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了几日,徐恒邈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张先和白翰明便一道到主帐去探望他。

    张先与白翰明入帐时,看见老军医刚好给徐恒邈换过药,便多问了老军医一句徐恒邈的身体情况。

    老军医答道,“监察使只看将军的气色红润些许,便可知道他的身体在慢慢复原了。将军外面的伤口已有愈合之状,只是骨头和内里的伤,还得细细养着。”

    张先点头谢过他,“有劳军医费心照料了。”

    老军医俯身回礼后便退了出去。

    徐恒邈修养了这么些时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身上的伤处还是多,他还未能下床走动,但他也能勉强靠着枕头坐一坐了。

    张先坐到他身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在你没事,否则我无论如何也补偿不了你。现下回想起来,当真还是后怕。”

    徐恒邈慢慢坐正了身体,“监察使不必自责,那日事发突然,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也怪我自己不够谨慎,竟然中了计,自己也遭了祸端。 ”

    白翰明见徐恒邈讲话也顺畅了许多,便想知道更多有关那日的事。虽然白翰明也从张先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但他还是更想听听徐恒邈的说法。

    “将军,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恒邈缓了缓,继而望了他一眼,“我与监察使那日前去瓜其城,很顺利便摸到了那个矿主所在之处,找他也没费什么功夫,一切都很顺利,当时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不曾想这顺利也是别人顺水送给我们的。”

    张先也附和道,“确实,当时找韩靖指认的矿主确实太过顺利,好像便恰好在那里等着我们来,与我们聊了没多久后便顺从我们的意思带我们进矿洞里头了。”

    徐恒邈顿了顿又接上张先的话,“进去后,我们发现那矿主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矿洞里面堆了不少杂物,灯火忽暗忽明,就像不想让我们知道矿石究竟如何。想来,韩靖应当是没有到去看过矿石的,否则凭他的脑子,是断不会吃这种亏的。我们拆穿他,准备问个清楚时,便有短剑飞来割破了他的喉咙。我追上去,疏忽大意受了伤,只是抓住那躲在暗处的人的时候,他却咬舌自尽了。后来矿洞巨响,落石掉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知道了。”

    还没等白翰明将事情捋清楚,徐恒邈又道,“总总来看,那个埋了暗线引我们入局的人与伪劣铁剑定脱不开 干系。”

    张先在徐恒邈昏迷后也想了很多事情。

    “布这个局的人可谓是个高手,无论谁输输赢,他都能摘得干干净净,若不是我们有幸逃脱回来,又怎么知道局外还有人呢?如果是借徐将军的手杀了矿主,便能挑起徐将军与瓜其城的矛盾,无论这件事谁对谁错,传出去总归说是一个别国的人私下处置了另一个国家的臣民,对我们实在是不利,若是徐将军和我真的出了意外,那便是矿主的责任,若是陛下问罪,他们也会推人出来认罪,即便知道别人定不会与自己善罢甘休,但也心甘情愿下这一步险棋,一下子除去了两个来查案的人,给宁国人添堵也是好的,最差也不过是落得个监管不力的罪名,确实很合算。更何况,他是想动手将我们双方都除了,算起来,总归是我们撕破脸动手后玉石俱焚,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俱失,只怕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怕是比登天还难。”

    白翰明怔了怔,“这足以证明此人心机之深,之毒,他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想要布这个局,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也并非是一人之力可为。”

    张先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与宁国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布下这样的局来害我们。”

    白翰明摇摇头,“宁国与珲曜的斗争从来就没有真正结束过,或许那场战乱结束了,新的战场早已无声建好了,我们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暗地却已是血流成河,或许这是一道口子,撕开后我们能看见更多。起码现在知道了,珲曜国并不像表面这么安分,我们要小心提防才是。”

    沉默了一阵的徐恒邈又再度发话,“姚堰前几日同我说,珲曜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是生是死了,看来坐在暗处的人是按捺不住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想到,关心我生死与否的,珲曜国上下也没有几个吧!”

    白翰明对上徐恒邈的眼睛,“将军,您是疑心……”

    徐恒邈轻轻笑了笑,最后还是摇摇头,“这只是我的论断,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并不能凭着个人的喜恶经验去判断。凡事总是要讲求一个证据不是吗?”

