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元年的新年,卫长公主和霍去病没有回来,突然一下少了几个人,新年过得甚为冷清。

    开春以后,卫子夫举办了一次亲蚕礼,为汉室祈福,期盼新的一年无病无灾,万事顺遂。礼毕后,照旧领着后宫女眷在上林苑小住一阵,调养心性。

    是时,扶荔宫进献了一批早熟的荔枝,甚是难得,卫子夫便设了荔枝宴,邀请众姐妹过来品尝,正好刘彻也在,女人们说体己话,他就带着孩子们去骑马,热热闹闹,一团和气。

    众人边看他们骑马,边说话逗趣,唯独王姝柔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卫子夫问道:“阿柔,怎么了?可是这荔枝不合胃口?”

    王姝柔本在发呆,听见问话立刻醒神,强颜欢笑:“不是,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

    “如果是身子不适就叫女医过去瞧瞧。”

    “不过是近来有些多思罢了,不妨事的!”

    卫子夫笑道:“现在孩子大了,都健健康康的,不像小时候那样总要人操心,你们只管放宽心,等着以后享清福就是了。”

    “多谢娘娘!”王姝柔颔首。

    “我听说你哥哥过来了,怎么没带他一起过来?”卫子夫又问。

    王姝柔道:“哥哥不讨陛下喜欢,未有宣诏,不敢贸然来见。”

    漠北大战那次,众臣工逼宫,王勇因受人教唆差点将刘闳带出宫,被卫子夫没了宫籍,后来又遭了刘彻一顿痛骂,刘彻本就不待见他,这一闹愈发不喜。再后来是王姝柔求情,卫子夫才允许他进宫探望。

    卫子夫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以后行事注意些就好。”

    王姝柔深感惭愧,点头应是。

    卫子夫微微笑,喝了一口茶水,又看向盖姬:“提到几个孩子,昌安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该留意一下尚主的列侯才是。”

    盖姬放下刚剥好的荔枝,笑道:“是,歆瑶不懂事,尚主之事还要请娘娘多费心,帮她挑选一个好夫婿。”

    “歆瑶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都希望她能嫁的好,回头咱们一起去看看,一起拿主意。”

    “多谢皇后”,盖姬心下欢喜。

    众人说说笑笑,直到刘彻玩累了回来大家才散,卫子夫又将剩余的荔枝分给大家带回去吃。

    回到寝殿,刚睡醒的王勇看见妹妹带回的荔枝,立刻就要拿来吃,王姝柔不给。

    “这个季节的荔枝不多,这么点儿荔枝都不够你塞牙缝的,留着给闳儿回来吃吧,他喜欢吃。”

    王勇见她吝啬,冷笑一声:“一点荔枝还当个宝,当初要不是她耍手段让你失宠,你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吃点荔枝都抠抠搜搜的,你还傻乎乎地对人家感恩戴德。”

    砰——

    王姝柔摔了喝水的耳杯,瞪着他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滚!”

    “走就走”,王勇不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要替人家数钱,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了,尤其是这次亲蚕礼后,他已经唠叨多回,方才去赴宴之前还说来着,就想劝她趁年轻去争宠,可她一点都不想。

    入宫十余年,王姝柔也逐渐明白,很多人和事并非她当初看到的那样,她也知道皇后的用意是想让她出宫另寻良人嫁了,她从未有过怨怼,既然出宫再无可能了,余生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过。

    上林苑风光锦绣,景色怡人。因着新年过的冷清,荔枝宴过后,卫子夫又挑选了一个春光正好的日子,举办了一场户外春日宴,邀请自家亲眷来上林苑小聚散心。

    几个女儿相继出嫁后,卫子夫也多了几个外孙,石邑公主的女儿珠珠已经两岁半了,现下又怀着一个,并且再一次赶上了赵破奴出征,曾经令她惧怕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身上发生,现下也能坦然面对了。

    诸邑去岁八月生了一个儿子卫明,平日里总是嫌弃卫伉的她,经历了去岁的变故后成长了不少,现在能和卫伉安稳地过日子了,夫妻感情和顺,平淡富足。

    卫长公主去了河西后,曹宗交由平阳公主照看,经历丧子之痛的平阳在卫青的陪伴下已经慢慢走出来了,现在走到哪儿都带着曹宗,显然是将对曹襄的爱全都倾注到了孙子身上。

    霍嬗在少儿膝下养着,去岁八月他多了一个弟弟,是霍去病醉酒同房过的女子生的。少儿给那个孩子取名霍檀,也养在自己膝下,加之九儿和陈兴的一双儿女,她如今也算儿孙满堂了。

