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女儿与盛家的儿子早早便定下了婚约,二人互通书信往来,虽未面对面见过,但感情颇深,两家人也十分欢喜,待盛家儿子考取功名后便亲自上门提亲,定下成婚的好日子。

    不想沈家娘子在盛家郎君殿试前夜便染了疫症,高热不退,强撑了两日后还是无力为天,撒手而去了。

    沈家上下忙于女儿的身后事,正伤心着,也无暇去顾及沈家与盛家的婚约了。

    直到盛家郎君在殿前中了探花,皇帝十分欣赏他,当即便给他封了个官位。

    沈家听闻消息后惊慌失措,忙告知盛家自家无法履行婚约之事。

    盛家虽觉可惜,但也知道无法,只能与沈家退婚。

    盛家怕盛郎君伤心又恐他会因此生了变故,影响大好的前途。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寄住在沈家的表姑娘身上。那表姑娘与沈娘子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反正二人一直隔着画屏见面,这样以桃代李,盛郎君应当也发现不了。盛家主母思量过后,将想法告知沈家。

    沈家心中虽不满,可也想借此机会与盛家搭好关系,便应承下了这门婚事。

    为了让表姑娘与沈娘子更相似,沈家人让她日夜苦练苦记,力求在穿着和爱好上一模一样,若是声音能模仿个七八分那便不怕露馅了。

    表姑娘嫁过去后与盛郎君琴瑟和鸣,两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想一日一个打发道行极深的道士路过,说与沈家有缘,要赠沈家人一颗令人起死回生的药丸。沈家人对他半信半疑,也没将他手上的药丸放在眼里。

    但道士当着沈家人的面分毫不差算出沈娘子所葬之处又命众人将沈娘子的尸身挖出来。

    棺材打开后,沈娘子的尸身还未腐,道士将药丸喂入她的口中。顷刻间,墓地四周狂风大作。

    风停后,道士早已不见了踪影,沈娘子却缓缓从棺材坐了起来。

    众人皆大惊失色,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等回过神后又探了探沈娘子的脉搏,确定她还活着,便将她接了回家休养又请大夫来仔细看了看。

    沈娘子身体恢复后,得知表姑娘已经嫁给心上人后,大闹不休,最后跑到盛家门口闹起来,当着盛郎君的面将头尾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要求盛郎君马上与表姑娘和离,再恢复两人从前的婚约。

    表姑娘觉得十分难堪,不知如何收场,面对沈娘子的归来,她抹了抹眼泪,向盛郎君请了一张和离书。

    不想盛郎君却认定表姑娘为妻子,不愿听从沈娘子的话。

    他与表姑娘日夜相处已经产生了感情,不愿再为前事背弃誓言。

    表姑娘大受感动,决意留下,二人相敬如宾,过着从前一般的日子,再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情。

    ……

    戏台上的戏虽然已经唱完,崔凝安的心情还是久久未能平复。沐浴洗漱后坐在床上,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夜唱的戏,结局真的圆满吗?

    崔凝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表姑娘没有被盛郎君辜负,但沈娘子呢?所说其中发生了种种无力抗拒的事情,最后细思想想,沈娘子好像也是一个可怜人。

    还魂后,虽然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但自己的爱人却已另娶他人且将前情抛得一干二净,这未免对沈娘子来说,也太残忍了些。

    过后思绪又稍稍偏差,转而又到了另一件事上。

    徐思羽好奇心重,今日闲聊时问起,她与徐恒邈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崔凝安开始先是怔了怔,徐恒邈却答得飞快,他认定他们相遇是在缘积寺。

    徐思羽见崔凝安有些惊讶,便对徐恒邈的回答有些疑心。徐恒邈笑了笑,只说崔凝安当时背对着他并未注意到。

    崔凝安的心凉了大半,脸僵了僵,不知道做什么表情要好。

    果然,她从开始的猜想便是对的。

    徐恒邈之所以会到缘积寺去,是知道崔凝英会在缘积寺静养一段时间,所以回城后想借机去见她一面。

    但崔凝安并未将这份情绪表露得十分明显,只是心中绞痛万分,脸上还要装着淡淡的笑容应对附和。

    她如今便是崔凝英,她不应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因此产生的妒忌愤怒,都是自己心神乱了,冲昏了头脑,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她要时刻记得自己是谁,否则再这样纠结下去,连她自己也觉得无比悲哀。

    可是心中虽然这样劝着,这样用道理说服着,但还是无济于事,越想越神伤。

    这样的反复,简直比前段时间的自己还要可怕。这样的心境如同被火点燃后慢慢烧开的油锅,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浸润进去,不断在火上被煎被熬。