    张先想起矿主临死前说过的话,“矿主死前也承认了,自己这样做是受了人的指点。能够清楚地知道我们军需采购的时候,数量,并且能把矿主和韩靖牵上线,可见这牵线的人身份必定不凡。我还记得,矿主说起,那个给他们牵绳的人,有一块腰牌,上面应当是刻着菩提叶……”

    白翰明皱皱眉,“菩提叶?珲曜人信奉菩提树神,向来视菩提叶为圣物,刻着菩提叶的腰牌,更不是一般人可用的。除了王室中人可用,便是王室里位高权重的人的随从侍卫可用,这样一来,将军的猜测便有依据了。”

    徐恒邈听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也仅是矿主的一人之词,我们之中,无人见过他所说的腰牌,更无法得知上面的内容,若以此断定,未免有些草率。可如今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也只凭着当下已知的线索去查清楚。他既然布了这个局,必定动用了许多人,只要能找到这些人,再循着蛛丝马迹查下去,定然会有收获。从我们这里下手,便也是有法子。”

    张先不解地问,“什么法子?”

    徐恒邈答,“韩靖和关泰与那边交往甚密,定还有些东西没完全吐干净。从他们这里,说不定我们会有所收获。”

    白翰明点头应下,“是。”

    其实循着眼下的证据来看,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这几日,徐恒邈也慢慢想清楚了,只是还是有许多事情未能想明白。

    这个局,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一旦在军需上出了纰漏又久久未能得到你解决,那么统管者便不得不出面去查清楚这件事情。

    顺利入洞,刺客突现,矿洞爆炸坍塌,这一步步都是早已经算好的了。只待被诱者入局,再一举尽数绞杀。

    目标明显,伤亡惨重,此事真若是闹大了,不好收场,对于自身也是没有什么得益的。

    这一步棋实在是险,虽有张先分析的脱身之机,但也是后患无穷。

    他不会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既然能死里逃生,在宁国蛰伏数月才秘密回到珲曜,胆识和魄力少不了,但谨慎才是成功的关键所在。

    珲曜虽是小国,但为了储君的位子,明争暗斗定然是少不了的,一个没了母亲庇佑的皇子能在王宫中平安长大,想来已是不易。想越过虎视眈眈的王后与她背后筹谋储君之位的大臣,顺利坐上这个位子实属不易,也可算得难上加难。

    而在这些时日里,珲曜发生这么多的变动,先是国主与王后不睦,产生隔阂,后又是王后母族被贬被流放被杀,再又是缠绵病榻的老国主突然去世,这王位便又能顺理成章地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种种,想来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中,除了储君之位,看起来与他的关系都不大。可在这条路上倒下的人,却个个都能算作是他的敌人,但他却不是这个握刀的人。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一把一把的刀都是他磨好的,只是有人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个放刀的地方,不自觉地挑了一件趁手的去用,而他则躲在布后,亲眼去看这一出出的好戏,坐收渔翁之利。

    拿刀的人挥刀,便有一大片的人倒下,即便血流成河,他的手上总还是一尘不染的。

    毕竟,他从未碰过这些刀。

    他虽然在这一桩桩事上摘干净了,却也掩盖不了自己是最终得益者的身份。

    一旦成了定局,有些事情便不会再有人去追究了。他不是珲曜国人,也没这个心力和闲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没必要,更犯不上。

    只是他精心筹谋了许久,一步一步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如今正是他要稳定国家,坐稳位子,拉拢人心的好时候,与宁国对着干于他而言,得益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他理应没有精力和时间,也不应该分出这一半的心思去筹谋布局。

    况且是下这样的死手,更像是带着一种报仇的意味。

    难道还记恨着珲曜的那场败仗,所以才想着使这样的手段报复回去,还是他知道了,返程路上自己给他下的手脚,还是觉得自己在宁国受了屈辱,想要借机给宁国添乱?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他而言,都不利于他坐稳这个位置,反而是给自己树敌,失去其他人的支持,这个道理,徐恒邈明白,他应当比徐恒邈更清楚。

    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情,徐恒邈也想不清楚他的动机了。

    或许是他自己多心也未可而知,如果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那他想这么多也是徒劳。

    白翰明看出徐恒邈伤神,便劝慰了一句,“将军,您如今的身体还很虚弱,实在是不宜想太多其他的事情,一切交由我去办,您便只管安心养伤。”

    张先也赞同白翰明的话,“是啊,如今你才醒过来,等身体慢慢修养好了,再去查也不迟。我与白军师这几日再去审一审韩靖和关泰,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有用的东西。”

    送走张先和白翰明后,姚堰端着药进来了。

    徐恒邈一口饮尽后又拿了方帕擦了擦嘴。

    “怎么,家中还是没传信回来吗?”

    姚堰摇摇头,“还未。”

    按道理来说,那两封书信都已经送到了将军府上,隔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回音,实在是有些奇怪。第一封信骇人,没回过神回信并不奇怪,但这第二封报喜信,也总该回信问问身体和返程日子吧?

    怕徐恒邈忧心再胡思乱想,姚堰便出言安慰。

    “郎君,如今天气不好,随州也已下了好几日的雨,许是因为雨的缘故,所以寄出的信在路上耽搁了,说不定您明日起身后,信便传到军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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