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将南越王后的人选告知给了刘彻,不过十来日的功夫赐婚的诏书便下来了,前朝后宫都开始为这场盛大的婚事做准备。

    入夜以后,阳乐和悠悠坐在寝殿外看星星,她已经能接受自己即将远嫁的事实了,长安的星空和月色看一次少一次。

    “你真的要嫁去南越吗?”

    “嗯!”

    “那个琴师呢?你不是喜欢他吗?”

    “他有喜欢的人了。”

    悠悠看向她:“你都没问清楚,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不是你呢?”

    “问清楚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阳乐呆呆地望着星空,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了,父亲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悠悠靠在她的肩膀上:“南越很远的,你舍得离开家吗?”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我们说,我们接受百姓的供养,对我们而言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南越也是我们的家人。你不用替我难过,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的,嫁谁都是嫁,成了南越王后能帮到太子哥哥,我愿意的。”

    因为她的任性,已经闹得父母失和,哥哥也受了牵连,她不可能再为了一个师中惹父亲不快,嫁给赵兴,争取到南越的势力,可以帮助父亲,保护母亲,也可以让哥哥的地位更加稳固,她没理由不嫁。

    元封二年九月,南越王赵兴入朝,皇帝嫁嫡公主与他为后,这是莫大的荣耀,赵兴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对阳乐自然是百依百顺。赵兴的母亲樛太后是个大美人,因而赵兴模样也生的文雅俊秀,像他的母亲,阳乐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不讨厌,未曾动摇她远嫁的心思,过完年便完婚。

    出嫁前夕,刘彻来椒房殿探望,阳乐抱着父亲又是一顿大哭:

    “爹爹,麒麟阁失火那日,是女儿不听话害了爹爹,女儿愿意嫁去南越,您原谅母亲好不好?”

    “爹爹早就不生你娘的气了,也从未生过你的气,以后你就明白了”,刘彻拥着她,叮嘱道:“嫁过去就是王后了,你的首要任务是维护两国关系,让南越世世代代臣服于我大汉,所以做任何事都要从长远考虑,心中要有盘算,不可以任性胡来,明白吗?”

    阳乐点点头:“我知道了。”

    “别怕,爹爹和哥哥会永远护着你的。”

    “知道了,多谢爹爹!”阳乐规规矩矩地给父母行了一个稽首大礼:“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女儿以后不能在父皇母后身边尽孝,还请父皇母后原谅,愿父皇母后健康长寿,千秋万岁。”

    “来,起来!”刘彻扶她起身:“去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爹爹会经常诏你们入朝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阳乐点头应下,父女说了会儿话便退了下去。

    卫子夫送她回寝殿,又说了好些话宽慰,叮嘱了许多婚后事宜,直到她哭累睡着了方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寝殿,刘彻刚好沐浴完在寝殿更衣,卫子夫悄悄上前,从背后将他抱住。

    刘彻微怔,半天没有动,见她不说话,大掌覆上她的手背:“舍不得女儿出嫁?”

    卫子夫侧脸贴在他的后背心上,闭着眼睛没有应答。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将她嫁去那么远?”

    “南越王后,既要聪明漂亮,又要识大体顾大局,还要让南越世世代代臣服,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

    刘彻不可置否,笑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卫子夫睁开眼睛:“你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赵兴空有一个王位,哪里配得上朕的女儿?”

    赵兴才十五岁,还未亲政,南越的政权现在都掌握在樛太后手里,且因地域差异,南越人的身形要比汉人瘦小,赵兴看起来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合刘彻的眼缘。

    “那你为何还要赐婚?”

    “为了两国百姓”,刘彻微顿:“也为了你!”

    她表面看起来顺从,但他能感觉到她对他发自内心的不信任,如果掌握了南越的势力能让她安心,对他多一份信任,他给她便是。

    卫子夫沉默,须臾后将他松开,去到案前拿来一张帛画递给他。

    刘彻看着帛画愣道:“他在哪儿?”

    “齐王府!”

    刘彻退回到榻边坐下,不解道:“他怎么不入朝呢?”

    前世江齐改名江充,靠举报赵王父子被启用,元鼎年间就已经崭露头角,出使匈奴了,而这一世,他到现在也没等到他。

    卫子夫走到妆案旁坐下道:“听说他和王勇走的很近,没准是在观望。”

    “据儿赈灾遭遇刺杀那次,会不会是他干的?”刘彻心中疑惑。

    尽管当时河南郡太守和督尉已经认罪,可他知道那是酷吏屈打成招的结果,他们的贪污罪行已被揭发,没道理会行刺储君搭上全族人性命。他断定行刺的另有其人,只可惜没抓到凶手,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

    卫子夫道:“那件事不好说,但麒麟阁失火那天,王勇是进了宫的,而且很晚才出宫。”

    “那日的火会是王勇放的?”刘彻不解:“花夷又不是太子,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点我也没想通,不过漠北大战那次王勇能被朝臣怂恿抢齐王出宫,想来也是看不惯我们家的。”

    刘彻看着画像,又问:“他怎么会勾搭上闳儿呢?”

    卫子夫卸下头上的发饰,放下长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和王姝柔都是从赵王宫出来的,也许有些渊源。”

    “你说王姝柔喜欢的人会不会是他?”

    卫子夫:……

    “有意思!”