    宴饮结束后,三五成群,或是游玩踏青,或是闲谈对弈,闲散惬意,自得其乐。

    刘据、昌安、霍光和卫登四个人相约一起去骑马,然而说是骑马,却是与赛马无异,一上马刘据和卫登就疯了似的地往前冲,霍光紧随其后,昌安的骑术不及他们,被落在后面。

    “你们等等我……”昌安扯着嗓子喊,边喊边挥鞭。

    最前头的两个人依旧马不停蹄,只有霍光听到她的喊声放慢速度等她一起。

    乘着春风,快意驰骋,四人从宜春宫一路跑到西陂湖,看湖光山色,气象清绝,美不胜收。

    刘据停下来,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跑到湖边对着湖中山水肆意大喊,激情彭拜。

    众人见状后陆续下马,走了过去。

    刘据回头道:“这样喊一下很舒服,你们也过来一起喊呀。”

    昌安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刘据确实很兴奋,说道:“父皇说回去以后,让我入朝听政!”

    “哦~”昌安拖了一个长音:“那我们以后再见你,是不是都要给你行礼,叫你一声太子殿下?”

    刘据的名分早定,然因他年纪小,又未入朝,且大家都是一起玩到大的,礼仪规矩上都比较随意,入了朝若还是如此,定然会遭人诟病。

    “那倒不必”,刘据面对湖泊说:“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我在哪里,你们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昌安招手让霍光和卫登过来,一起给他作揖行礼:“恭喜太子殿下。”

    刘据回头看他们恭恭敬敬的模样,转过身来,故作老成,一本正经地说:“众卿免礼。”

    他故意压低嗓音,装成一副大人模样,话音一落,四人装不下去了,捧腹笑做一团。

    四人游湖看景,嬉笑打闹了一会儿,又寻了一块草地,头对头躺了下来,看蓝天白云,鸿鹄高飞。

    “大家都说一说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吧?”刘据望着蔚蓝的天空说。

    昌安看着眼前飞过的鸿雁,最先开口:“我没有大姐姐那样的本事,但求像二姐姐那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刘据听了笑,又转头看左手边的卫登:“你呢?”

    “我想像我爹一样,既上得了战场,打得了胜仗,又入得了朝堂,治国安邦!”卫登充满自豪地说。

    刘据说:“好啊,到时候你就当我的左膀右臂!”

    卫登应道:“好,一言为定!”

    “你呢?子孟”,刘据扭过头来看霍光。

    昌安也很好奇,趴起身子抬头看他。

    霍光看着湛蓝天空下那朵纯白的云,想了半天说:“我想成为我自己。”

    “你不就是你自己吗?”昌安不懂他的意思:“你是谁?”

    霍光盯着那朵白云目不转睛:“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谁,就像这朵纤尘不染的白云一样,随风而动,变幻莫测,不知接下来会变成什么形状,也在这种变化中,逐渐失了它本来的模样。

    他的话让另外三个人心生困惑,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一下就安静下来。

    卫登听不懂,转而问刘据:“太子,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昌安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刘据笑了起来,没有回答,父皇文治武功皆有所成,开疆扩土宏图远大,能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固然是好,如果成不了,像太宗皇帝那样仁政爱民,造福百姓也不错。总之,他一定会将汉室的百年基业延续下去,永垂不朽!

    见他不反驳,三人只当他是默认,以父亲为榜样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人再去追问。

    昌安伸出手去,让阳光透过指间缝隙,衍射出耀眼的光,说道:“我们的愿望一定都可以实现的。”

    刘据学她一样,伸手触摸天空,感受云的柔软,把太阳攥在手上。

    春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昌安闭上眼睛,把手放下来,无意间碰到了霍光的手,他缩了一下,她也迅速收了回来。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四周变得异常宁静,她听见了自己微促的呼吸以及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声,犹豫许久,她取下髻上的一朵簪花,悄悄递了过去。

    那是一朵小巧别致的菡萏,绽放在春日里,栩栩如生,霍光看见时愣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看她。

    她亦看着他,面上慢慢浮现出恬淡的笑容,恰似春光潋滟,又如菡萏生芳。

    想起了她方才说过的话,他别过脸,默然接过了。

    她收回手,心跳愈发厉害,难以克制内心的喜悦,她起身跑到湖边,效仿刘据,将双手拢在脸侧,对着湖面大喊。

    刘据和卫登本在闭目沉思,不知发生何事,听着动静起身,虽然诧异,却又觉得有趣,也跑到湖边和她一起喊,唯有霍光坐在草地上,手里握着簪花,看着他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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