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往莱州的东面去,在那方向乘舟出海,看到的海水,会是深蓝色的,但阿鲁罕没去过。他在海沧镇待了大半辈子,当间曾经从军打仗两次,去过淮西、河东,那里都没有海。

    在海仓镇这里,夏季的海水通常呈现出微黄色。那是因为胶水、潍水、丹水还有益都那边的小清河、北清河等常常泛滥,日夜不休地往海里倾泻混浊河水的缘故。而到了冬天,海面则会慢慢地封冻,大片的冰块呈现出灰白色,而冰块底下的海水则是深黑色的。

    唯独秋天的时候,海水会显得清澈些,蓝里透着绿。

    至于红色……

    今天的北风有些厉害,吹得眼睛生疼。阿鲁罕不经意地揉了揉眼,转而眺望别处。

    海面上哪来的红色?

    那应该是海边大片盐蒿的色彩。今年的盐蒿开花结果都很早,这会儿悠地贴近浅滩。而那些船只里,装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一队队手持刀枪,背负行囊的士卒。

    在海岸上,有人吹着尖利的哨子,向登岸的士卒们示意。

    还有人手里抱着成捆的旗帜,往来奔跑着。他们手里的,多半是三角形的小旗。每隔三丈或五丈距离,某种颜色的小旗被扎进地面,便标识出了不同部队的行进方向。

    由旗帜标识的行军方向,大都通向港湾南面地势较高的海塘。

    那些旗帜有黑、白、青、红、黄、蓝等各种颜色,旗帜上大都没有图案,而标着简单的数字。有些较大的方形旗帜,带着不同格式的花边,乍看上去让人迷糊,但那些士卒们都能轻易认出旗帜的意义,很自然地沿着旗帜标识的方向走动。

    阿鲁罕隐约认得,有几个排布旗帜的人,是曾经多次经过海仓镇的海漕首领。这等人,一年里有半年在水上讨生活,最是桀骜不驯,但这会儿远远看去,他们的神色都很郑重严肃。

    阿鲁罕又转向船队的方向凝视。

    看了一阵,虽说大金的漕船都是一个模样,但他看了阵,还是认出了几艘熟悉的船,认出了船上的水手。

    海仓镇实在荒废的厉害,海港里并没有什么瓦舍酒肆之类,所以船只靠岸以后,水手们并不会急着登岸。但往日里,他们至少会掷骰子赌博或者吵闹、打架。

    这会儿他们却安静异常,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在船上,目送着士卒们一批批地下船。

    看得出来,这支登岸的军队训练有素,但大部分将士们并不适应海运。

    很多人下了船以后踉踉跄跄站不住脚,也有人哇哇地呕吐。于是军官们便安排他们坐下休整,而让后头登岸的部队越过他们,继续前进。

    后头登岸的部队一边行军,一边哈哈地嘲笑在旁休息的袍泽们,有些坐着的士卒不忿,便抓了砂石投掷过去,引发了愈发猛烈的嘲笑。

    这种熟人间的斗气,在军官们抵达之后立即停止,而部队行动的速度愈发快了。一队队的刀牌手、枪矛手抵达海塘,整齐坐下,还有精悍之人策骑前出巡逻。

    在队列的边缘,有个年轻的军官纵身从船头跳下来,毫不停顿地踏过泥泞,四处张望。

    随在他身旁的傔从们注意到了站在礁石下的阿鲁罕一行。有个傔从向他们指了指,对那年轻军官说了什么。

    年轻军官稍稍颔首,随即傔从队伍里,一名少年人大步走近,还连连招手示意。

    阿鲁罕身边的同伴们被此等军威所慑,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好些人已经开始点头哈腰。

    阿鲁罕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家的皮甲和腰刀,快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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