    刘彻轻笑,随手将画像扔进了火盆里,冰冷的眸子里迅速窜起两团烈焰。

    阳乐公主出降南越王赵兴,因长安离番禺相去甚远,应刘彻的要求,婚礼先在长安的越王府举办,元封三年过完冬至,阳乐和赵兴才正式启程去往南越,刘彻诏令文武百官于未央前殿相送。

    卫长公主说:“赤羽营的人我拨了半数给你,这些人都是我选出来的精锐,以后贴身保护你。”

    阳乐说:“那些都是你的心血,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可以再招,你去到那边身边得有靠得住的人手,不够的话等长姐练好新兵再给你送去。”卫长公主帮妹妹擦眼泪,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石邑公主说:“长姐可以送你赤羽营护卫,三姐夫可以送你去南越,我没什么好送你的,给你画了几幅画,放在车上了,以后想我们了就打开看看。”

    “还有我”,诸邑也凑了过去:“我已经跟你姐夫说了,入越后不要急着回来,在哪儿陪你熟悉一段时间,等你安顿好了再回。”

    又附在阳乐的耳边说:“帮我盯着你姐夫,他要在那边招惹别的女人你一定传信告诉我,回来我就休了他。”

    原本还有些伤感的阳乐被她这句话逗笑,替卫伉辩解:“三姐夫不会的,他没那个胆。”

    史敏带着一双儿女走过来道:“你哥哥一大早出门买了你最爱吃的点心给你带在路上吃,我听说南越瘴气重,用药草给你做了一些香薰和香包,配戴在身上可以防虫驱瘴,一起给你放车上了。”

    “多谢嫂嫂”,阳乐摸了摸元姬的脸,对刘进道:“进儿在家记得要听爹娘的话,好好照顾妹妹,知道吗?”

    刘进道:“姑姑,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南越看你。”

    “好呀,姑姑等着你”,阳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悠悠和细君过来送上她们的小礼物,一条五彩丝绳编织而成的同心结花绳,她们各的手腕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花绳。悠悠说:“我们不能陪你一起去,就让这条手绳代替我们陪着你。”

    细君给了她一张曲谱:“这是师中《雅琴集》的第四首《汉越歌》,听说你要去南越了,师中专门给你做的,来不及当面奏与你听,让我送过来,希望你在南越一切顺利。”

    阳乐感动,与她们相拥话别,对细君道:“替我谢谢他,也祝你们一切顺利。”

    孩子们话别的功夫,刘彻和卫子夫也已经安排好了入越的相关事宜。

    卫子夫叮嘱道:“陪同你入越的女官都是我亲自挑选了,你都可以信赖,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和赵兴好好过日子。”

    刘彻说:“爹爹给你选了两千羽林军护卫,五百个赤羽营护卫,这些人会留在南越保护你,卫伉会另外带人护送你去南越,万事小心,遇到难处了及时传信告诉爹爹,有爹爹在,别怕。”

    阳乐含泪点头:“多谢父皇母后!”

    刘据和赵兴、卫伉说完话,一起走过来说:“我送你们出城。”

    阳乐和赵兴一起给帝后磕头行礼:“儿臣拜别父皇母后。”

    刘彻和卫子夫扶他们起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离开。

    在赵兴的搀扶下,阳乐边哭边往马车走去,双腿像是绑了巨石一般,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勉强走出几步便怎么也走不动了,猛地转身往回跑:“爹爹,娘亲……”

    这一声爹娘唤得人心肝震颤,心生怜爱,卫子夫挣脱搀扶她的宫人,跑过去抱住她:“别怕,娘亲在,娘亲在……”

    坚强如刘彻也当着众人的面掉下了眼泪,他不想将女儿远嫁,却又不得不嫁,如卫子夫所说,要让南越世世代代臣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他当然还可以像前世一样打一仗一劳永逸,可那终究是下下之策,南越不是匈奴,南越的百姓也是汉朝的子民,能够和平解决的,当然还是不起战事为好。

    前世送过不少的和亲公主,却没有一个是像她这般寄予厚望的,而她才十五岁,要远离父母亲人,面对南越复杂的局面,挑起两国和平的重任,如何不叫人疼惜?

    “娘亲,爹爹,你们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们的……”

    阳乐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只是不舍,南越路途遥远,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想再回来抱一抱爹爹和娘亲。母女相拥哭了一场,她再无犹豫,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马车。

    车上放着哥哥买的点心和姐姐画的画,她现在没有胃口吃东西,于是挑出画来看,一共三幅,一副是一家人一起在中庭画的,包括几个姐夫也在,一副是父亲和母亲在花亭的,还有一副她们兄弟姐妹几个在花圃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但二姐的画技不错,画中人物神态各异,活灵活现,宛若真人,她看完后笑,笑完了又哭,以后她只能在画中看他们了。

    马车在长安城外停下,刘据只能送他们到这里,阳乐从马车上下来,一头扎进哥哥怀里哭泣。

    刘据红了眼眶,轻抚她的长发安抚:“到了那边好好要照顾自己,别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父皇母后的,过两年我会让父皇召你入朝,到时候我亲自来接你,给你买糖葫芦吃。”

    糖葫芦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可宫里没有,她印象中第一次吃糖葫芦是哥哥给她买的,那时候她还很小,觉得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自那以后她经常缠着哥哥带她出宫去玩,给她买好吃的,虽然后来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葫芦了,可每次出宫哥哥都会给她买一根糖葫芦,还说要带她尝遍所有的糖葫芦,一定会找到她喜欢的味道。

    “哥哥,只要我在一天,南越就只臣服你和爹爹,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派人来南越找我。”

    “好,你也一样,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刘据应下,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小疼爱的妹妹会嫁去那么远,更舍不得她嫁去那么远,可这是父母的决定,他无权干涉,家国百姓在前,他不舍得也要舍得。

    兄妹二人话别后,阳乐调整情绪擦干眼泪,庄重地给哥哥行了礼,最后看了长安城一眼,再度登上马车奔赴南越。

    至此以后她不只是汉朝的公主,还是南越国的王后,护两国百姓,守一方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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