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伟这组的所有人难免有些精神萎靡,好在已到周五,混搭混搭就能回家度周末了。

    凌天月照常给同事们带了咖啡,两名男同事收到后立马一通感谢,直言正需要喝它续命呢。而楚斐斐则有些意外,想她昨晚已经把话挑那么明了,对方应和自己无话可说了才对,没想到人家还能维持住表面功夫……楚斐斐这才明白:原来一直是自己输了,这人远比她想的更沉得住气,相比之下,自己这段时间仿佛一个跳梁小丑,在注定失败的局势下还把这些年给人留下的好印象一并带走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不喜欢喝清咖。”楚斐斐看着对桌上那杯香甜熟悉的热可可,苦笑了声道,“我是为了和你保持竞争意识才喝的,但我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吧。”

    她连这个都坦白了,就想听听对面人的反应,可人家只是瞟了她一眼,然后对着电脑屏幕打起字来。

    “咔嗒咔嗒……”

    空气中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被无视的楚斐斐表情一滞,随即暗骂起自己干嘛要自讨没趣,人家的姿态可清高着呢!

    此刻距离合同结束还剩不到两个月,心死的楚斐斐终于上网查看起了招聘信息,其实务实点来说她早该去找后路了,怎么前段时间里还会冒出等铁打的关系户不适应后主动退出的想法呢?

    真是太可笑了!

    楚斐斐边唾弃自己边搜寻着新下家,可显示的都是一些民营小企业,无论是福利待遇还是发展前景都不符合期望,而那些大企业竞争又格外激烈,她想找个和现在同等价值的岗位是非常困难的。

    不得已,楚斐斐只能根据不同的岗位要求挨个润色简历,可对面不停传来的打字声严重干扰了她的思路,照理说今天是没什么活可干的,这人在装模作样地忙些什么呢!

    她忿忿不平地瞪眼看去,看到的却还是这张在自己面前坐了一个多月、被显示器半挡住的脸。她犹自盯了会儿,目中虽怨念颇深,暗藏在心底的悲哀情感却抑制不住地清晰起了。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岗位抱有幻想的,正如她曾对眼前这个人也抱有过美好的幻想——

    记得那是她刚进公司作为新人第一次参加的团建活动,活动上教练员让大家分队去完成一些协作游戏,有的游戏挺有趣,有的却伴随着许多令人尴尬的肢体接触。

    轮到她这队时是需要完成一个所有人同时站在一张报纸上的游戏,由于身体任何部分都不得接触纸外的地方,所以队内的男女同事一时间都团抱在了一起。她也被动卷入了包围圈内,可在混乱的过程中却感到自己被人摸了,对方不止摸了一次,甚至还把手贴在了她的敏感地带。楚斐斐尝试躲开却没有空间,耳边充斥着队友们的推搡拉喊声,她想声张却又没有勇气,最后只能憋红着脸在心下安慰自己说可能别人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沉浸于游戏胜利了。

    她强忍着恶心祈祷快点结束,可惜报纸太小了,怎么都塞不下二十几号人,正当她无助又憋屈时,听到边上旁观的队伍里传出了一句质疑声:

    “教练,这游戏是这么玩的吗?”

    这是一个女生的声音,清亮又利落,被裹挟在团抱中的楚斐斐只能通过人群缝隙勉强看到了对方的半张脸,因为相貌出众,她马上认出了这是公司的前台接待凌天月。

    教练员闻言回道:“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不是啊,二十多号人就算挤成肉饼也装不下这张报纸的。”

    “喂,听到没有?”她看到凌天月朝自己队伍的方向喊道,“教练都说了这游戏不靠人挤人通关,你们先想想对策再行动吧!”

    随即楚斐斐便感到施加在身上的压力消失了,队伍终于松散开来,终于逃脱咸猪手的她默默站在队伍里感激地看着凌天月,可惜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原来这人不仅生得好看,还这么仗义勇敢。

    楚斐斐仍记得自己当时对她的评价,因为凌天月那时也不过是个比自己早进公司一年资历尚浅的底层员工,却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

    在那之后她一直想亲近对方,可这人除了工作需要外一般不离开前台,更不会参与茶水间的谈资八卦,她曾试过主动上前搭话,但对方不是话多的性格,基本三两句就结束了。实在没办法,她只能选择默默关注人家,从隔着不同部门、许多同事到当前只隔着的一台显示器。

    这本该是一个绝佳的亲近机会,如果对方不是带着想要取代自己的目的的话,而她似乎习惯戴上了好感滤镜,即便领导已经暗示、同事们也都认定她必走无疑的情况下,她却还在心底期望着这是一场误会。

    不是她幼稚到无法接受被人抢位,这个社会本就是现实的,而是她不想接受这个抢位的人是她。

    “楚斐斐,麻烦帮我拿下打印纸,谢谢。”

    对面人的一句话猛地拉回了楚斐斐的思绪,由于打印机靠她一边,日常取递打印资料便成了她的举手之劳。可楚斐斐现在对这人的好感度为零、甚至是负数,所以一脸没好气地从旁抽出打印纸甩给了对方。她本无意偷窥上面的内容,可标题两个大写加粗的“辞呈”字样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

    “谢谢。”

    凌天月伸手接过后便起身往董经理办公室走去了,楚斐斐则处在惊讶状态中迟迟没回过神,前一刻她还在伤感不值,这一刻却只剩下满脑子疑惑:这人是准备辞职了吗?为什么?是因为不适应酒桌应酬决定回家结婚了,还是因为自己一开始曾抱有过的期望呢?

