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四十》

    扬园派人来归还最后的一点衣物,是林噙霜身上穿走的那一套。

    藕粉香色的衣裙,以往人穿了,娉娉婷婷地宛若一朵夏日粉荷。只是,往后她便不要了,她没有再需要去取悦的人,柔弱伏低地,为一个人作一朵尖尖角、嫩生生的清荷。

    得了盛竑签押的亲笔印信,林噙霜方生出了一丝自由的快意,她把书信贴在胸口,一种心动的、颤抖的开心,让她不禁走出了屋,看到天空淡淡白云时,她注目了许久,在唇边溢出浓浓的笑。

    幼时,她有六年多的光阴是幸福快乐的,什么样儿的花儿都供她采、什么样的好话都供她听;金刀之鸣震碎了一整个家,她从树尖的顶端飘然而落,开始颠沛流离,而往后整整二十年的岁月中,算计明谋,如她儿时身上穿着的锦衣华服一样,紧紧贴着肌肤,甩都甩不开。

    随着这一封归箭的信,前尘可作土,她余后的半生,要从六岁重新开始。

    周雪娘一路跟她到今日,揉揉泛红的眼睛,【好了好了,小娘----哎,奴婢不能这么唤了,终于等到了今天。】

    林噙霜转过头,温柔以笑,她拿这封信小心翼翼,【真的是好了,我这一辈子,只盼枫哥儿考个好名次,那我.....才能真正的好了。】

    停下的空白中,藏着一个存在于过去的事实,藏着一个存在于现在的秘密-----那是她唤‘噙霜’的一个成因。

    周雪娘一愣,忽然从话中明白过来,有些伤悲涌了上来,她道,【定能、一定能的。】

    林噙霜柔柔回笑,听见此话心中一时绵绵。在这世间,只剩老仆一人和她共同记得同一件事了。

    她转过脸,静静地从屋檐下,去望天空。一行黑点的飞鸟划过澄碧的天宇,它们拥有翅膀,可以飞往想去的地方。林噙霜望着天空的眼,阒然同她儿时般,天真地闪着焰焰的火光,可凑得仔细去瞧,原来是她盈目的泪照了太阳的金辉。

    她本该锦衣玉食,富足一生,受尽父母宠爱,一直到死去都不会沾染‘算计’一词;因为她在‘权力’之上,也因为她不止在权力之上;

    但也恰恰是如此,沾血的、取了命,你争我夺,完完全全摧毁了她本该的所有,她的膝盖开始跪在地上,她的脑子浑浑噩噩不能再想诗词花事。

    因为权力,她本来是有根的,也因为权力,她成了无根的浮萍。

    林噙霜想起国丧的钟声,全京城都听得见,一声声撞在她心里,盘旋再盘旋,她就着记忆中的金刀之声听,宛如在她生命的前半生里飘荡。

    林噙霜轻轻靠在门框上,扬起的水眸中迷迷晕红,笑意自唇上零星的抖落下来,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孤泪,咬牙切齿外,又深感内心的纠缠,【二十多年了,他死得好。】

    恨意是风中颤微的杏叶,冷不丁的携了低幽的伤悲色。

    而同一时刻,正阳宫的太后,裹着一身绣金的锦衣,也在想着她死去的丈夫。

    因为她不明白,身为皇帝的丈夫,在亲手利用她的娘家时,又将这一线生机交到她手中,保全她的时候,在顾虑她的性命中,可曾是有些许情意在的?这些得不到答案的猜测,是她睡不着时,于寂寞中反复咀嚼的小小快乐。

    十几岁被纳入宫中,册封为继后,她忐忑而谨慎。她不懂妻子,只好以教导好的规矩与自身的身份,去服侍、去仰望这位被称为她丈夫的天子。他们之间存有的记忆,零星的只是夜晚点的一只不起眼的蜡,却在他驾崩后,合上眼的一刹,如明珠般, 开始在她余生中闪耀。

    每当夜晚寂寥时,她就开始从记忆的点滴中、赏赐中,抽丝剥茧的寻找可能存在于某处而不见天日的情意。她不敢想那是一点没有的,如果没有,如果先帝----她的丈夫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她一生的意义在哪里呢?她总会神思恍惚,难道是在赵宗全进宫时的盈盈下拜中么?难道会是在金钗宝冠的珠子上么?

