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的未央宫,积雪重重,白雪皑皑。隆冬也抵挡不住天子的热情,期待已久的大战正在紧张有序地筹备中。

    椒房殿内,诸邑公主和卫伉坐在花亭的栏杆上,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

    “我听爹爹说,这一仗舅舅、表哥,两个姐夫,还有大姨父他们都要去,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呀?”诸邑说道。

    “不去”,卫伉慵懒地靠着柱子,一脚踩在栏杆上:“我的武功又不好,万一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

    “不会的,舅舅和表哥他们去了这么多次都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

    “那谁说的准”,卫伉笑道:“万一我要是死在战场上,你还没过门就要当寡妇了。”

    “哼!”诸邑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一点:“你这么笨,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不嫁就不嫁,反正想嫁我的人有的是。”

    诸邑瞪着他:“谁想嫁给你?”

    卫伉放下腿,面朝外坐着:“为什么要告诉你?”

    诸邑生气,起来推了他一把,将他从栏杆上推了下去。

    “你去娶她呀,还来找我做什么?”

    卫伉笑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我爹的。”

    诸邑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捏成雪球砸过去。

    卫伉看着雪球逼近,稍一侧身就躲开了:“你不嫁给我,那我只能娶别人了。”

    诸邑气急,又抠起栏杆上的一抔雪,跑出花亭去打他。

    卫伉边跑边还击,一时间雪花纷扬,好似又下起了一场冬雪。

    卫长公主和卫青出来,看见这二人在雪地里嘻笑打闹,说道:“看这个样子,要不了多久,舅舅就能抱孙子了。”

    卫青看见这一幕,自是眉开眼笑,说道:“伉儿太没规矩了,回去我教训她!”

    卫长公主亦笑,亲自送他出椒房殿。

    “有件事我想拜托舅舅。”

    卫青看着她:“你说!”

    “这次出征曹哥哥也想去,他第一次出征,我不放心,希望舅舅能多带带他!”

    “让他跟着去病你不放心?”

    卫长公主笑道:“霍去病打仗是很厉害,可他太不要命了,我想曹哥哥还是跟着舅舅更好。”

    “行,让他跟着我,你放心吧!”卫青应下,大步出了椒房殿。

    卫长公主目送舅舅离去,心下稍安,曹襄第一次上战场,她不求他立多少功,但求他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地回来。

    卫青这边刚走,殿内刘彻和卫子夫依旧在讨论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前世霍去病领兵十万出代郡,斩获胡虏七万余人,战果颇丰。卫青领兵十万出定襄,穿越大漠与单于本部接战,因李广迷路失期,未能形成合围之势令单于脱逃,只歼敌两万。

    这一次,作战计划和规模大体不变,区别在于这一次刘彻想取代李广御驾亲征,亲自活捉伊稚斜。

    以往作战最难的是怎么找到匈奴人的位置,而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个已经不是问题了,提前做好战略部署,只要能保证各路大军顺利会师,活捉伊稚斜不是不可能。

    卫子夫听完后没有说话,换句话说,她的意见对于野心勃勃的刘彻而言并不重要。

    刘彻喝着水觑着她,问道:“你怎么不拦着我?”

    “我拦着你,你就能不去了么?”卫子夫低头绣着披风。

    刘彻垂眸道:“这是抓伊稚斜最好的机会,我必须亲自去!”

    明明打定了主意非去不可,还非要撩她两句,卫子夫不想理他。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据儿,不会有事的!”

    他只是想看她担心他,关心他的样子,像卫长公主关心曹襄,石邑关心赵破奴那样,可她的沉着冷静让他有些失望,他低下头看着案上的舆图,再不说话。

    卫子夫悄悄瞥他一眼,拿起正在绣着的披风走到他身后展开在他肩上比了比。

    刘彻诧异:“做给我的?”

    “给去病做的。”

    方才有点喜色的脸霎时间又沉了下去,刘彻不悦:“你给去病做的,在我身上比划什么?”

    卫子夫不答,拿着披风起身走。

    刘彻突然一下拽住她,将她拉进怀里抱住:“你是不是准备给我也做一件?”

    卫子夫坐到了他的腿上,挡住他道:“哎呀,当心让孩子们看见!”

