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回小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宋柯也在院子里。

    见人回来,宋柯不怀好意地叫住沈念安,他眯着眼,嗓门尖细,“回来了?”

    有过前车之鉴,这次沈念安特别友好的冲宋柯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唇角扬起的有棱有角,“宋总管!”

    宋柯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走过来,视线同时下移落在沈念安手上,阴阳怪气道了一句,“书谱拿到了?”

    沈念安不自在地把东西往后移了下,勉强笑道,“拿回来了。”

    宋柯意不在此,听她敷衍,自己倒是毫不在乎点点头,也没问她为什么在戏台子耽搁那么长时间,反而冷不丁问道,“会写字吗?”

    沈念安被猝不及防的问题打的措手不及,她顿时一怔,然后愣了下,下意识反问,“啊?”

    “啊什么,”宋柯不耐问她,“本总管问你,会不会写字!”

    “会…会零星半点。”沈念安不知道怎么作答,只能磕磕巴巴说出事实。

    “嗯。”宋柯听到后,没头没脑点了点头,没再管她,自己转头离开了。

    沈念安诧异地盯着宋柯离去的背影,想他这回叫住自己,既不发难也不挑刺,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

    深夜,万籁俱寂,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静谧的后院中,除了各自巡视的太监外,甬道上,突然多出一道急切的脚步声。

    担心灯火惹人注意,来人特地把自己隐蔽在黑暗中,手上没带任何照明的东西。

    他边走边时不时观察四周,唯恐巡逻的太监们发现自己,最后,他有惊无险来到侧福晋院门外。

    门口守卫的人早就提前打点好了,那人胸有成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分别递给了门口的守卫。

    “行个方便,行个方便。”他打着官腔,陪着笑脸。

    反正只要不是四爷的心腹手下,其余人,只要钱财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守卫二人见宋柯诚意十足,下巴冲着侧院里的方向扬了下,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进去吧。”

    “诶,多谢多谢!”

    只是他脚步还没踏进去,守卫却没好气粗声提醒他,“早点出来。”

    宋柯仗着黑夜中别人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背着身子露出厌恶的神色,只是表面上,他却点头哈腰,“您放心,肯定早点出来。”

    然后,小心翼翼推开院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悄溜了进去。

    李云鸽虽说被胤禛禁足,但是还是住在她自己院子里,一应用度也是按照侧福晋标准。

    她事先不知情今夜宋柯会来,因此宋柯来到门口,轻声敲着房门,刻意压低声音道,“侧福晋,侧福晋!”

    起先李云鸽当自己是误听,也就没去理会;后来,宋柯连连叫了好几十下,她才确定外面的确来人了,于是跑到门口里侧,带着一丝希望急声问道,“是谁?”

    她房门外是用锁头锁住的,所以李云鸽出不去,宋柯也进不来。

    “侧福晋,是我,宋柯!”宋柯急忙自报家门,

    “宋柯?!你来干什么?”听到不是四爷的人,李云鸽急切的心态顿时沉入谷底,语气也不由得烦躁起来,“不是四爷叫你来的?”

    宋柯闻言,忙“诶呦”一声,“我的侧福晋,主子爷现在正在气头上,他怎么可能叫奴才过来看你啊?何况他想派人来,也叫不到奴才头上!”

    “那你来干什么?”李云鸽不耐,语气厌烦。

    “奴才想过来尽一尽孝心,担心您过得不好,在这边受了委屈。”

    “我能受什么委屈?”为保持自己在宋柯面前的主子尊严,她接着道,“爷不过是禁了我的足,又没把我侧福晋身份剥夺了,我能过得怎么个不好法?”

    “是是是,奴才多虑了。”宋柯赶忙自己打嘴。

    另外,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侧福晋,奴才听说,爷禁了您的足是因为新来的那个戏子,此话当真吗?”

    这件事不提还好,一提李云鸽便止不住的生气,她握紧了手掌,长长的指甲陷进掌心她都不觉得疼痛。

    李云鸽咬牙切齿,“我问你,那个沈念安到底什么来头!”

    “她?”原本就是个普通的戏子罢了,但是听主子的口气,似乎事情没那么简单,宋柯也不禁思考起来,“没什么身份呐,要真说奇怪,除了昨儿您跟福晋把她叫去以后,今儿早上主子爷又把她叫了出去,接近晌午才回来,除了这些,她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哼,看来,爷单单是因为我打了她,才禁我的足?”

    “诶?”宋柯突然想起来白天那个小太监对他透露的口风,他不太确定地道,“主子,奴才好像听说什么外面都闹翻天了!”

    “闹翻天?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毕竟对于胤禛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他下令府中人严禁讨论这件事。

    于是知道一二的人把消息烂在肚子里,不知道的人,也只听说外面发生了事,却不知道具体和谁有关。

    李云鸽接着问,“她还在你那儿呢?”