    她觉得太过可笑了,她做女儿时,没有违背过父亲与家族;作为皇后时,不敢忤逆她的皇帝丈夫。

    让她作为一个笑话点缀在人生上的,还是他给盛家三子赐下表字东石的那一事。原来这么多年,她的丈夫竟记得清清楚楚....

    玉炉里燃着一丝缥缈的香气,平日喜欢的甘甜沉香味儿,如今缭绕鼻尖时,泛着不可言说的酸苦味。

    瓶子里插着的红月季,娇艳鲜嫩的开,往常喜欢得不行,今日看着,只倍绝碍眼。

    她卧在一张描金美人榻上,辉煌的金钗插在高髻中,发丝拢得一丝不苟,直将额上的两三皱纹露出来。修描得绝妙的眉下,她的眼睛闭着,紧紧地远离了进了宫殿的日光,可在她的鬓角,油亮乌黑中,几点霜色的白却显而易见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

    声音穿过秀丽的帐幔,轻问的幽声似弥着一阵暮气。

    外面的姑姑听到这一句,望了眼宫漏,【未到巳时。】

    当差的姑姑显然是懂问这话的意思,她回得也很谨慎,生怕因为时辰,令太后生了气。

    今日,是新帝嫡次子携妻子进宫的日子,他们理应到正阳宫拜见这位名义上的太后‘祖母’。可不知怎地,太后自今早起身,便开始郁郁寡欢,早膳在沈皇后的侍奉下,不过是略用了些汤粥,之后仅仅坐了会儿便躺到榻上,吩咐着宫婢们放下秀帐,在里头一语不发。

    正想着呢,殿外内侍进来传了声儿,【禀太后,四殿下携皇子妃于殿外等候拜见。】

    因皇帝未颁旨分封,赵怀遐身为嫡次子,亦只是无名皇子,宫中人为示尊敬,皆以殿下敬之。

    太后终于睁开眼,她从榻上坐起身,绣着金凤的锦绣衣裳垂到了榻下,只是她虚望着秀幔,仍是不发话让人进不进。帐外等候的姑姑与内侍,心里直打鼓,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悄悄地抬眼瞅了一瞬,也不敢催促。

    【梦荷。】太后转头唤了声,那帐外的姑姑立时一应,【你去,去看看四皇子妃可是个标致人儿,顺便告诉他们,哀家头疼,不必见了..】

    她说话时有气无力,如一缕淡青色的香气,缭绕在屋里,蒙了一层谁也见不到,却存在于心上的忧郁薄纱。

    殿外的墨兰与赵怀遐等候宣见,台阶上的大理石打磨得光亮,倒映下一对相依相偎的双影。墨兰后仰了颈子,她发髻上的红玉步瑶半丝不响,春风拂过她时,她正凝望着那块‘正阳宫’的金匾,在廊下反射的日光中,喷薄着耀眼的金花,带着炽热而萧然的残红,纷纷落到她的心尖。

    恍然地,她有些冷。

    【怎么了?】赵怀遐轻声问,贴近她,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不舒服么?】

    墨兰摇摇头,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不言而喻的兴奋,有不可言说的萧索,还有几分不知何处来的复杂悲切。当这些糅合在一块儿、在瞬间袭向她的时候,只令她背后有阳光,也觉得眼前等待着可怕的未来。

    殿门再度打开。

    梦荷出来时,因太后的吩咐,第一眼紧落在右边人的身上----她微笑着向旁边人,神色温柔恬淡,一身淡绯色的衣裙在风中轻扬,春光曼妙,悉数降落在她的背后。

    梦荷的眼中闪现震惊,她立刻知道了,太后不会喜欢这位四皇子妃,她的眼睛...似沉到清澈的溪水里,水波流转,绿荫漏了一缕日光照进水底,光阴闪烁变幻,全在那双眼底深处。

