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昌虽不喜陆九郎,好歹是右军的人灭了吐蕃的气焰,压下左军一头,一时心情甚惬,哼着小曲看文臣汗流满面的蹴鞠。

    荣乐公主挟怒而来,盛气凌人,“季大人,本宫向你一求,你应不应!”

    季昌顿觉头疼,轻巧的打了个滑腔,“我们做臣子的,身家性命都是天家给的,公主何出此言呐?”

    荣乐不顾他的回避,厉声道,“本宫要右军驱出陆九郎,押他到我殿内听差!”

    季昌执掌右军多年,平日睥睨群臣,被她疾颜厉色的发作,心里大为不快,面上哼哈道,“公主这是为难老臣了,陆九郎的职务是陛下亲封,哪是我能左右。”

    荣乐大为光火,“休扯这些废话,右军归你统领,本宫的命令你听是不听!”

    在场的一干大臣惊住了,丁良虽乐于看季昌的笑话,也知不妥,暗里使个眼色,身边的小太监一溜去了。

    季昌皮笑肉不笑的道,“一边是陛下,一边是公主,都是主子,当然全都要听。”

    荣乐一再咄咄逼问,没一句正答,恼得火冒三丈,方要大骂。

    李涪得了讯匆匆赶来,少见的动了气,“十二妹这是做什么,怎能对季大人无礼!”

    荣乐给他一斥,委屈得大发脾气,“皇兄让我找他要人,他偏推三阻四,我有什么错!陆九郎辱我太甚,呼之不应,却跟下贱的女人勾勾搭搭,我要宰了他!”

    饶是李涪也滞了一刹,几乎想掴这蠢妹妹一耳光,他勉强笑道,“我是让你好生与季大人询问,你发什么性子,先去内堂歇一歇火,回头再来赔罪。”

    他让几个内监强行将公主扶走,而后对季昌道,“十二妹失礼了,请季大人见谅。”

    季昌心底冷笑,嘴上和气,“殿下不必客套,咱们做臣子的哪受得起,还是劝一劝荣乐公主,有委屈只管与陛下说,圣人是最心疼她的。”

    李涪忍下懊恼,环顾一圈不好再说,随公主去了。

    李睿虽在别处,自有人暗递消息,他听得好笑又嘲讽,问起陆九郎,“你做了什么?气得十二妹都说胡话了,枉费皇兄一番点拔。”

    陆九郎摸了摸鼻子,“与南曲的娘子叙了两句话,恰好给公主瞧见了。”

    李睿轻飘飘的一责,“搏戏时提到的那个?你倒风流,却连累季大人遭秧,定是要恼了。”

    陆九郎显得玲珑之极,“是我无状,回头就去向季大人请罪。”

    李睿莞尔,“你这泼赖该打,我当主人的也逃不了干系,夏将军明日替我送份厚礼去季府。”

    夏旭自是应了。

    李睿心底很满意,抑不住唇角微扬。陆九郎这一激极妙,既与公主撇清了干系,又让李涪的撺动砸了自己的脚,似季昌这般举足轻重的权宦,只要对大皇子生了不满,就值得一庆。

    不过李涪还是有些能耐,不知如何哄好了荣乐公主,一个时辰后天家娇女出来,当着群臣向季昌致了歉。

    季昌得了颜面,心里略为舒坦,李睿冷眼旁观,也佩服兄长这份手段。

    李涪对妹妹显得疼爱又无奈,“好在季大人不计较,你去游乐吧,稍后有女子的射艺之竞,只要胜出,哥哥的宝物随你挑选。”

    李睿也少不了一现友爱,“十二妹素爱射箭,五哥也给你加个彩头。”

    荣乐公主似乖巧起来,谢过两位兄长,又向季昌与丁良道,“与平日一般的竞射没什么新鲜,我想了个玩法,借方才参与搏戏的两军勇士增些趣味,还请二位大人应允。”

    公主亲自央求,又是无伤大雅的游戏,二人自然不会拂了面子。

    李睿心下微疑,却又没理由阻拦,只有令陆九郎随众去了。

    长安的贵族男女盛行游猎,女子也不乏擅射的,荣乐公主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有一箭落双雁的事迹传扬。

    众多年轻貌美的淑媛束起衣袖,笑颜如花的上马,神采奕奕动人,又有皇子临场而观,登时引来了大批宾客。

    李睿总觉得异样,一时又琢磨不出,瞧见韩昭文心一动,将他招近身旁,宛如闲话家常,“这么多女郎下场,怎么不见令妹?”

    韩昭文不知其意,回道,“她昨日受了凉,方才饮急酒生出不适,去了后院休息。”

    李睿听得一讶,这才想起来,“都是那吐蕃王子无礼,如今可要紧?”