    没拒绝就说明她有这个意思,刘彻不肯放,在她脸上狠狠嘬了几口:“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卫子夫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二人拉扯间卫长公主正好进来,大叫了一声,立刻捂着眼睛转过身去:“爹、娘,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

    卫子夫愣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看她跑出去了,又回头看嬉皮笑脸的刘彻,胡乱捶了他几拳头,挣脱他起身出去了。

    刘彻看着她逃跑的样子笑,都老夫老妻了,脸皮还跟小姑娘一样薄。

    元狩四年春二月,刘彻出动骑兵十万,步兵十万,战马十五万,分别由卫青和霍去病带领,远征漠北。卫青率领前将军苏建,左将军公孙敖,右将军公孙贺,后将军曹襄和主爵都尉赵食其等人出定襄。霍去病率领鹰击将军赵破奴,校尉李敢等人出代郡。

    大军先行,刘彻要比他们晚两日出发,临行那日,他将天子行玺放到卫子夫手里:“宫城护卫都给你安排好了,我走以后,你就对外说我病了需要静养,别让人知道我不在宫里,如果传到匈奴人的耳朵里就不好了,紧急的事务你全权做主,不急的事你就放一放,等我回来。”

    天子行玺为白玉制,螭虎纽,用武都紫泥封,是天子六玺的一种,用于召大臣。

    卫子夫接过行玺置于案上,将她新做的披风给他系上,照旧叮嘱了一句平安回来。

    披风呈靛蓝色,按他的要求,未绣任何纹案,以免暴露身份,只在领口用了灰白相间的貂皮做装饰,看着很普通,然他本就高大,又穿了麒麟玄甲,披风罩上英姿立显,威武不凡。

    刘彻甩了一下披风,很是满意,而后将她拥住,在她耳边轻轻一吻:“我很快就回来。”

    安排好宫里宫外的各项事宜,刘彻领着韩嫣及小队人马出发,去与卫青汇合。

    次日,卫子夫对外宣诏,称皇帝身体不适,朝会暂免,日常政务均有皇后代为处理。是人难免有个三灾六病,众臣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宫里一切如旧。

    大军出征半个月后,九儿带着霍嬗去医馆见花樱子,母子俩一见面就相拥而泣,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

    霍去病不在,卫少儿便不让他们母子相见,花樱子每次去到曲逆侯府探望,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次数多了,她便不去了。

    九儿说道:“虎子这几天天天念叨你和去病,今日我趁母亲不在家,偷偷把他带过来了。”

    “多谢嫂嫂!”花樱子抱着儿子道谢,领着他们去到后院。

    九儿也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带过来了,儿子比霍嬗大两岁,会跑会跳,女儿比霍嬗小一点,刚会走路。

    春光明媚,院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草药香气,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九儿和花樱子则在一旁边看着他们朝说话。

    “母亲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好好在家照顾去病和孩子,要不你就听她的话,离开医馆吧?”九儿劝道。

    花樱子道:“离开了医馆我也变不了公主,她不喜欢我,总会想法子挑我的刺,跟我在不在医馆没有关系。”

    “顺着她些或许会好一点。”

    “嫂嫂可知我名字的来历?”

    九儿看着她摇头。

    花樱子笑道:“花樱子本是一株野草,受天地滋养而活,进了医馆里它可以变成一味药材治病救人,可若是进了高门大户,就只能是一株草了,做不了被豢养在花盆里供人观赏取乐的花儿。”

    花有花的好,草也有草的珍贵,意义不同,她不羡慕那些在深闺里娇养的花,也不因自己是一株草而自卑,她在医馆有她的价值,可若离开医馆,她本身的价值不存在了,到时候没人会体谅她的身不由己,只会说她贪慕虚荣,更加瞧不起她。

    九儿道:“那孩子怎么办?你们母子要一直这样分开吗?”

    花樱子看着儿子,她要想把儿子带到身边来抚养,随时都可以,可她不想妥协,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才会无惧别人的刁难。

    “她不喜欢我,但对孩子还是很好的,孩子跟着你们我放心,她现在不让我见孩子是因为去病不在,等去病回来就好了。”

    九儿叹气,去病回来情况比这也好不了多少,她只有跟着去病一起去侯府才能见到儿子,如果去病不去,她一样也见不到儿子。

    “嫂嫂带虎子来看我,回去会不会被母亲刁难?”花樱子问。

    “不会”,九儿笑道:“她怕我爹,轻易不敢为难我。”

    这样就好,若是为了这事让她回去挨骂,花樱子心里反倒不安,她和陈兴都是很好的人,在侯府没少帮她,她不想连累他们。

    “母亲这样去病知道吗?”九儿又问。

    花樱子摇头:“跟他说了有什么用?跟他母亲吵两句,再把孩子抱回来,矛盾只会越积越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没有告诉霍去病,一来他要打仗实在太忙,再者当初让母亲照看孩子的主意是她出的,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只要少儿能好好待她儿子,她愿意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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