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慈摸了摸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递给薛善溪,压低声音道:“待会儿,我把人控制住,你抓紧时间把马车的套绳烧断。”

    薛善溪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担忧地看着徐怀慈问道:“徐姐姐身上有力气吗?”

    徐怀慈身上还有些发麻,她试握了一下拳,只有平日的半分劲:“应该能——”

    “我来!”薛善溪把火折子推了回去,从发髻上摸出一根金簪子握进手中,“徐姐姐,我来!我可以的!”

    她是唯一一个没受迷药影响的,身上的力气比其他人都大。

    徐怀慈看着薛善溪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回忆起以前看过的医书,抬手在薛善溪的脖子上指了个地方,说道:“这里最容易刺进。”

    薛善溪打了个哆嗦,攥紧簪子点了点头。

    两人准备好后,薛善溪上前一把推开马车车门,眼疾手快地抓住老陈的衣领,把簪子抵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停车!”

    不!得扎进去!徐怀慈心道一声不好,已经顾不上去烧套绳了,她即刻扔掉火折子,摸出头上的银簪,调转方向朝老陈的方向扎去。

    可这时已经晚了,老陈单手握住薛善溪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簪子,只一用力便把簪子夺走了。薛善溪被一股劲带倒,往前踉跄了一下,反而被老陈抓住,掐住了脖子。

    “没想到你们还醒得挺快,”老陈猛地收拢掐着薛善溪脖子的手。“不过已经晚了——”

    薛善溪被掐得几乎透不过气,双手抓在老陈的手上努力掰扯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下一刻她身上的人却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松开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薛善溪大口呼吸着,顺势看向了老陈,只见他捂着右眼哀嚎着,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原来是徐怀慈趁着老陈把注意力放在薛善溪身上,上前一步,抓起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昂起头,把簪子扎进了他的眼里。

    “去烧绳子。”徐怀慈声音颤抖得厉害,浑身冰冷僵硬,可还是死死握住了手上那支带血的银簪。

    薛善溪这才如梦初醒,顾不上脖子火辣辣的疼,慌忙爬起,捡起火折子点燃,抓着一侧的套绳燎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啊!”老陈此时又怒又怕,扯着嗓子大喊。寻常娘子见到刚才那番架势,早就吓腿软了,可眼前这人非但没有吓傻,反而拿着簪子冲了过来。

    徐怀慈两眼直直看着老陈,眼睛快速在他身上扫着,嘴里还不停念叨:“百会、太阳、风池、人迎、膻中、鸠尾、巨阙…鸠尾!巨阙!”

    鸠尾、巨阙,重击能震动心脏,使人滞血而亡。

    “这是我的地盘,你们跑不掉的!再不住手…再不住手…”老陈见徐怀慈眼神一亮,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此时他应该爬起来反抗的,可当他碰上徐怀慈的眼眸,突然就被摄住了,他浑身抖似筛糠,四肢像是被绳索绑缚着,动也动不了。

    眼看着徐怀慈举起簪子越靠越近,老陈狠了狠心把身子往后一倒,一个咕噜滚进了飞驰而过的水田里。

    徐怀慈心里一阵后怕,可手上的动作却未迟疑半分,老陈滚下马车后,她急忙拣起缰绳勒住了马,就在这时,一侧的套绳被烧断了,马车失去平衡侧翻在地,徐怀慈两人被惯性甩进了车厢内,所幸倾翻之时,马车在收势,车厢和马匹的损伤并不严重。

    “徐姐姐,你还好吗?”薛善溪率先爬出车厢,紧接着把徐怀慈也扶了出来。

    “我没事。”徐怀慈望了望四周,发现她们已经惊动了不远处的几户人家,几个农夫拿着锄头倚在门边警惕地看着她们。

    薛善溪喜极而泣,高兴地搂着徐怀慈的胳膊说道:“有人了!我们得救了!”

    这是他的地盘!他们是一伙的!