    人见了,真想从中掬一捧金色到手中。

    淡淡明光,汪汪的楚楚柔情------她的眼睛里有爱,太后见不得。

    上前朝二人福身行礼,梦荷转告了太后的话,【四殿下且不必挂怀,日后再来请安拜见就是,太后娘娘不会见怪。】

    赵怀遐微淡地道,【既如此,我夫妻二人自殿外给太后磕个头,也算是孙辈晚来尽的孝了。】

    恭敬送走他夫妇二人,梦荷便转进殿回话去了。

    她道,【四殿下为尽孝心,俩人在殿外磕了头才走的。】

    太后问,【人呢?人瞧了如何?】

    梦荷谨慎回道,【论标致,皇子妃不及顾家的盛六娘子。】

    太后听她说话,好似其中还有什么玄机在,好奇地哦了一声,【不论标致,还要论什么?你且先说说她长得什么样儿..】

    梦荷答应着道,细细描绘来,【一张柔白的面,两颊如茶花微红,高额光洁,直鼻丹唇,脸线在下颚处收得缓细,精致外略有玉润感。】

    太后的目光虚了,她默了会儿,方朝着帐外的梦荷望去,带有一丝迫切的问,【长得像么?】

    梦荷没听懂,她谨慎地抬起头,疑惑,【像谁??】她马上察觉出了太后的茫然,一帘秀幔,层层白雾,秀幔后的人,在更远的地方。梦荷笑着安抚道,【奴婢虽不知像谁,但听人说,女儿像爹,皇子妃应是像盛大人的。】

    太后对这个应答不满意。

    帐幔里很快传出她的声音,【先帝将你送到哀家身边伺候时,你在乾清宫当的女官..】梦荷听这话,着实愚钝糊涂,好好地怎么提到了‘多年以前’?她低垂着面首,看在自己放在腰腹间的手上,幔帐的嗓音迷惘得很,轻轻长叹,【...你也忘了,可偏偏有人记得...】

    梦荷闻言,她已经显老的眸子,在稀薄的沉香中,雾蒙蒙的微睁,她忽然明白了。

    脑海里,那道日渐模糊的身影,此时此刻,又像远处被水雾遮掩的山,慢慢来告别。

    -------我怎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跌下呢。

    -------我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很远很远,然后到他身边去。

    其实,如不以标致相论,有具皮囊让人眼前一亮的盛六娘子,那只是个极规矩的漂亮摆件儿,她一举一动,一行一坐,严丝合缝得宛如砌面的地砖,而这样漂亮的砖,在宫里没有上千块,也有上百块。

    .....是风华吧,她少的是风华。

    梦荷很少见地又忆起这样的一个词,少女们在渐渐长成后,属于她们的美丽风华渐渐离开了-----初夏之际,沾了风露的玫瑰花,于黑暗中等待破晓时的第一缕阳光,它傲然而挺立到黎明的身姿,它娇艳而沐浴晨曦的花瓣,正是谁也不输的风华。

    四皇子妃有。

    但也或许,是她今日穿的衣裙是淡绯色的关系,轻扬飞舞,绿荫春光一下不敢欺近。梦荷模糊地,也轻轻地飞离了正阳宫,她好像想得远了。

    青柳挡在了眼前.

    赵怀遐引手拂开去,他侧身让墨兰先走过,却有一枝柳条顽皮,叶子缠上了红玉步瑶,墨兰轻呀一声,再扶手去抹已是迟了,步摇挂在柳枝上荡着秋千。赵怀遐笑了笑,贴近几步替她接住红玉步摇。

    柳树荫下,赵怀遐贴近她,将红玉步摇送回发髻上,墨兰开口,说得小声,【...太后娘娘..似乎不喜欢我..】

    拂动的步摇,如水波荡漾。

    赵怀遐低下头,触到墨兰仰面的目光,虽然他对太后避而不见也有想法,但只是觉得父亲并非她亲生子,情感淡薄不愿见,也是属于正常可理解的范围。

    他道,【为何?】

    对她不喜欢,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一面未见,这却是让赵怀遐奇怪的地方,她从何处来的感受?

    问及原因,墨兰也很难说明,她困疑地合上眼睛,只在心里寻找一瞬间的感觉,【...不知道,它是一种感觉,我是不是好奇怪?】

    她睁开眼,目含忧愁,这还没碰见面儿呢,怎么就让人讨厌上了呢?轻轻抓着赵怀遐的衣袖,粉色的绢子贴在月青色的袖衣处,透露着依依的眷恋。

    赵怀遐沉吟一声,并没有着急去否定她的话,他反而朝深处想了一想。有时,人的直觉并不全然是错,再说他也注意到了,正阳宫里出来的那位宫侍,她落的第一眼便在墨兰身上,那是有意去瞅的一瞬。

