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阵强劲有力的推动下,我看到四周的树叶绿了又黄,天空明了又灭。

    耳边涌起风声又像是世人往来言语,我看到集市熙攘,看到大红花轿,看到蟹子神庙离我们越来越远,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青石板地面上满是滑腻腻的青苔,我揉了揉摔成八瓣的屁股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原本以为这份推力会把我们传送到某个乡野山涧又或者农田小溪,却没想到是把我们俩从一个小院传送到另一个小院里。

    眼前这栋建筑怎么看怎么眼熟,“这……这是……”我站在四合院里先抬头看看熟悉的雕梁画栋,最后把视线锁定在院子中央那口被杂草包围的幽森古井上。

    “嗯,不错,正是。”藤学一说完这句话突然警惕地向后一斜眼然后捂着我的嘴身形迅速一闪,几个纵跃之间我们俩便将身形隐到了一处蝉鸣阵阵的树荫之间。

    我拨开一处枝叶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向下看去,正堂里迈步出来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她发上点缀着的几颗明珠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能认出来,这是白珠珠。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我刚想朝她伸出手打个招呼,还没等我手伸出去,白珠珠眼前便出现了一只男人手!

    男人从背后捂住白珠珠的嘴巴将她拖到树干背面躲了起来——真会躲啊!正好就在我们躲藏的那片树荫正下方!我低头看了看输液下方这二位的头顶,又朝藤学一眨眨眼睛。藤学一无奈地朝我翻翻白眼,然后我们俩一同看向树叶下方空地上那二人。

    男人先开口,“你是谁?”

    白珠珠将男人的手从嘴巴上掰开,然后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口之后才说,“我是这家宅邸的女主人,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盯着白珠珠的脸,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是要把白珠珠的脸盯出来个大窟窿来。他说,“你不是朱儿,你是谁?”

    白珠珠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毕竟在藤学一的帮助下,她现在顶着白朱儿的脸活得很好,这件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男人双手紧紧地捏着白珠珠的肩膀继续逼问,“朱儿呢?”

    白珠珠反转手掌,掌心托举出来一道白光编织出来的柔柔丝带,她握紧丝带一端,而另一端的丝带则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迅速生长,她没有攻击的想法,所以丝带也只是做出防御的形态蜿蜒在二人周围。

    男人似乎并没有把这截丝带放在眼里,他双目紧盯毫不放松地继续问,“朱儿到底在哪儿?”

    白珠珠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她牢牢握在手里的白丝带却化出了锐利的锋芒,我们从树上往下看,她仿佛是手里握着一把寒气四溢的宝剑。

    银光闪闪的剑锋抵在男人颈间,男人仍然是不死心地在问,“朱儿,在哪儿?”

    “我就是。”白珠珠说。

    “不,你不是。”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剑锋擦破颈间皮肤,他好似没有痛觉。

    多说无益,白珠珠不准备再和他废话,收了白丝带转身准备离开,男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求求你,你不知道我……我这一路有多艰难……我是真的,想见她一面。”

    “她死了。”

    白珠珠的话语随着树叶落下,男人瞳孔震动。

    不仅仅是瞳孔震动,他整个人都在震动。

    “她,她,怎么,怎么会……”男人嘴唇颤抖了好久都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白珠珠背对着他决然地说到,“病死的,听说是早年间落水,心肺落下了病根儿。”

    男人定定地站着站了好久,白珠珠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发觉,我们蹲在树叶间看着空地上这个失落的身影,与屋内白珠珠和谢长庚的欢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男人才缓缓从树干后迈步走了出来,借着月光踏步进了谢宅正堂。

    “他他她,他要干什么啊!”我躲在树叶间小声跟藤学一说。在脆弱的树干上蹲了大半天,藤学一的脸色十分难看,他艰难地挤出来两个字,“别……动!”

    说实话,他要是不叫我别动,我可能就真不动了,他说得如此咬牙切齿,我身子一歪直接就从树杈之间漏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就在我眼看着就要脸着地的时候,我捂着脸大叫起来!

    我的大叫声惊动了屋里即将图谋不轨的那位,他刚刚走到谢长庚的床榻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叫声!

    大敞的窗户外,一轮孤月高悬,一棵老树虬枝冲天。

    男人抬头一看,一个女的,不,少女,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黑压压的老树杈子之间垂下来。她挥舞着双手将倒垂下来的长发拨拉开一个缝露出死人般苍白的一张大脸正在探询地看向屋内。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倒挂在树杈上的少女出于礼貌朝他嘿然一笑。

    少女笑容映入眼帘,男人恨不得魂飞魄散。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惊叫的冲动免得吵醒床榻上的谢白二人,然后对着月光颤抖着手指捻了个诀化作一缕清风不见了。

    正前方眼看着男人转瞬不见,我低头看看距离摔死还差两三丈的地面,又转过头看到正咬牙蹲在树杈子间费力拽着我的一条腿的藤学一,我小声说,“你再使点儿劲儿,我就快上去了!”

