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后半夜一觉睡到大天亮,听到门口传开云姨的敲门声和呼唤才了醒过来。

    “莲姑娘!你醒了吗?我已做好了早饭。”

    “哦,我醒了。”

    “好,那你穿好衣服就出来洗漱哦,我做了馒头煎饼和白粥。”

    云姨说完便走开了,莲佛惜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缓缓神,忽然回想起昨晚的梦,于是缓缓坐起身往房内四周打量一番。

    他不在,果然是做梦。

    莲佛惜失落地垂下脑袋,忽然瞥到枕边的鸳鸯蝴蝶佩。她疑惑地拿起来瞧才注意到是完整的。

    她愣愣地抚摸着玉身,随即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窗外鸟落枝头,啼声清脆,是个好天气。

    商神佑手里握着一卷册子,握拳放到嘴边打了个哈欠。

    “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一放,吃饭吧。”江渡云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眼,“明明知道自己第二天还有事,昨晚还不好好睡觉。”

    江渡云边说边把筷子递给他,商神佑一把拽走筷子,个不动声色地浅翻了个漂亮白眼。

    “你们昨天说什么了?你一脸没睡好的样子。”江渡云八卦地问道。

    “没说什么,她太困了,就睡着了。”商神佑回答的很是坦然,猛刨了一口饭进嘴里。

    江渡云许久未见他吃的这般大快朵颐的模样了,此刻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逗他。

    “哟哟哟。”江渡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瞧瞧你这欲求不满的样子。”他同情地夹菜丢到他碗里,“这人家都受伤了,你得给时间嘛。“

    “啧。”商神佑抬眼冷冰冰地瞪了他一下,“去你的!”

    江渡云连忙赔笑道:“哎呀呀,别恼羞成怒嘛,这玩笑我不开就是了,吃菜吃菜!别尽吃干饭,你看你瘦的,到时候来真的,你估计会被嫌弃。”

    “江渡云!”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江渡云嘴角快咧到耳根,一脸欣慰,“哎呀,我们家龙也终于不再像个木头了,终于有点儿人气了哈,还得是莲佛惜哦。”

    商神佑无奈地看他一眼,傲娇地加了块肉摔到他碗里,“吃你的吧!”

    “哦哟,不得了不得了,都给我夹肉了。”江渡云夸张地盯着那块肉,“我改明儿得莲佛惜供起来拜。”

    商神佑觉得耳根子快烧起来了,无奈制止道:“好啦,你再闹我真不吃了啊!”

    “行行行!我不说,我吃饭!”

    江渡云看得出友人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愉悦,低头笑了笑,将那块肉就着米饭送到嘴里大嚼特嚼。

    他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的香。

    “不过,你又没和她聊……”江渡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眼,“你就不怕她又一声不响地走了?”

    商神佑会看他一眼,思量片刻后说道:“应该不会。”

    “呐,你也说了,应该。”江渡云又送口饭,微鼓着腮帮子,“大军明天出发,你不带上她?

    “她受了伤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她受累,而且战争场上有太多的意外,我不希望她陪着我冒险。”商神佑将饭菜扫光后放下碗筷,又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口,“再说了,军营里带着女眷算怎么回事?我得以身作则。”

    “嗯,也是,可总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吧,我就不信你能做到不分心。”

    江渡云说得对,对于莲佛惜的事情,他不可能完全的放下心思。

    商神佑一脸忧愁地啃完馒头,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知道了,在想。”

    “现在是白天,你为何不去见她,当面说?”

    商神佑摇摇头道:“我不敢。”

    江渡云脸一歪,斜着眼看他,笑道:“你怕什么?不过两年未见,如今是近乡情怯,难为情啊?”

    “也有点吧,但更多的是害怕。”商神佑惆怅地摸着腰带,“我怕如果去问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怕自己太迫切地追问又吓到她怎么办?她生气或是害怕,突然又消失不见又怎么办?”

    “那你一直躲着,就不怕她又跑了。”

    “不会,这次我会很小心。”

    商神佑似乎越想越不是滋味,不自觉皱起眉。

    江渡云将他平日里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现在这般犹豫不决,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感慨情字害人。

    正感慨着呢,李泰然从帐外走进来,江渡云一见他便招呼道:“李将军来的巧啊?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我去拿副碗筷?”