    想了许久,想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又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冷水入喉,全身的热浪被慢慢浸凉了,但还是治标不治本,心里头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是不能完全消去,那嫉妒又懦弱的情感交叉翻涌着,争论不休,似乎要在今夜争辩出一个高下对错。

    无论最后哪种感觉占据了上风,她好像都并不好过。

    前夜梦见的阿姐也不知不觉地被卷进这场心绪风波中,让她更凌乱,更使这种无法捉摸的情感变得扑朔迷离。

    所有的一切纠缠着,翻滚着,让她的心忽上忽下,激发着潜藏在心底的感情就快到达一个崩溃的顶点,只需一个确定的事实撬开这个关口,这种感情便能得到一个合理叫嚣宣泄的理由。

    房间内的灯被尽数吹熄了,继而便是冷风灌入,崔凝安抖了抖,下意识往墙壁那面缩了缩。

    徐恒邈轻手轻脚上了床又将被子盖好,见被面有小小的颤动,他偏了偏往里问,“可是觉得冷?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来?”

    崔凝安强抑自己的感情,只是吸了吸鼻子,背对着应道,“多谢将军关心,许是今夜出门穿的衣服有些少了,回来便觉得有点冷,不碍事,用被子捂一捂就好了。”

    徐恒邈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很快伸出手往右边一捞,“单单靠被子应该不够暖,夫人还是离我近些更暖一点。”

    崔凝安不由分说地被徐恒邈抱在怀里,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委屈,簌簌地便留下眼泪。

    感受到前胸微微的起伏又听到了细微的哭声,徐恒邈有些慌乱,“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恒邈打算坐起来点灯,却被崔凝安拉住手,“不用点灯了,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今夜的戏,有些触动罢了。将军,能不能先别睡觉,陪我聊一聊?”

    见她开口,徐恒邈便没有再有什么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好。”

    似乎是贪恋徐恒邈怀里的温度,崔凝安有意靠得更近,近得连他身上的气味都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崔凝安良久没有出声,根本不像是刚刚那个要主动提起要同别人聊天的人。

    徐恒邈率先开口打破这冷凝的气氛,“许久没有到戏场看过戏了,今夜的戏确实演得很出彩,难怪夫人如今还在回味。”

    崔凝安微微抬头看他,隔着屋内的暗色,只看得见他模糊的面容,并看不真切他眼里的亮光。

    “将军觉得,这样的结局如何?”

    徐恒邈想了想,答道,“我这个人有些奇怪,我不太爱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定夺一个话本故事,一场戏的结局是否完美无缺,我想,只有身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才能做最好的定论。”

    崔凝安眨了眨眼,觉得他这番论断有些奇怪,“那若就盛郎君和表姑娘的身份而言,这样认清真心,勇于抉择的结局定是完美无缺,若是作为沈娘子而言,爱人不认,亲人替补,自己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的结局未免刺心黯淡,如果更极端一些,便会觉得,当初还不如不还魂来得好。”

    徐恒邈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笑了笑,“是啊,如果喜欢大团圆结局,认为这个结局完美无缺的,便认盛郎君和表姑娘为主角,可若喜欢悲剧结局的,便抓住《还魂记》论断,认定沈娘子才是这个故事唯一的主角。所以这个结局是否完美,我实在是无法轻易下决断。”

    终是心中难耐,百转千回后,崔凝安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了。

    “若是将军是盛郎君,将军又会如何抉择呢?是选择与自己日久生情的表姑娘,还是遵守前约,娶自己从前便爱慕的沈娘子呢?”

    这个问题突然抛出来,倒是让徐恒邈觉得有些犯难,“假如我是他,我该怎么选择?突然让我代入他的身份,倒是有些新鲜,我要仔细想一想。”

    听见他的犹豫,崔凝安不知为何突然闭眼,似乎想增加一些运气的成分,尽量让自己此时显得虔诚些,让徐恒邈口中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心猛地跳动,好像是在倒数又好像是在算计时间。在这漫长无尽的漆黑里,崔凝安的心被高高悬起,十分贪婪地等待着自己的心被稳稳当当地接住。

    等了片刻,期待已久的回答缓缓落入她的耳中。

    在那一瞬,崔凝安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了,只是专心致志地让自己的耳朵变得更灵敏,在一呼一吸间捕捉他所说的重要信息。

    “如果我是盛郎君,我一定会选择自己从开始便一直喜欢的人,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有了什么转折,我的心意都不会被左右改变,这便是我的回答。”

    崔凝安嘴唇发颤得厉害,身上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去,她继续抓住身边的一切去维持残存的体温。

    只是触到徐恒邈衣袖时又突然弹开,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挣脱逃离他的怀抱。可终究,她还是不能动弹,喘息不得。

    她知道,心中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究是因为这一句而猝不及防地摔到地面,四分五裂不见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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