    突然接到辞呈的董经理也很惊讶,只能边询问原因边做起思想工作,毕竟对方是薛然安排过来的,虽然他并不认为凌天月的性格适合市场部,但关系户嘛总要特别关心一下的。

    不过他啥也没问出来,加之凌天月的离职态度非常坚决,无奈之下,董承只得把这消息透露给了薛然,想着你的人你去安排吧!

    薛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逼,居然直接把人逼走了。

    虽然一开始是他设的局,明知她不喜应酬却还把人调往了市场部,打着为好友未婚妻铺路的名义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窥探欲。他就想试一试这人的弹性到底如何,看她在最需要放低架子的酒桌上还怎么维持住清高性格,而他昨晚果然看到了。

    那三杯为了工作不得不灌下的酒使得薛然兴奋异常,不禁又让他想起了这些年被对方吊起兴趣的原因。

    因为他从没在凌天月身上感受到向上的敬意,当然她对别的领导也如此。她不畏惧权力地位,却会在下雨天亲自拿纸巾给送货的快递员擦拭不小心落入眼中的雨水,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张被擦拭过的纸巾变得一团黑,以及满身泥水的快递小哥脸上土气又羞涩的笑容,还有她柔白纤细的手指。

    薛然在少年时期也清高过,但在见识到人与人之间显著的阶层差距后便放弃了。而凌天月和他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长得好看、名校毕业、家境普通,唯一不同的是她还保留着自己已经放弃的东西。

    这东西却决定了薛然多次的人生走向,包括对感情的选择。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体验相爱的婚姻,所以他很感谢凌天月的出现,如此对他胃口,如此能调动起他早已枯萎的感情生活。

    至于她是否会因为辞职而离开,薛然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又能有独见佳人的机会了。

    他很快把凌天月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凌,你怎么突然要辞职啊?”薛然假装不知情地问道,“是昨晚的酒局吗?抱歉,我当时有点喝多了没能顾上你,我那同学是北方人,喝高了就有些失态,我已经说过他了……”

    “没关系。”凌天月道,“和这个无关,是我自己不想再从事这边的工作了。”

    “为什么呢?”薛然表示不理解,“我问过董经理,他说你的工作能力很不错,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你要是能在市场部待上两年的话,以后可大有发展啊!”

    凌天月微笑了下:“谢谢薛经理,但我对这边的发展方向不太有兴趣,还是把机会留给更合适的人吧。”

    薛然捕风捉影,故意道:“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得罪同事才选择辞职的吗?”他突然来劲儿了,开始组织起可以拿捏对方的话术,“哎呀,我早听陈家梁说过你心地善良了,这的确是你的优点……”

    可他才说了个开头,就见对方突然抬眼看向了自己,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似乎透着股凌厉感,他被她激得心神一荡,怀疑她是察觉出什么了吗?边按捺住逐渐上升的兴奋感继续道,“小凌啊,你要知道大领导毕竟离底下员工很远,未必能真正了解每个人的能力,不过你既然和楚斐斐一个项目组的,肯定是清楚她的能力,要不你和我详细说说看,我也能去找刘总……”

    “这是公司的决策,我不干预。”凌天月打断了他的发挥,“领导想怎么安排手下人和我无关,我来这边只为向你表明我要离职的事,不更改了。”

    “这样啊……”薛然转了口风,“那我……给你换个部门怎么样?去后勤部吧,你和黄雅丽也是老搭档了。”

    凌天月拒绝:“不用安排了,我决定辞职了,谢谢领导的关心。”

    薛然却显示出了为难的样子:“小凌啊……”他又祭出人情世故,虽然这人从来对他疏离又客道,“不管怎么说你得告诉我原因啊,你就这么走了……我和你未婚夫怎么交代呢?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凌天月淡淡回了句:“这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他不会多想的。”

    聊到此她似耗尽了耐心,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早知道劝不动她。

    目送她走出办公室的薛然忍不住在背后露出了一个森然微笑,他也不怕今后见不到她,毕竟他俩之间还有一个陈家梁的存在。不过这次的凌天月竟又让他惊喜了,没想到她可以完全不顾楚斐斐的处境,哪怕是说上一句帮忙的话也好,他都给出机会了,可人家根本不想接口……

    这种毫不通融的性格真是……薛然迷恋地想到:真是太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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