    李泰然忙婉拒道:“多谢江大夫好意,我已经吃过了,此番前开是为将军传信。”

    商神佑看他一眼后,微笑着伸手道:“是飒柔寄来的吧。”

    “正是。”李泰然忙双手递上。

    商神佑接过来瞧了瞧信封,上面写着舅舅亲启四字。字迹很是娟秀。看来这孩子有在好好练习。

    “将军若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告退。”商神佑点头示意。

    江渡云此刻也吃完了,忙放下碗筷好奇地问:“周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商神佑笑道:“没说什么,就说说她最近发生,让我多注意休息,祝我平安顺利。”

    江渡云拿过那信封瞧了瞧,称赞道:“这人小鬼大的,字写得很好嘛,颇有风骨。”

    “她母亲教的好。”

    江渡云一怔,笑道:“那是,毕竟你是你的嫡亲侄女。”

    商神佑瞥他一眼后,将信纸递给他,笑道:“她还问候你好。”

    “是么?”江渡云接过去要看,忽然发现商神佑一直在笑,面露疑惑地打量他,“刚还伤春悲秋的,怎地现在又眉开眼笑了?”

    商神佑笑着耸耸肩,随后起身拍拍他的肩,朗声道:“你吃最后,你收拾,我去给飒柔回信去。”

    江渡云一皱眉,觉得他的笑不简单。

    又是一个艳阳天,莲佛惜刚在檐下洗漱完,抬头便见江渡云骑马从半人高的围墙上颠过,停在门口。

    莲佛惜将拧干的帕子丢进盆里,慢步迈下台阶去给他开门。

    咚咚咚——

    “莲佛惜,开门。”江渡云拍拍门。

    门一打开,江渡云就很是自然地笑道:“早啊!”打完招呼又打量她一番,“你们练武之人就是皮糙肉厚哈,我看你恢复的不错嘛。”

    莲佛惜闻言,无奈地叹气转身,边走边说:“就是右手还是不太灵活。”

    “伤筋动骨一百天。”江渡云看了看四周,“云姨呢?”

    “天未亮便搭邻居的牛车出门去集市卖菜去了。”

    “哦。”江渡云跟上她,举了举手里的食盒道:“我给你带了豆浆油条。”

    “谢了!”

    “甭客气,我原想着给你带皮蛋瘦肉粥来着,商神佑反复叮嘱我,你不吃肉。”

    莲佛惜心弦一动,转身问他:“他还是很忙?”

    江渡云心领神会,朝院里一旁的石桌石努努嘴,说道:“你的身子还未恢复完全,我们去那儿坐下来慢慢说吧。”

    “好。”莲佛惜转身往石桌凳走去。

    莲佛惜坐下来,江渡云将食物都一一摆出来,说道:“吃吧,边吃边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

    “大军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你身上有伤,女子又多有不便,所商神佑让我带你到梁洲去。”

    “梁洲?”莲佛惜腮帮子微鼓。

    “对,你……”江渡云将父亲二字咽进肚里,“赵承薪,赵大人那儿。”

    “为何是去那儿?”莲佛惜不解。

    “当初商家被诬陷谋反,龙也从皇城中逃出,追杀,是赵大人出手相助。”江渡云喝了口

    碗里的豆浆,“当然,他也因此成为了高承翊的眼中钉,不得不站到了我们这边。”

    莲佛惜忽然静默下来未说话,将一段油条泡进碗里。

    “对了,剧伯母和飒柔也在梁洲的一处道观里暂住着。”江渡云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莲佛惜开口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江渡云想了想,说道:“不急,先让你多修养些时日,等身上的伤好些了再出发。”

    “将军们在战场,那高承邕现在何处呢?”

    “殿下居于后方,在江南的华邺,那儿离梁洲也不远。”江渡云将最后一截油条塞进嘴里。“这位贵人是个病秧子,这两年越发羸弱。”

    ”所以商神佑让你送我去也有让你照料他的意思。”莲佛惜猜测道。

    江渡云露出夸张地惊讶神情,说道:“你和他还真是心有灵犀啊!难怪说你们俩能成呢!”

    莲佛惜撇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你首要先问有关于刑家女的事情呢。”

    对哦,江渡云不说,她都忘了商神佑那个奉旨成婚的对象。

    莲佛惜一怔,随即又放松下来,笑问道:“所以呢?”

    “不好奇?”

