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是您让我取来的颜料。”兰霄将纸墨笔砚一一摆好,打量了下周围,默默压低声音,“王爷已经进宫去了,有人瞧着小爵爷和彭章彭大人随后也赶去了,您果真料事如神!”

    符媛爱轻飘飘地瞥她一眼,用笔蘸墨曲曲直直地画出一段梅枝,缓缓道:“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有人顺水推舟。”她抬眼看了眼床边斜斜的梅花后接着下笔,“父皇如今是江河日下,我一直盼望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换了支笔点缀花朵,忽而又顿住,扭脸看向云霄问道:“那个叫海商易的生意人,是不是打算要离京了来着?”

    “正是。”兰霄点下头,“听说正打点着路上的行李呢,洋洋洒洒的,备了好些车马随从。

    符媛爱一听,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随后又释然道:“此人不亏为天下第二奸商,倒是很会觉察天色。”她自顾自地说完又歪头用笔杆子轻戳着嘴角,“不对,他的仇人老爹瘫了,他如今应当是天下第一奸商才对。”

    她手起笔落,斑斑点点的梅朵渐渐落满枝头,而窗外的梅花已经被纷纷落雪覆盖。

    符媛爱搁笔和捧起一杯热茶抬头深深望了一眼后缓缓道:“天色阴沉得很,看来有一场更大的雪要来,你去将炉火烧得旺些吧。殿下今日被宫中的事绊住了脚,今夜估计有的等了。”

    “是,奴婢这就去。”兰霄退行两步转身离去。

    她推开房门遥遥望去,远处的天边是黑重的一层云团,浓厚的乌色包裹着冰冷的白。

    云间飘雪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海商易裹着一身花白的狐裘,坐在孔宅的雅听小楼的屋里,边单抬一手烤火,边扭脸瞧着窗外飘着纷繁的大雪。

    灯火黯淡,窗外漆黑,他看不清,屋里很是寂静,耳边炭火细微的爆裂声和窗外呼呼的风雪声交织的很是和谐。

    有零碎的雪飘进来,但他并未起身去关窗,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着那细碎脆弱的白点在窗台上从慢慢消失到慢慢堆积。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有人推门进来,但海商易视若无睹。

    来人是个年过四十且风韵犹存的女人,但面色不佳,有些憔悴。可惜衣着打扮有些过于重视展现自己的身份和富贵,难免落俗。

    此人正是孔民轩的母亲,田金秀。

    她瞥了海商易一眼后,抽出丝帕拍扫掉衣摆上的残雪,神色极其不耐烦。

    “哟,孔老板娘,你来的巧了,关下窗呗,冷的慌。”

    她斜眼瞥了海商易一眼,眼神恶狠狠地刮了下他的面皮儿,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将窗户拉上,随后转身眼皮子不抬地走到桌边的凳子坐下。

    风雪被挡在外面,炭火的温度慢慢升腾将她们笼罩起来。

    “不过劳你贵手关个窗而已,怎像要杀了我似的?”海商易收回手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还是说孔老板瘫痪在床,你已伺候的生趣全无?”

    “不必拐弯抹角,你诡计多端,将我孔家的基业一一吞并,只恨我夫病子丧,一介弱女子与你不过蜉蝣撼树。”她义愤填膺的合上眼眸,又怒目圆睁,“你既已小人得势,又何必上门作贱我等?”

    “哎哟哟!”海商易连连拍手后咧嘴笑起来,“说的你好似多高贵似的,想当初你不也是费尽心思在孔贺祥的床榻边摇尾谄媚,才有了如今这副贵人样不是?”

    她面色发青,一时间气愤的咬紧牙关,只单单吐出一个“你”来。

    “这就受不了了?丧子之痛你不也挺过来了吗?我瞧着你倒是心硬的很?”海商易见她那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几乎有些兴奋,“被人夺取一切的滋味的确难受,但都比不上我们被人背叛抛弃来痛苦,你们几十年前种下的因,怎么,如今却咽不下当日的果?”

    “哈哈哈!”海商易忽挑起眉毛露出一个可怖诡异的笑。

    她望着他有些癫狂的模样,似乎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了一位故人,一时竟有些脚软,后退两步扶住了一旁的桌子,面色变得煞白,嘴唇有些发干地喃喃道:“你,你竟是……”

    “是。”海商易咬着牙,怒目道:“想不到吧?你当年和孔贺祥狼狈为奸陷害我和我娘,化用了我娘亲的嫁妆不说,还合计害死我外祖父,私吞了他的产业。”海商易眸色暗沉下来,“苍天有眼,我们活下来。今日所为也不过是有冤报冤,失而复得。”

    她忽然面目狰狞,振臂一甩,破口大骂道:“你骗我!是那贱人自己要带着她的孽种投水,他们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是我亲眼所见,你又怎会还活着?!”她有些愣神,“忽然又笃定的反驳道:“再说这些全是老爷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害我?!”

    “瞧瞧,不打自招了不是?你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要害我娘亲好取而代之,这些你会不清楚?”海商易嗤之以鼻,缓缓撑着扶手站起来,傲睨她,“你以为害死我娘你就能如愿以偿,不想孔贺祥这奸贼又娶了鼎洲口荆门将军的女儿,你便故技重施,让那女人在生产时惨死房中!你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如今落得个家道中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

    田金秀闻言色变,声音发颤道:“你此言何意?”

    “自然是以牙还牙。”海商易嗤笑道:“你当年用计让我娘溺水而亡,我今日自然就要让你的儿子溺水而丧!”