    宋柯答道,“自然是在奴才这儿,听他们说,她二胡拉得不错,不过福晋您放心,奴才重点‘盯’着她呢。”

    言外之意,不会轻易给她好果子吃。

    宋柯这一点叫李云鸽绝对放心,有的时候,他一点既透,甚至不用她多费口舌。

    然而……李云鸽自己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沈念安。

    禁足半年,贴身丫头打了十板子被赶出府,几个孩子也送去了福晋那里,不准待在自己身边,她哪能就这么罢休?

    宋柯和李云鸽有一门之隔,看不到主子具体表情,只是主子突然阴恻恻笑出声,让他背后不寒而栗。

    果然,下一秒李云鸽道,“我听说,她还带了一个拖油瓶进府?”

    宋柯抬袖不自觉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尽管对方看不到,他骨子里的奴意促使他卑躬屈膝答道,“是啊,她带着她母亲一起进的府,是四爷吩咐的,奴才不好多说。”

    话落,宋柯脑子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主子问他这句话的原因,他试探着口气回问,“福晋,您是想让我……”

    教训一下她?

    两人各自在打哑谜,但是彼此要说些什么,都心知肚明。

    “难不成,你要让我白白禁足半年?”

    “可是,”宋柯有点犹豫,他靠近门口,试图贴的更近一些,嗓音也刻意压低不少,“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教训她,四爷会不会迁怒的更深?”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李云鸽仅仅是打了沈念安,就被禁足半年。

    “蠢货,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是咱们做的?何况,你一向谨慎,别叫她察觉到,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你吗?”

    “是……”宋柯应了一声,接着他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以后,他才回道,“福晋放心,奴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很好。”李云鸽赞了一句,“你办事我放心,结果出来后,别叫我失望。”

    “是,奴才知道了。”

    ……

    与此同时,戏班子小院的一间屋内,烛火歪歪斜斜拉着斜长的身影映在墙上,沈念安正顶着蜡烛挑灯夜战。

    夏天夜晚绵长,即便是晚上,空气中的燥热也没消退多少。

    沈念安本来就是怕热的体质,现在没有了空调风扇这些高科技,拿扇子扇风这种原始解暑的方法成了眼前唯一凉快的途径。

    但是她又不能一心二用,好在还不是太晚,沈母同样睡不着,索性坐在沈念安旁边替她拿扇子扇风。

    沈念安先是把今天的入账金额记录一下,没想到昨晚上还在哀叹什么时候能赚到钱,今天财神爷就来了。

    她拿起笔在昨天的笔记下面写下今天的入账:

    进府第二天,收入,一吊钱——少三个铜板。

    对于沈念安来讲,即便有钱,也在她手中热乎不了多长时间,她现在正是要花钱的时候。

    “嗯……”她沉吟不语,兰秀的人情她算是还上了,那她就得考虑出门去医馆给沈母找大夫。

    而她能出去,首先得跟守卫后门的侍卫打好关系,那就是一笔钱财。

    想至此,沈念安视线移到那吊钱上,短短片刻,它就有了用武之地。

    处理好这笔钱,沈念安从一边拿出戏单子跟简谱,工工整整铺在桌上。

    她喜欢数钱,但是更喜欢干专业的事。

    沈母眼见女儿没有休息的打算,外面夜色又逐渐转深,她不禁劝道,“太晚了,早点睡吧。”

    沈念安摇摇头,然后拿起她下午译出来的成品,“我还有工作要做。”

    尽管沈母可能看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沈母看到沈念安纸上,这些曲溜拐弯的奇怪东西,她皱着眉忍不住凑近了些,来到灯下,“这是什么?”

    沈念安瞧母亲询问,她颇有些自豪的冲沈母挑了挑眉,比划一番,“认识这些吗?”

    沈母想当然摇头。

    沈念安随后嘿嘿一笑,“这是我的成品!”天知道,她有多开心能自己独立完成一件事。

    沈母看她这么说,不由得竖起拇指冲着沈念安,然后得到的是女儿更加羞赧的笑容。

    既然沈念安开心,沈母不再拦着她继续美其名曰工作,而沈念安让母亲这么一夸,做事更加来劲,心里也甜丝丝的。

    不知不觉夜深了,沈念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尚且察觉不出,直到她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蒸笼里,才发现母亲早已经昏睡过去。

    她年纪渐长,熬不了这么久,而现在对现代人沈念安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所以她不觉得有多困。

    把沈母劝去休息,沈念安又译出一张简谱,算上下午那张,她一共翻译了三张出来。

    而后沈念安翻了翻戏单子,发现有二胡标识的,差不多还有六张。

    她计算着时间,大概两三天就能完成,不用着急。

    因此,她打算把下午的二胡曲子练习一下,之后再练一首新译出来的曲子,今天晚上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夜深人静,沈念安不可能直接拿二胡拉出曲子,她可不想大半夜落下个扰民的罪名。