    “别卖关子了。

    “你们的事几乎人人知晓,那些人还说龙也选择同承邕殿下站在同一立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脑子怎么长的?说的她像是个祸国妖姬似的?

    莲佛惜失笑道:“那他们还挺看得起我的。”

    “当然,那些看客不知道的是,这仅是一小部分的诱因。”

    莲佛惜闻言,放下筷子垂眸问道:“我想问一问,你们知道敢言和她的丈夫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一点不知道?”江渡云疑惑道。

    莲佛惜明显噎了一下,但又不想说自己这两年的遭遇,避重就轻道:“岚夜带我藏身在深山老林处,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因为事情发生的时,我人在他乡,是周秉怀出事后的第二天才赶过去了。”

    “他是因何没了性命?”

    “听说朝中有人参他一本,说他行为不端,搜刮民脂民膏,还强娶良家妇女,皇帝便派了钦差大臣前来巡查,结果证据确凿,周秉怀就这样被收押入狱,要送刑部审理。”

    “不可能!”莲佛惜皱起眉头,“周秉怀做官不是一年半载,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们当然不会信,商敢言更不可能相信,于是她忙让人书信一封送到北疆的父母和黔都的兄长身边,可却就是这一封信让他们失了君心。

    “有人篡改了信的内容?”

    “没有,但敢言在书中的一些措辞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借题发挥。”

    莲佛惜眸色一深,喃喃道:“连书信也要监视窥探,皇帝对商家的信任已在崩溃的边缘。”

    江渡云面色沉重,“幕后黑手的陷阱亦是一环扣着一环,龙也原本推脱了皇后的旨意已是令二圣不悦,你们私奔的事原本被高承邕设法压了下来,但龙也在得信后不管不顾地违反禁令,闯了城门,更是被视为挑战了天子权威。”

    “后来呢?”

    “我收到的消息不及时,快马加鞭地赶到时,只见到了周秉怀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江渡云面色沉重,好似随着回忆回到了那天。

    周秉怀的尸体被送回来之时,头上右额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满面鲜血,几乎面目全非。

    来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撞墙而死。但商神佑并不接受这样的说法,他让人找来了仵作,尽管说法一致,他却仍旧不信。

    四周的烛火忽明忽暗,商神佑站在棺材边,神色阴沉的骇人。直到江渡云赶来,他立刻让江渡云查看周秉怀的死因。

    “这根本不是撞墙会留下的痕迹,而是……而是锤子或者棍子留下的痕迹。”江渡云打量了下他的伤口,看到他手指甲里的厚厚的一层尘泥,于心不忍抬眼看向商神佑,欲言又止道:“他,是被活活敲死的。”

    商神佑紧握的拳头几乎攥出血来,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啊!来人呐!夫人晕倒了!”

    “'敢言怎么了?”

    莲佛惜焦急地脱口而出,把江渡云拉回了现实。

    江渡云抬头看了看天边遮住太阳的云彩,失神道:“所有人都瞒着敢言,谁知她放心不下,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气血攻心晕了过去还摔下了台阶。”

    “所以母子二人都没保住?”莲佛惜心口发紧,落寞问道。

    江渡云道:“她原本就快生了,但费尽千辛万苦地将孩子生了下来,却是个浑身青斑的死胎。”

    “怎么会?”莲佛惜红着眼喃喃道。

    “龙也快急疯了,寸步不离地守着敢言,就怕她想不开,那两天就这样喝着浓茶死守着她。可已经生死不顾的人,那是旁人轻易就能拉回来的呢?”江渡云吐出一阵悠长的叹息,“敢言在商神佑的茶水里下了药,后来,是下人在周秉怀的棺木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莲佛惜眨眨眼,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打扮的很漂亮,服毒后亲密地躺在周秉怀的身边紧握着他的手,然后静静地死去了。”江渡云吸吸鼻子,看向莲佛惜,“后来商老将军那边也出了事,皇帝的催命符紧跟着杀到。所以,变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莲佛惜心头一阵发酸,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摸了摸粘腻的眼泪,起身朝脸盆走去,背对着江渡云,声音沙哑道:“我去洗把脸。”

    莲佛惜打了盆水,搓了搓帕子拧干擦脸,素净的脸上,鼻头眼尾透着一抹红。

    她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随后出现了江渡云的影子。

    江渡云认真道:“那已经是过往了,不必纠缠,我们该做的,是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

    莲佛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将帕子砸过去,水花轻溅,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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