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太子妃沈谊便生下了一个男孩。

    因着一声新生的啼哭,满宫上下喜气洋洋。仿佛因为新生,冬夜便没有这么漫长寒冷了。

    得知沈谊生产,平阳公主一家早早地便入宫探望。

    内殿点的香,味道很是清甜宜人。许是怕沈谊在床上睡太久了,心情郁闷。负责点香的侍女便换了更清新淡雅的味道,以舒缓沈谊的不安情绪。

    沈谊刚刚生产完几日,气色还未恢复过来。躺在床上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

    见平阳公主和崔凝安来了,她便慢慢坐起来,“未能下地给姑母请安,还请姑母恕罪。”

    平阳公主摇摇头,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太子妃刚刚生产完毕,何须在乎这些虚礼,快躺下休息才是。怎么样,身上可还有不适之状?”

    沈谊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弱,“多谢姑母关心,如今伤口还有些疼,起身坐太久了便有些头晕,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平阳公主让沈谊的侍女将带来的几支山参收好,嘱咐道,“妇人生产后难免元气大损,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能懈怠,万一落下了病可就不好了。如今躺在床上是闷了些,但也要忍一忍,等一月过后便好了。这几支山参是来给你补身体的,不过你如今刚生产,不能喝太补的东西。再缓一缓,等你气色精神都好些了,再服用效果会更好。”

    沈谊笑着收下又低声谢过平阳公主。

    见崔宁安默立在一旁,沈谊招手让她坐到床边。

    “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我见你脖子上的伤口好像是愈合,幸亏没有留下疤痕。”

    崔凝安温声谢过沈谊的关心,“多谢太子妃,我的身体已经养好了,脖子上的伤口精心养了许久,配合御医的方子,便没留下疤痕。”

    三人聊了一阵,便让沈谊休息,婆媳二人又走到殿外去了。

    这时孙皇后已经领着乳母抱着孩子来了。看着孙皇后怀里抱着的那个皮肤通红的小娃娃,平阳公主的心也觉得有些痒,快步走上前去,也想抱一抱。

    “阿嫂,我还没抱过呢!快让我抱一抱小娃娃。”

    孙皇后笑着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平阳公主的臂弯中,“好,你来抱。”

    平阳公主将准备好的平安锁放进抱着孩子的锦被里,望着孩子又笑了笑,“这孩子长得像太子妃,很是可爱。”

    徐恒邈探头瞥了一眼,“阿娘,孩子才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哪里看得出像太子还是太子妃?”

    见儿子给自己泼冷水,平阳公主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子问崔凝安,“阿英,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像太子妃?”

    崔凝安低头认真看了看,回道,“孩子的鼻子和下巴像太子妃,脸型便与太子一样。”

    徐恒邈因她的话再低头分辨,最后也点点头,“好像确实是能看出些模子来。”

    平阳公主无奈地摇摇头,朝怀中熟睡的小娃娃叹气,“孩子,你看看,你的表叔可偏心的很呢,姑婆说什么都顶不上你叔母说一句有用。”

    在场的人皆笑出声来,引得崔凝安双颊有些发红,徐恒邈亦是无奈向平阳公主服软,“阿娘,我刚刚眼花,没仔细看,是我不对。”

    平阳公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崔凝安走过来,“阿英,你来抱一抱孩子。”

    崔凝安皱着眉,显得有些为难,“婆婆,我没抱过孩子,实在不知如何抱稳,等会我毛手毛脚的……”

    孙皇后安慰道,“一回生,两回熟。抱孩子很简单的。你的左手托住他的脑袋,右手托着孩子臀部,便能稳稳抱住孩子了。你试一试。”

    崔凝安还未调整好双手的姿势,平阳公主便已经将孩子放进她双臂之间了。

    双臂突然多了沉甸甸的重量,倒是让崔凝安觉得有些奇异。

    怀里抱着的孩子皮肤红红,闭眼沉沉地睡着。浅浅的呼吸起伏透过双臂慢慢刺激着崔凝安的感官,连带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徐恒邈俯下身子伸手轻轻刮了刮孩子的脸,也随之笑了笑。

    孙皇后见他们从抱着孩子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孩子,便调侃了一句,“如今是该多练一练如何抱孩子,等到你们有孩子了,便不会手忙脚乱的。”

    平阳公主喝了一口茶,却未附和孙皇后的话,“阿嫂,你还不知道吗?阿邈是最有自己主意的,你越是催他,他便越不着急。什么事情,我都是让他们自己拿主意,这件事情,急不来。”