    她只是看着简谱,尽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它背下来,默记手法,然后手脚并用在心里数着节拍。

    第二天清早,沈念安心里有事,又因为来古代以后特地回转过来的生物钟,她醒的特别早。

    而沈母以前庄稼活做习惯了,醒的也很早。

    于是母女俩在小院都没苏醒的时候,顶着晨露去小厨房吃饭,就连厨子,都刚刚睡醒,打着哈切在灶台下做饭生火。

    吃完饭回来,沈念安来到兰秀房间,她刚好坐在炕上叠被褥,

    她见沈念安起的这样早,霎时有点儿惊异,然后拍了拍炕沿示意她,“来,你坐这里。”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三天,但通过兰秀单方面散发出的善意以及沈念安对她的有意接受,二人关系现在可以算作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你怎么突然起这么早?”

    “兰秀,我有事要问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接着又不约而同让给对方,

    “你先说。”

    “你先吧!”

    空气中短暂的静了一秒,随后两人不约而同相视而笑,还是兰秀听到沈念安说找她有事,她提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反正兰秀的问题也只是简单的家常话,于是沈念安就不跟她客气了,“兰秀,我想问问你,出府的事。”

    她们奴才出府,一是有主子吩咐,二是偷溜,而且沈念安还跟她提前“打过招呼”,于是她立马懂了她的来意。

    “你是想问我怎么打点后门守卫的人?”

    沈念安点头,她初来乍到,不太懂这个府里的规矩,更不懂要和后门侍卫怎么打暗语,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想贿赂他们。

    别到时候她莽撞过去了,人家没听懂不说,她还碰一鼻子灰。

    结果她自己倒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兰秀却满脸不以为意,她这时候正好叠完被子,边下炕沿边跟沈念安科普知识。

    “咱们后门那几个侍卫都是大老粗,你不必想着怎么和他们打哑谜,直接敞开了说就行,这在咱们戏园子里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那你说,我该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兰秀听完,立马转身冲她比划了一个钱的手势,“当然是这个啊,咱们在府里又摊不上好东西,只有银两最实在。”

    一环扣着一环,沈念安不解又问,“那我该给多少?”

    兰秀听完,她啧了声,脑海中开始回想以前戏班子里的人出去的时候,回来透的底。

    然后接着道,“大概的话,每个侍卫你给五十几个铜板就好。”

    听到具体的数字,沈念安惊了,“这么清楚?”

    兰秀之后笑的意味深长,“咱们戏班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出去过,我们都快和后门那边的几个人打成一片了。”

    “那后门的侍卫听到我是戏班子里的人,会不会更好说话一些?”

    “应该可以。”兰秀点头。

    沈念安说干就干,择日不如撞日,而且现在时间这么早,正好没人能注意她。

    跟兰秀招呼一声,她就火急火燎出院子往后门而去。

    沈念安昨天听兰秀说过,戏班子里的人之所以愿意从后门出去,是因为戏班子离后门只有一道游廊的距离。

    她已经在心里做了建设,或许从戏班子到后门不会超过五分钟,结果她按照兰秀的指示以后,惊奇发现,可能路途都不超过半分钟。

    从出来后,转个弯,就能看到后门。

    沈念安完全理解戏班子里的人了,实在是近的不可思议。

    后门和正门相比,也是小的不可思议,或者是无法相提并论。

    一扇大概有两臂宽的小黑门,高不过两米,沈念安远远瞧着,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后门还是偏门?

    门口有两个守卫,一左一右,腰间挂着一把剑,右手搭在剑上。

    虽然看上去威风凛凛,但跟前门的侍卫比较,还是松散不少。

    因为就沈念安往前走这几步路,她看到两人聊了不下四回。

    最后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全都咧着嘴笑了起来。

    二人余光大量到有人过来,不自觉敛了神色,威风站好,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沈念安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和人拐弯抹角的说话,她上去就开门见山,“两位大哥,我是隔壁戏班子新来的。”

    一听说是戏班子里的人,果然如兰秀说的那样,两个守卫都轻松不少。

    “你是新来的?”其中有一人问道,

    “对,我昨天才进的府。”

    那人边听边点头,“难怪瞧你眼生,我们兄弟俩还当你是别的院子的人。”

    “两位大哥,别见怪,我是昨儿新来的。”沈念安笑言。

    “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有事才过来?”两个守卫也是爽快的人,直接点明了问。

    “两个大哥,我呢,其实是想……”最后的话没挑明,沈念安提起手指,指向外面。

    不过,两个守卫听完这句话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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