    可能虽没看见,她却感受到了打量的视线。

    但是人在深宫处,此话不宜多谈。

    他唇边微微一笑,只随意地拉了她的手,将眼前碍事的青柳枝叶轻易地拂飞了去。

    【兴许是知道你这小娘子貌美娇丽,惹得不愿相见呢?】

    赵怀遐将人从绿荫下拉出来,回首一笑,只见疏漫。

    墨兰一愣,旋即在他的逗乐中漾了脸颊的梨涡,那一点小小忧愁,顷刻间烟消云散。她被带着蹁跹地近上前,在赵怀遐的注目中,昂扬起她一贯的得意,笑吟吟地道,【这样说来,只能怪自己喽?】

    赵怀遐接腔,一味配合,他悠悠念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她便有这一项嗜好,喜欢听人往好里捧她,明明喜不自胜的偏爱嘴上强硬,装着一副不甚喜欢的模样;而有时人又同裹了层蜜甜,一个下午也为此欢兮乐兮。

    但倘若捧了她七分的好,再顺着补添完剩下的三分,她便要恼羞得红了脸,像一只懒猫躲进人怀里,这一声那一下挠的可爱,可谁又能说,这也不是一种乐趣呢?

    墨兰果然娇嗔起一双晶晶亮的水眸,她两颊越发地红透了,【好不正经,说这些讨厌的话来~】

    她挥起帕子,甩在赵怀遐的胳膊上,可实在忍不住甜蜜的羞恼,薄嗔的笑意,她一下没看方向,自己往前头跑了一射之地。

    毫不设防,赵怀遐没料到她一个人登登地跑走,笑都没来得及笑,忙喊住她道,【快别去了,我们不往那儿去。】

    墨兰疑疑惑惑地回过头,倒又惹得他笑一场。

    忽然有一声柔和的嗓音,在他二人身后响起。

    【原来弟妹是个千秋绝色呀...】那女声轻轻笑开,柔和婉约,添了几分打趣,【怪我不识,仅知道是个貌美佳人。】

    这声音,这称呼,墨兰自赵怀遐身上移走目光,她看着走出来的华服女子,在温柔的笑面中,朝她眨了一眨眼。刹那间,墨兰不知为何,心头竟是一片喜悦,她脱口一声,喊得亲切自然,【嫂嫂---】

    尚氏也被她情真意切的这一声,唤得心里盈盈动,因自己多长她几岁年纪,看妙龄之年的墨兰,倒不似妯娌,而宛如妹妹般亲切了。

    招一招手,让她过来。

    跟在尚氏身后的一群宫侍婢女,静静地行了礼。

    赵怀遐立在一旁,朝人深揖一礼,【长嫂。】

    尚氏拉着墨兰,颔首朝四弟点点头,一双眼睛端详着长身玉立的他,很是感慨,【你大哥若见了你如今走动自如的模样,怕不知是怎样高兴,去南方一年多,总算不辜负。和九畹去过母亲那儿了吗?】

    赵怀遐回道,【正是要去,差点走错了。】他说这话时,往墨兰那儿一看。

    墨兰逮到他的视线,朝他轻轻一瞪,然后问尚氏道,【嫂嫂从哪里来?】

    尚氏将四弟弟妹的小眼神尽收眼底,心里道,看样子不仅是身子好了不少,这感情也深厚了许多。听见墨兰问她从哪儿来,她边走边说,【从正阳宫来,太后似乎精神不大好,只说了两三句话。倒是你们,今日去了吗?太后是我们晚辈祖母,进宫可不能不去拜见。】

    渐渐的,竟成了仔细叮嘱,生怕两个少不更事,一进宫把这正事儿给忘了,有心人抓这把柄做文章可生得不小风浪。

    墨兰一瞬奇怪,怎么嫂嫂进得去,她们倒进不去了?刚想说虽去了,却连太后的面儿都没见到的这件事时,赵怀遐赶在后头,拦住了墨兰的话音,他抢先一步道,【我们去了,磕过头才来的。】

    墨兰抿了抿唇,没再应声儿。

    尚氏含笑点点头,不曾想到正阳宫他们连进都没进过,毕竟她们前去晨昏定省,太后温然和顺,哪里能知道这头一回的刁难就落到弟弟妹妹的头上。尚氏许久没见墨兰,这一会儿碰到,携着她说了不少,两人只见你问我来、我问你去的,说说笑笑间直接把赵怀遐外排成一个多余的哑巴,就这般到了沈皇后的寝宫处。

