手,长平侯府的事务也需要她来打理,而最头疼的还是卫青的三个儿子。

    卫青的精力有限,尤其是当了大将军以后,统领军政和内朝事务,顾上了外头就顾不上家里,几个孩子几乎没怎么管。

    卫伉功夫学业一团乱,调皮捣蛋,连老师都气跑了。卫不疑身体不好,卫青对他比较放纵,至今还未开蒙,卫登就更不用说了,他今年才四岁。

    平阳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重新找老师,连带卫登一起,都要接受礼仪教化。可找老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起,没几个人愿意教。

    这日平阳在院子里边侍弄花草边寻思找谁当老师合适,忽的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卫伉。

    他眼睛瞪着她,面上透着一股杀气,平阳诧异,转过身来正要询问,却见他突然掏出一把短刀径直朝她刺来,她本能惊呼后退,抬手去挡,不慎被他刺伤手臂。

    “来人!”白露见状立刻唤人,迅速上前将平阳公主护在身后,大喝:“宜春侯行刺长公主,赶紧将他拿下!”

    见白露挡在前头,卫伉收了刀转身欲走,被赶来的几个护卫围住,一番扭打后,很快就被制服,被人按在地上跪着,挣扎喊叫不肯屈服。

    平阳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忍着疼痛上前:“你为何要行刺我?”

    卫伉望着她,眼神似秃鹫般透着一股阴鸷和杀气:“你害死我娘,我要杀了你为我娘报仇!”

    平阳震惊不已,愣了片刻后,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道:“把他给本宫捆了!”

    白露扶她进屋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不等医工过来,换了身衣裳平阳便带着卫伉进了宫。

    一个时辰不到,马车便停在了宣室殿门口,平阳领着五花大绑的卫伉进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刘彻。

    刘彻听完气坏了,见卫伉跪着不说话,当场就要踹上一脚。

    平阳拦住他:“陛下,先别急,等卫青来了再说。”

    刘彻忍下怒气,一面让人去请太医替姐姐诊治,一面让人去叫卫青,还让人去把卫子夫请了过来。

    卫子夫此刻正在椒房殿漫步晒太阳,采薇进来通禀:“宣室殿来人了,说是陛下请娘娘现在过去一趟。”

    “有没有说什么事?”卫子夫问。

    采薇说:“奴婢问过了,他说不太清楚,说平阳公主和宜春侯也在,还说宜春侯是被平阳公主绑着进宫的。”

    卫子夫惊讶,心知是出了事,再不敢耽搁,立刻让人传撵去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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