    藤学一的脸都憋红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王建国你他妈再不减肥我就拿片刀帮你割肉我说到做到!!!”

    “我已经是死人了,身体都定型了,应该减肥也没用了吧……”我说。

    “那我就帮你剔骨!”他说。

    “可是那样会不会很丑啊……要是放在烤箱里像烤鸭一样烤得滋滋冒油烤成干尸会不会好点儿呢?”我说。

    “你别他妈说了!这树要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嚓一声树枝断裂,我们两个随着断枝一同朝着地面落下来,我吓得捂住了脸!

    我捂住了脸,却没有闭紧嘴。我原本以为脸着地会摔得很惨,没想到摔了一嘴的干沙子。他妈的呛死我了咳咳咳!!!

    我把脑袋从热热的沙粒里面拔出来,顶着满脸满头满身的沙子看向四周——他妈的该死的万灵符和天杀的谢盐,这,这他妈的是哪儿啊!!!

    我从沙子堆里拔出两条腿,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把手拢到嘴边高喊,“藤学一!藤学一!天杀的藤学一!你在哪儿呢!”

    辽阔大漠,巍巍黄沙。没有任何回音。

    我在沙漠里走着,鞋里灌了沙子走起来十分难受,再加上烈日悬空,我感觉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平常的传送都是我和藤学一我们两个人一起,怎么这大漠酷热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承受啊!

    ……难不成是我刚才说想进烤箱当烤鸭这愿望成真了?!

    老天爷啊,童言无忌,您就饶恕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问题是这烤箱里的滋味儿是真不好受啊!!!

    我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远处一个小黑点儿朝我颠颠跑来。

    我揉揉眼睛把脖子伸长仔细看,没错,还真是个小黑点儿!

    那小黑点儿由远及近逐渐可以看出四肢的形状——这是个人!看到来人,我也不顾脚上难受不难受了,甩开了腿就朝着那个正在全速前进的小黑点儿冲了过去。

    那小黑点儿一直在跑从未停歇,看那模样像是在逃命。我连呼哧带喘地跑过去,离着老远就用尽力气朝他喊,“这位老兄~哎~这位老兄~你这是去哪儿啊~”

    小黑点儿老兄脚步逐渐放缓,倒不是因为他听到了我的喊声故意停下脚步等我一程,而是离得近了我才看出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厚厚的铠甲。

    这铠甲一上身至少负重五六十斤,实在不是他不想跑快,而是他穿着这玩意儿根本跑不快!

    我嗓子都喊劈了才把这穿着铠甲的小兵喊住,我问,“老兄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小兵早已是跑得满头大汗,他随手抹去脸上的汗珠甩了甩,那汗珠还不等落地便直接蒸发成了一缕白烟。他说,“前面正打仗呢!姑娘你快跟我跑吧!”

    声音稚嫩,看模样看身高这小兵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说不定是被抓壮丁抓过来的。我说,“你是要当逃兵?”

    “逃兵?!呵呵!”小兵跺了跺脚,抖了抖铠甲上的沙子恶狠狠地道,“要是半路碰上‘玉面阎罗’的兵,我看你逃不逃命!”

    玉面阎罗……这名字听上去实在耳熟,于是我又问到,“你说的‘玉面阎罗’,是不是大历的黄叔,封号摄政王的那个?!”

    “不是他还能是哪个?!你可曾听闻过其他的‘玉面阎罗’吗?!”小兵又恶狠狠地道,“姑娘你可别不知死活地往前冲了,前面的死人都堆成山了!咳咳,呸!”他吐了口唾沫在沙地上,然后看着无边无际的前方道,“逃兵说出去是不咋光彩,但好歹有条命在!”

    他说的悲壮,我沉痛地点点头表示我理解,然后我说,“这铠甲如此沉重,你为什么不把它脱下来再跑呢?”

    我的问题直击心灵,小兵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格外吸热又负重超标的铠甲,悲愤地大骂了一声,“操!!!”

    我原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家国天下之类的大义凛然的词,我甚至都已经准备好,“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之类的赞颂他的诗句了。

    却没想到他一边解开绑着铠甲的布带子一边嘶吼到,“逃命时候太着急我他妈的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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