    沈皇后大约是在看账册,连寝殿里多了人都没注意。周边的宫侍准备提醒时,逢遭尚氏拿指抵在唇上,宫侍会意地退了一步。

    尚氏轻轻走上前,唤了一声娘,沈皇后自案上抬起头,然后,尚氏温柔笑着让出一身,令人可看到殿中央,【娘,您看,是谁来了?】

    那儿站着一对人。

    沈皇后看了账册的眼没能脱去白纸黑影儿,她眯了会儿,顿时怔住了,这一睁,双手再拿不住账册一页。

    随后,她慌忙地起身。

    去年十一月,她收到消息,得知两个人一路自京杭运河转至东明,赵怀遐又发了病时,一个人拿着信,望着窗外南去的雁,真希望那一刻她也随雁飞走了。

    赵怀遐望见母亲下阶,当即疾步上前至母亲面前,母子二人互看一眼,有些离别后的想念自在不言中,赵怀遐喊了声娘,墨兰也依依上来,跟着一唤,惹得沈皇后两眼含泪,握住了两人。

    【娘再见你们俩个,恍惚如隔世之感。】那年十一月走后,他们有整整一年,没有一日是见过的。尤其是她儿子,独独立立地走来,她更是说不出的喜悦欣慰。

    沈皇后抹着喜极而泣的泪,哎呀一声,【回来你父亲知道了吗?】

    赵怀遐笑道,【父亲他.....】忽然意识到这不能说,倘若说了父亲知道他回来的事而不告母亲,那母亲定然是要生大气的,更何况,他为了解决岳母的事,又特意停留了两日才进宫,很难说这不是罪加一等。赵怀遐微微一弯唇,改口道,【父亲他忙着呢。】

    完全是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尚氏贴心地说,【是否派宫人去父亲那儿知会一声儿?】

    大儿媳妇这一开口,引起了沈皇后的注意,这才看见她是一人孤身前来,口中问她,【大郎呢?他今日也去忙了?】

    提到赵英策,尚氏的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她极快地调整过来,依然是温柔可亲的样子,【如今当然是天天忙,等四弟身子好全了,兴许他闲的功夫就多了起来。】

    说话时,一双眼眸转到赵怀遐身上。

    赵怀遐一顿奇怪,从长嫂的话中咂摸出别的意味来,他心里微微生疑,漾起一丝不适的别扭。自然这话里,不一定是那一层对他的埋怨,但他听来却不能不辩,于是回道,【我这不中用的样子,还不知哪天能好全....】

    忆起与老师的谈话,赵怀遐对此,不免更加慎之又慎。

    墨兰的水眸瞅着赵怀遐,她的眸光在一瞬间的不通解后,忽然亮了下。很显然,她也明白了过来,顺在赵怀遐的话后,盈盈一笑,【嫂嫂,我方成婚不到两年,让他去忙我可不依的。】

    一边说还一边把赵怀遐的胳膊拐到臂弯里,当个宝贝似的抱着。她秀声细气,又一脸娇柔的笑意,十足十地撒娇亲昵,透露着对赵怀遐的依赖。这同刚嫁来时判若俩人的模样,让尚氏一愣外,不禁随婆母笑了起来。

    【好个丫头,竟这般舍不得了。】

    赵怀遐低眸,那只被抱着的手,在袖下悄悄寻了她的,一块儿攥着。

    这一日,他二人在宫中一家团聚。不论是赵宗全还是赵英策,或是那两个小的,只听到四哥四嫂来了,齐齐窝进了沈皇后的寝宫。

    这一个缠着问,那一个追着说。

    直把他俩忙得像个陀螺团团转。

    好不容易过了家宴,赵宗全作为亲爹,笑眯眯地拉着妻子的手,沈皇后看他今日高兴喝得多了的情况下,瞪了眼后才不予计较,赵宗全乐呵呵,一点也不在乎,只同儿子一遍遍地道,【蕴安啊,在家里住一晚。】

    赵津元拨玩着手中的勺子,闻声而望,待赵宗全那副慈父之音遍布全身时,他的眸中轻易地流露出了羡慕,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是深深的明白-----四哥身子不好,又长久不在身侧,上回在外受了伤,甫一回来,父亲的关心,自然而然全落到四哥身上。

    他转着眼睛,移目看向他的四哥,只把视线再往右边偏去一点,他情不自禁又望住了。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不是四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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