    韩昭文当对方是关怀,客气道,“并无大碍,歇一阵已好转了。”

    李睿正中下怀,顺势道,“既是如此,这场竞艺就不能错过了,多少人想见赤凰将军一展身手,速速将令妹请来。”

    韩昭文虽然极力谦辞,李睿别有用心,哪肯让他推却,笑道,“韩公子如此推拒,是令妹不屑于同长安闺秀相竞,还是彩头不够动心?”

    这话绵里藏针,不应是不能了,韩昭文只得让随从去传讯。

    也不怪李睿存疑,荣乐公主所想的法子确实出奇,她竟让一群勇士骑马持靶奔走,众女箭上涂彩追射,以中靶者多为胜,而勇士则以靶上箭少者为胜。

    竞法别出心裁,实则相当危险,毕竟飞箭不长眼,勇士无异于活猎,面对的又是一群箭术稀松的女人,纵是许了重赏也很不情愿。

    贵女们同样犹豫,这些勇士多是有官职的,万一失手射伤,传出去难免受嘲。

    只有荣乐公主毫不理会,上马一声娇叱,奔入箭场的围栏,当先一箭射去,左军一名勇士离得最近,猝不及防靶上受了一箭,赶紧驱马逃开。

    有了公主领头,贵女们陆续开始张弓,箭场顿时热闹起来。

    李睿一见场面就知不利,不好当众喝停,心底也急了,见韩明铮一来,顾不得对方脸色苍白,径直道,“十二妹爱胡闹,还请韩将军帮忙看顾,别让她伤了人,回头父皇又要责怪。”

    说完他就让人牵马奉弓,硬将她送入了箭场。

    韩明铮本来略为好转,上马一颠又难受起来,心底全然不解,待见持靶的还有陆九郎,越发疑惑。

    此时场上飞箭如雨,众勇士极力躲闪,陆九郎驭马如电,将靶子舞如飞盾,无一箭能射中。

    荣乐公主本是要佯作失手,将陆九郎射伤来出气,不料他在马上英姿超群,接连劈落了数支箭,引得不少贵女投目,甚至全场为之喝彩。

    她激怒非常,一股恶念陡起,当下冷笑一声,“射中此人有重赏!”

    她专盯着陆九郎射去,众女听得有赏,也随之攒射,陆九郎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他借着马势奔跳,甩脱了一溜箭雨,终还是给四面绕堵,只得一个蹬里藏身,可怜的坐骑中了七八箭,哀嘶而倒。

    众女见陆九郎坠地,惶然停了手,荣乐公主却箭势更急,陆九郎的靶子给马尸压住,一时抽不出,只能空手逃窜,被她一箭追着一箭,竟是要弄死方休。

    场外的观者哗然而议,李睿霍然变色,起身厉喝,“十二妹!住手!”

    一众大臣皆为之惊讶,天家女如此骄纵凶蛮,哪个世家肯消受,无怪陛下为选驸马而发愁。

    李涪四平八稳的端坐,失笑道,“十二妹真是孩子脾气,怎么闹上了?”

    李睿的侍卫奔去阻止,然而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围栏,一时难以进入。

    季昌讶然挑眉,暗忖公主确实恨上了这小子,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陛下震怒。

    丁良却轻摩扶手,隐含期待,自语般戏笑,“苍狼要是死于妇人之手,那可是有趣了。”

    荣乐公主根本不理旁人,秀目闪着戾光,追着陆九郎攒射,他一旦还手就是犯上,只能极力转避,场面险之又险,看得全场惊心。

    场中的贵女与勇士全给吓住了,没想到一个游戏竟成了逐杀,又不敢上前劝阻。

    荣乐公主越迫越近,箭似连珠袭来,陆九郎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拼尽全力闪躲,终有一下未能逃过,衣摆给钉在地上,身形顿滞。

    全场无不屏息,荣乐公主立时追发,看要将他一箭穿胸,斜刺一矢如鬼神横来,凌空截中箭身,折落了夺命一击。

    这一矢可谓惊人,观者轰然沸腾,荣乐公主勃然大怒,厉目望去。

    十余丈外,一个男装女郎单手持弓,正是河西的赤凰将军,她神气静淡,不卑不亢,“受五皇子之托,请公主暂息雷霆。”

    荣乐公主银牙恨咬,擎弓一箭射去,料定对方不敢还手,果然韩家女驱马向后退避。

    荣乐不再理会,提箭射向陆九郎,不料又一矢飞来,再一次截箭拦阻。

    公主气得怒火狂沸,接连激射韩家女,迫得对方不停的退避。

    眼见对方退至数百步外,箭矢远不能及,荣乐公主再度张弓射向陆九郎。

    没想到远方飞矢如电,第三次击箭而折。

    一击还可算是侥幸,距离如此遥远,依然精准之极,几乎近于神迹。

    全场静滞一刹,呼声雷动,无不为之惊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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