    徐恒邈神色尴尬,随后点点头,“阿娘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

    孙皇后想了想,也觉得这话有理。

    徐恒邈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极有自己主意的人。当初说要参军,平阳公主便第一个不同意。可后来,徐恒邈还是偷偷跟着随行的军队走了。

    平阳公主知道后,气得不行,卧床半月不见他回来探望,却足足寄来了十五封请罪书回来。

    平阳公主看着这一封封请罪书是哭笑不得。自己无论使多少计谋将他困在都城,最后徐恒邈也总有办法逃开她的视线。平阳公主知道自己实在是阻拦不得,便也就由得他去了。

    就连与崔凝英成婚这件事情,也是盛帝一手促成的。看他样子,对自己的婚事丝毫不紧张,若非圣旨召他回来,再由盛帝拍案定下这桩婚事,怕是如今徐恒邈还独自一人守在那苦寒的边界不肯回来。

    这样想着,孙皇后也只得讪讪笑了笑,“孩子是极其讲求缘分的,缘分要慢慢等来,如今确实还不急。他们二人才成婚一年,再等等也无妨。”

    很快,赵明羽便来了。

    他坐下不过一刻,便眼神示意徐恒邈跟着自己一同出去。

    殿门外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极目远望,一片至真至纯的白雪之色。

    赵明羽吐出几口暖气,“虽景舟与父皇合力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也没想到,父皇这么快便答应了。不知那日景舟都跟父皇聊了什么。”

    徐恒邈裹紧了外衣,防止冷风从脖子里灌进去。

    “殿下想想,景舟面见陛下前一天,为何会多了这么多珲曜细作的藏身点涌出?为何不是我们一个个查出来,而是不攻自破,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知道这些?”

    赵明羽来回踱了几步,“你是说,这是景舟向我们投诚故意散布出来的?可是他们那么多细作潜伏在此,寻常人应当是想尽办法遮掩,好让这消息网继续为自己所用。况且,若是父皇知悉后雷霆大怒,他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实在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徐恒邈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平静,“这些细作的情报我们虽然掌握,却不知道得这么全面。景舟敢将这样的讯息抛出来,便足以证明了,那些细作都不是他的人。他收为己用不得,便想着借我们的手去处理他们。一来未免得罪掌控这些细作的幕后之人,二来便有理由将自己撇开得干干净净,证明自己是无心卷入他国纷争,正好对上他清正刚直的个性。再者说道,陛下本就担心国主幼子继位,王后掌权,对我们不利。如此一来,便也算是顺水推舟,借他给的这个台阶走下来,更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赵明羽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还是在疑心,当日阿英被绑,多少是与景舟有关系。只是证据不足,动机不足,实在难以将他顶罪。如今人已经回去了,也不好再拿他怎么样了。那些细作藏身之处,有无探听出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消息?”

    徐恒邈搓了搓发冷发僵的手,笑了笑,“景舟将自己的关系摘得太干净了,如何查都查不出他与绑架我夫人的事有何关联。最后我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乱安罪名在他的身上了,也许那夜,真的是巧合。至于景舟送的情报,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这一查才知道,这条消息网藏着这么多宫城内外勋贵人家的之事。这条消息网的主人似乎颇为关心我们家长里短的事情。”

    赵明羽的表情有些惊讶,“他们收集的都是这些事情?莫非这条信息网背后的主人,有探听他人琐事的爱好?费了这么大周章到这里布网,就为的是这个?”

    徐恒邈摇摇头,“目前查到的便是这些,也许是他们早有准备,如今让我们看到的,也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总归而言,这条网背后的人定非是什么良善之人。能让景舟忌惮又厌恶,却又想借我们之力铲除而不伤及他的脸面。既然如此,我们无妨帮他一次。”

    沿着景舟给的情报,徐恒邈的心头存疑之事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

    这些细作貌似很喜欢打听有关宁昌侯府的事情,尤其是与崔凝英有关的事情。甚至精细到她何时要去何处,何时要干何事也清清楚楚。

    此前崔凝英所经历的一切,或许便与这条信息网脱不开关系。只要顺着这条线一直挖下去,想必便能将这个害她的人揪出来。

    只是深挖并非是易事,想要知道这条网背后的人,恐怕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见徐恒邈的眼睫上落了一些雪粒,他却纹丝不动,似乎在出神想着些什么。

    赵明羽轻轻推了他一把,“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莫非是被外头的冷风吹坏了?”

    徐恒邈回过神,盯着苍茫的地面,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笑,“我在想,外面的雪这么大,景舟回去的路上,应该很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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