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琲最后的一个休息日,一大早意外地接到了曹丹倩的电话,曹丹倩在电话里说自己要坐明天下午的高铁回去,问莫琲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她想请莫琲吃一顿饭。

    莫琲爽快地答应了。结束通话,她心里多少有点诧异,没料到曹丹倩还会愿意和她见面吃饭。

    她自然看得出曹丹倩如今过得不太开心,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似乎都很大。这让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失恋后的那段日子,心灰意冷,也会尽量去避开同学会和老友聚餐。

    到了十点半,莫琲简单打扮了一下,便赶赴曹丹倩目前所住的酒店。

    曹丹倩作为请客的人,提前在酒店二楼的中餐厅等待老同学。一见莫琲进来,她便站起身朝对她轻轻招手。

    曹丹倩今天穿的依旧是那条及膝连衣裙,她和莫琲简单寒暄两句后又坐下,客气地把一本厚厚的硬壳菜单本递给莫琲,示意她点菜。

    莫琲大大方方地点了几个家常菜。

    等服务生捧着菜单本离开,曹丹倩干脆对莫琲说了:“这次出差的任务没完成,我只能抱憾回去了。”

    未等莫琲安慰,曹丹倩无所谓地一笑,索性把话说得更彻底:“我这份工作估计也干到尽头了。我来之前,主管特地找我谈话,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这是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要是我没能把握住,那按末尾淘汰制的规定,下一个走的人就是我。”

    莫琲眼里闪过惊讶,她原以为会从曹丹倩这里听到好消息。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老实说,我做不到和公司那些单身员工一样拼,他们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琢磨业绩上,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而我不一样,家里有个小朋友,无论如何,我每晚七点半之前必须赶回去。”曹丹倩自嘲道,“我算是公司最早走的人了,很多人都觉得我不够敬业。”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莫琲问。

    “再去另找一份工作吧。”曹丹倩嘴角的笑容略显苦涩,“只能去找薪水少一些,但不用加班的工作了。”

    莫琲听了,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目前也帮不上曹丹倩什么忙。

    曹丹倩安静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一时间还在犹疑。

    莫琲也不急着说话,她不想主动探听任何人的隐私。若是对方愿意说,她会自己说的。

    过了片刻,曹丹倩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微笑地递给莫琲看。

    照片上的男孩子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穿了一套浅粉色的棉衣棉裤,乖乖地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一只小鹿公仔,开心地看着镜头。

    幸好他长得比较像妈妈。

    “很可爱。”莫琲由衷地说,“眼睛大大的,和你很像。”

    提到孩子,曹丹倩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又慈爱,顺便说了点关于孩子的近况。

    “其实我挺苦恼的。”曹丹倩放下手机,手指匆匆拢了拢耳朵后的头发,轻叹一声,“我不知道该如何平衡好家庭和工作。上班的时候我总是很急,很多工作上的细节没办法真正静下来琢磨,脑子不由去想小朋友在家会不会出什么状况。虽然有我妈妈帮忙看着,但我还是会担心很多。要是碰到加班就更糟心了,我整个人都很焦虑,心跳得特别快。”

    “我理解。”莫琲点点头。

    孩子太小,职场妈妈总会忍不住担心关于孩子的各种。

    “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好好工作,但不好好工作就没钱,没钱就没法给孩子好的生活。”曹丹倩说到这里,垂眸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我知道我要尽快调整好心态。”

    莫琲简单安慰了曹丹倩几句。

    曹丹倩没有继续围着自己的话题转,她很有兴趣地问起莫琲在投行的工作如何,是不是如很多人描述得那般精彩。

    莫琲如实说了自己目前的工作情况,很忙很累,远没有外界说得那么高大上,但确实可以学到很多,很有成就感。

    曹丹倩渐渐听入迷一般,一手托脸,静静看着莫琲脸上温婉大方的神情,偶尔点头说一个“真好”。

    莫琲忽然间有些恍惚的感觉。

    曹丹倩这辈子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的曹丹倩是他们金融院系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后的第三年去国外读了MBA,回国后做风投,三十一岁成为公司高管。她的履历闪闪发光,每一步都走在往上迈的台阶上。

    莫琲感觉可惜和心疼,勉强笑了笑,打住了话题。

    曹丹倩似乎还沉浸在莫琲的叙说中,一时间也没观察到莫琲细微的情绪变化。

    “你这一单是真的没希望拿下了吗?”莫琲不想继续聊自己了,此刻她更想去关心曹丹倩。

    “基本没戏了。”回到自己正面临的窘迫,曹丹倩放下一直托着脸颊的手,表情有些讪讪的,“海林早就有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了,人家工厂都在这边,有自己的仓库,运输成本低,服务效率高。我们的产品除了价格上很有优势,其他的包括售后服务都没有很强的竞争力,那做生不如做熟,海林选择老供应商也合情合理。”

    曹丹倩的话倒让莫琲想起自己以前当销售时候遇到的一个单子,瓶颈竟然差不多。后来莫琲换了一个思路才打开困局。

    莫琲顺便打听起海林采购部的情况。

    “徐经理确实是空降的,采购部还有一位姓张的副经理,在公司资格挺老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年没有成功晋升,反倒是被空降的占了晋升的位置。怎么说呢,海林这个企业,他们员工有派系,也各有站队,彼此竞争很激烈。这些我来之前或多或少都打听过。”曹丹倩说。