    徐怀慈脑中闪过老陈刚才说的话,即刻抢过火折子绕到马车的另一侧,把另一边的套绳也烧断了。

    “别让她们跑了!”忽而,她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是老陈从田里爬上来了。

    本来还在观望的农夫听到喊声后,即刻提着锄头跑了过来。

    薛善溪那刚放松的弦又绷紧了,忙跑到徐怀慈身旁。

    “上马!快上马!”徐怀慈蹲下身让薛善溪踩着自己的背跨上去。

    薛善溪双手双脚并用爬上马背,带着哭腔道:“徐姐姐,我不会骑马…”

    “抓好缰绳!”徐怀慈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忙牵着马调转方向,把缰绳塞到薛善溪手中,“跑出去了再勒马,知道了吗?”

    薛善溪心里涌起一股不详,怔怔看着徐怀慈:“徐姐姐你快上来——”

    “来不及了!”徐怀慈拣起马鞭用力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匹即刻嘶鸣一声,扬腿飞奔而去。

    薛善溪刚离开,一只锄头便当空飞了过来,“当啷”一声落在了徐怀慈身旁。

    “被她跑掉了。”一个农夫快速跑了过来,捡起地上的锄头,控制住徐怀慈,看着薛善溪远去的背影,可惜地叹了一声。

    老陈为了躲开薛善溪的马,再一次掉进了田里,这下他终于绷不住了,满身泥污坐在田里撒起了泼:“啊啊啊啊啊,贱人!贱人!贱人!”

    两个农夫忙不迭小跑上前把人从田里捞起来,等他们看清老陈身上的伤后,也不由感到骇然:”你这眼睛准保不住了。”

    “老子要杀了那个女的!”老陈指着不远处的徐怀慈恶狠狠道。这时他早已没了刚才的羞恼和懦弱,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又恢复了能量。

    “这可不行!”一旁扶着他的农夫忙说,“就是一块油皮你也别想给她弄破。”

    老陈不可置信看着开口的农夫,嘴唇气得直哆嗦:“老子…老子…”

    另一旁的农夫接着说道:“你车上这个可是老刘说的那个‘官家娘子’?”

    “她是个屁!就一个贱商之女!”老陈啐了一口,转儿脸僵住了,忙问道,“老刘还没到吗?”

    “就是不知道那死人头去哪儿了!”农夫斜着眼睛看向徐怀慈,见她通身气质非凡,站在那儿也能唬住人,于是又说道,“不管怎样,如今这人必须是那官家娘子了!”

    “什么意思?”老陈蹙起了眉。

    “那死人可把我们坑惨了!”那农夫没好气地解释,“两个月前他给我们来信,说是搞到一个官家娘子了,村长想着机会难得,便早早给各地的乡绅报了信,要搞一个竞拍,把价钱吊高了卖。明明说了今晚就到,可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连人影也没见着!”

    “他指定想偷藏起来自己享受了!“另一个农夫哼了一声。

    “他最好是死了!他要是敢这样,我一个榔头锤死他!”那个农夫又抢过话来,“各地贵人两天前就到了,连王家的那个小郎君也来了,如果见不到官家娘子,别说你和那死人头,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得跟着倒霉。”

    老陈这才安静下来,他耷拉下肩膀,怔怔看着前方的徐怀慈:“那我还得给她供起来…”

    “哼,你就自认倒霉,到时候多拿份钱吧。”

    说着,两个农夫示意看守着徐怀慈的那个农夫把人押进村,他们则一人一边架着老陈往村里走。

    *

    赵长缨虽中了迷药,可他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当他被扔下马车时,那股撞击地面带来的剧痛反而让他更快清醒过来了,可他的身体还动不了。

    清醒地听着马车辘辘远去的声音,赵长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绝望,他从未有过这么痛恨自己的时候,因为他的狂妄和自大,他把他的亲人、朋友陷入了危险中!明明他早察觉到不对劲,一切本应该避免的…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传来马蹄嘚嘚的响声,紧接着一团暖气停在了自己身侧,马镫轻响,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王八羔子,人都扔出来了还差那一刀吗?真是一点儿亏也不愿吃。”黑暗中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船夫!