    “畜牲!”田金秀怒不可遏,忽然从袖口拔出一把匕首朝海商易的心口刺去。

    海商易泰然自若躲闪开来,再顺势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抓住她握刀的手腕反手一拧,再弯腿一个抬膝,田金秀随着腹部一阵疼痛缓缓跪下身,匕首也随之从手中脱落。

    匕首脱落在半空时,海商易忙伸左手去迅速抓住后调换刀尖冲着田金媚的侧脸划去后。

    “啊——!”

    随着一声惨叫,海商易连人带匕首齐齐扔到一旁,冷眼瞧着她自食苦果,捂着脸发抖不止的可怜样。

    身后,冷风又夹杂着雪花涌了进来,从他的后背和身旁擦肩而过,几缕发丝被风撩拨飘飞,乌发与白雪交汇混杂,灯火随之吹灭,屋里渐渐阴冷下来,一片昏黑。

    只听风雪呼啸,好像在哭,又或许是在暗处的田金秀的呜咽之声。

    田金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两手手摁着侧脸的伤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地从她的指缝渗出来,染红她大片衣领。

    海商易走到她身旁将匕首踢到一旁,淡然地露出一抹笑,说道:“何苦呢?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根源在于孔贺祥那个老杂毛。所以我不杀你!你也不必作出这般贞烈模样。”

    “我虽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得帮我个忙。”他抬手抖抖自己的衣袖,“孔老头瘫痪在床,已是废物一个,你留着也是累赘,把他给我吧,其余的……”

    海商易想了想,摸出一叠五十两一张的银牌甩给她:“你如今无依无靠,这处宅子和这些银票就送你了,你姑且将就活吧。”

    听田金秀的呜咽声渐止,海商易眯眼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走了!”

    说罢,海商易反手捏着披风转身出了屋子,快步离去。

    身后,屋外一直守在一旁柱子后的小厮见海商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忙提着灯笼慢慢走进去。

    不想灯火下一刻被摔灭。

    只见那小厮惊恐万分的夺门而出,惊慌失措地高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夫人死啦!夫人死啦!”

    一时间,在院里的人都打着灯笼围了过来,看清田金秀的死状再确定其生息全无后,有的人从人堆里挤出来,急急忙忙去报官。

    孔宅外,海商易的马车刚刚离开。

    “事情都安排好了?”海商易闭着眼睛。

    傅荆点头道:“是,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人已经安置到了另一队车马的其中一辆马车里,有专人照看,和咱们分开走另一条水路。”

    “嗯。”

    一旁的解听梵听的云里雾里的,便问道:“谁啊?我认识吗?”

    海商易缓缓睁开眼,斜了她一眼后,抬手捏起一块她放在膝上的点心盒子里的一块糕塞到她嘴里,轻飘飘地说道:“小姑娘别瞎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主子您刚离开,田金秀便身死,这……”

    “怕什么,还有荆门将军这座靠山不是?而且是那毒妇心狠手辣,刀上涂毒想杀我,不过是害人害自,自食苦果。”

    “唉——”海商易作出遗憾的模样,“就这样死还真是有点儿便宜她了,不过将军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傅荆垂首思量片刻后又道:“可朝中恐有大变数,将军大人恐也自顾不暇。”

    “那你就更不必多虑!”海商易爽朗一笑,“他们都忙着收拾商神佑他们那一家子,就更没人在意孔贺祥他们的去留。更何况我扔的那叠银牌本就是孔家钱庄的,左不过就说我做完客刚走,便有贼人入室盗窃,被田金秀后发现将她杀害的说法。”

    “孔氏已成过去,她们的生死根本无人在意。”海商易抬手撩开帘,看了看天边稍稍抬眉道:“岚夜那边呢?”

    “二公子已同莲姑娘往回望川去了。”

    解听梵听到“莲姑娘”这三个字,心头竟有些沉闷起来,但面色却是波澜不惊,将膝上的点心盒子搁置到一旁去,垂头摸着衣袖上的蓝蝶花纹。

    海商易轻笑一声,缓缓道:“动作倒挺快。”他转转手上的尾戒,“也是,快点儿比较好,现在和商神佑呆在一块儿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傅荆沉默不语,却又不离开。

    海商易见他一副踌躇样,叹口气道:“有话就说,烦呐!”

    “是。”傅荆抬头看他一眼,“莲姑娘已双目失明。”

    海商易一听,忽然神情肃穆道:“那牛鼻子老道的徒弟到了吗?”

    “是,早早按您的吩咐将他安顿好了,有专人伺候看守着。”

    “好。”海商易露出个差强人意的表情点点头,“走近道,尽量将路程和时间缩短。”话音刚落,车帘吧嗒一声落了下来,马车继续前进。

    海商易扭脸看向坐一旁正盯着花纹发啥呆的解听梵,忽的抬手去捏了吧她的脸颊肉,柔声道:“怎么?入定了?”

    解听梵扭头挣脱他的掌心,不满道:“哎呀!”

    海商易讶异地挑眉,似笑非笑地伸手将她捞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躺下枕着她的膝盖,闭上眼说道:“困了,我睡会儿,到了落脚的客栈就叫醒我。”

    解听梵咬牙切齿的朝他皱皱鼻子后,闷闷的说了个嗯,便也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人生在世不如意,多眠少梦,莫生气!”

    “你念叨什么呢?”海商易睁眼看她。

    解听梵也睁眼瞥他一下,忙心虚的抬手蒙着他眼睛道:“没什么!自言自语。”

    海商易是真的累的,不再追问,很快就睡去了。

    解听梵松开手,滑到他的侧脸,深深地望着他,随即吐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章节目录

报恩顺便脱个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橘虎幺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橘虎幺幺并收藏报恩顺便脱个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