    “或许你可以从这点入手,再去试试看。老供应商一定是和在采购部待的时间更长的副经理有比较密切的来往。如今这个徐经理未必和他们相熟,只是一时间不愿大费周折改变一直合作的供应商罢了,毕竟这有一定程度的难度,要么成功,要么得罪一堆人。但如果一直不愿意改变,徐经理在采购部很可能处处被动,架空了都难说。我猜他心里肯定很不乐意,他也想尝试控制局面,只是差一个好机会,那现在选择新的供应商,说不定对他来说就一个好机会。你若是能从这个方面说服他,签单成功还是很有可能的。”

    曹丹倩静了静,似沉浸在思索中,许久后眼睛亮了一下:“这倒是个新思路。莫琲,谢谢你的建议。”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热菜也上了,曹丹倩赶紧让莫琲尝尝。

    她们一边吃一边就着工作和孩子聊天,话题都是安全范围内的。

    吃完饭,莫琲不想打扰曹丹倩睡午觉,她客气地告辞了。

    “莫琲,谢谢你。”曹丹倩顿了顿后说,“说起来你一次又一次帮我,我都没有忘记。”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女人,应该彼此帮助的。”

    曹丹倩凝视着莫琲,嘴角微微扯了扯,不是特别明显,似在斟酌什么,最终她说:“你要不要去楼上我的房间喝一杯咖啡?我这次出差带了家里的咖啡粉,是很不错的豆子,味道特别香。”

    “是吗?说得我又馋了。”莫琲不客气地说,“那赶紧的。”

    到了曹丹倩的房间,曹丹倩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带的咖啡粉和过滤纸,一丝不苟地冲泡在洗好的两只白瓷杯里。

    她低头泡咖啡时,忽然用冷静的语调对莫琲说:“今年夏天的时候他联系过我,就是和那个女明星公开恋情前的那段时间。”

    莫琲微怔,很快明白曹丹倩说的是谁。

    “不,我说错了。不是他联系我,是他的经纪人。他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直接表示他愿意给我一笔赔偿,希望我永远守口如瓶,不要刻意破坏他的前途,还暗示我幼稚的报复没有任何意义,不仅我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并且我将再也得不到实质的补偿。他让我考虑清楚,多为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想想,只要我愿意,钱随时能汇入我的账户。”曹丹倩的语气异常平静,像是描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样,“我当时非常愤怒,也觉得莫名其妙,反驳他‘我这辈子都不会要他的钱’,说完我哆嗦地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没多久我就明白他经纪人为什么会主动联系我,话里话外还威胁我,原来是他要当众给现任一个名分了。他怕我会是一个定时炸弹,给他制造麻烦,所以用钱来封我的口。”

    “在那之前,包括孩子出生的那个月,他和他的家人完全没有联系过我一次。”

    莫琲听了狠狠皱眉,心想凌颀怎么无耻到这个份上,怎么会让他经纪人打这通电话?他本人呢?竟然还躲在后面,既不露面也没道歉。

    曹丹倩侧身,把一杯咖啡递给莫琲。

    莫琲接过,手指贴在温热的杯壁上,思索后问:“你现在恨他吗?”

    一个丢弃你和孩子不闻不问,让你变得如此辛苦,自己却步行在星光大道上,选择和闪闪发光的女明星坠入爱河的男人,你有资格恨他。

    出乎莫琲意料的是,曹丹倩回答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恨自己多一点。”

    “你为什么要恨自己?”莫琲不解,“就算是你当初没能看清他的为人,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但那也是他极力伪装欺骗你的结果。你为什么始终都不恨他?”

    “我不知道。”曹丹倩眼神有些局促,“我真的不知道。”

    “我觉得爱和恨都是人的正常情绪,为什么不去直接面对呢?倩倩,事到如今,你没必要为他的错误一直买单,甚至还奇怪地恨起自己。”莫琲想了想,忍不住说,“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勇敢了。自私无耻的人是凌颀,你不用一直背负自责,更不该恨自己。”

    曹丹倩看着白瓷杯子里的咖啡,一言不发。

    “退一步说,殷鹚她,”莫琲琢磨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心想的,“就算她是一个女明星,也不该掉入凌颀的谎言陷阱,成为下一个感情上的受害者。”

    曹丹倩撇过脸去,当即闭上了眼睛,她似乎非常不愿意听到那两个名字。

    但同时,她不由地想起莫琲以前提醒过自己不要和凌颀在一起,相比之下,她远不如莫琲善良。

    “倩倩,你可以去恨伤害过你的人,只要能让自己的感觉好些,有什么不可以?就算到今天,我依旧相信,无论你此刻有多难,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现在孩子还小,你舍不得,时时刻刻在心里牵挂是人之常情,但你肯定也清楚只有自己在职场上站稳了脚,拥有一定的实力才能给孩子更好的庇护,为他遮风挡雨。”

    莫琲话到这里,也不多说了。

    许久后,曹丹倩才把目光投向莫琲,哑声问:“你一直愿意帮助我,就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女人?仅仅如此?”

    “对啊,仅仅如此。”莫琲解释,“至少我能理解你,可以和你感同身受,所以我很不愿意看到你被伤害,遭遇痛苦。”

    莫琲也曾受过类似的伤害,明白其折磨。像是动物世界里那些被掠食猛兽啃食后的脆弱残骸,同类会围着它们打转,小声呜咽着。

    何况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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