    赵长缨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暗暗把舌尖抵在两齿之间,死命咬了下去,口腔内瞬间充满了强烈的金属甜味。

    老刘在赵长缨身上摸了摸,发现他的钱袋和随身挂的佩饰都没了,料想是被老陈摸走了,顿时低声咒骂一句:“短命鬼!有钱没命花!”

    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对准赵长缨的心脏,高举起了手——

    刀光在赵长缨的眼睑上一晃而过,他倏地睁开了眼。

    老刘蓦然对上赵长缨的眼睛,心里咯噔了一下,握着匕首的手抖了抖,下一刻只见赵长缨侧身往外翻滚了一圈,紧接着一条腿从眼前扫了过来,把他掀翻在地上。

    “我的人在哪!”赵长缨啐掉口中的血水,夺了匕首,把匕首横在老刘的脖子上,阴恻恻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郎…郎…郎君饶命。”早知道先把人杀了,此时老刘悔得肠子都青了。

    “别废话!”赵长缨把匕首压近了一分,“与我同行的两个小娘子去哪儿了?”

    脖子传来一阵剧痛,瞬时一股湿漉漉的液体沿着脖子流到了老刘的后脑勺,老刘这下彻底慌了,牙齿上下打着架,磕磕绊绊道:“杏…杏花村!杏花村!”

    赵长缨这才挪开了匕首,可没等老刘松一口气,他又迅速抓起了他的双腕,剔断了他的手筋。

    “啊啊啊”老刘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起来,惊飞了一林子宿鸟。

    “她们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剁了。”赵长缨站起身,像看死物一般扫过老刘,抬手奋力一掷,把匕首扎进了老刘耳朵旁的土地里。

    “庆禾,快醒醒。”赵长缨扶起落在一旁的徐颂恒,给他掐了几个提神醒脑的穴位。

    这时徐颂恒才悠悠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着赵长缨:“到了吗?”

    “小溪和三娘被抓走了,我去追人,你去报官。”见他醒了,赵长缨快速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徐颂恒腾地坐了起身,四下看了看,发现人真的没了,身子顿时凉了一半:“妹妹不见了…”

    “别发愣了,快去!”赵长缨心里也焦躁,忍不住朝徐颂恒吼了一声,自己则走到了老刘带来的那匹马旁,解开了马背上驮着的大麻袋。

    麻袋解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女人的脸,赵长缨忙把人卸下来,替她拿掉塞住嘴巴的破布和绳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挣开桎梏后,那小娘子惊恐地抱着自己缩了起来。

    “安静!”赵长缨不耐烦地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你是何人?”

    这时徐颂恒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从地上爬起,跑到赵长缨身旁,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娘子后,惊叫道:“鬼…鬼…鬼..鬼!”

    “你认识她?”赵长缨看向徐颂恒。

    “这是程七娘!”徐颂恒脾气也不好了,他们这些谏官家族素日也是有来往的。

    “好大的胆子!”赵长缨剜了一眼还在地上哀嚎的老刘,“竟敢掠卖官家娘子!”

    “坏了坏了,那我妹妹和薛小娘子——”徐颂恒急得跳脚,这些人无视王法到这种地步,那他妹妹和薛小娘子性命堪忧啊!

    赵长缨把程七娘推给徐颂恒,大步走到老刘那把人提溜起来,拖着走到马旁,又看向徐颂恒道:“你带着她去报官,我现在去追人!”

    “一定要把人救回来!”徐颂恒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扶起程七娘,恳切地看着赵长缨。

    赵长缨捡起地上的捆索把老刘捆了个结实,扔上了马背,扭头看向徐颂恒郑重承诺道:“若是救不回来,我的命你随时来取。”

    说完,他翻身上马,朝着老刘说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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