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气最近有些不寻常,早上还晴空万里,不过一刻便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从西边被风吹过来。

    街边小贩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几个孩童嘴里唱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歌谣从小贩身边跑过,小贩卷起衣袖,抬头望天,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估摸着马上就要下雨,清点完摊子的商品,他这才发现东西被人顺走了,然而那几个小偷已经跑远,他愤怒地挥舞拳头,朝着那几张得意洋洋的脸咒骂”干你老母,敢偷老子东西,活腻歪啦”。

    雨点落下,打得行人措手不及,抱头鼠窜,孩童哼着的歌谣换成了“春雨贵如油”,叫嚷着跑回家拿瓶瓶罐罐接雨水。

    雨水确实是好东西,于终日在臭水沟里求生活的贫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上天的慈悲,他们用家里仅有的完整瓦罐储存雨水,用手和嘴巴虔诚地祈求更多怜悯。

    于富贵人家来说,是阻挡他们出行的异常天象,于一群黑暗中的人来说,这是洗涤罪恶的时机,血水会被不留痕迹地冲涮干净。

    没有比这一刻更适合杀人了。

    一声惊雷炸响,血顺着刀尖滴落,闪电让这个逼仄的胡同死角有转瞬即逝的白。

    “刀是把好刀,杀我,用不上这样的刀吧”。

    她抬眼,对面三个黑衣人均戴着银色面具,身着斗笠蓑衣,三人身手敏捷,迅速锁住她的位置,为首的面具眉心有金色印记,方便和其他人区分开。

    金色面具轻笑“秋月夜第一女杀手,还配不上这样的好刀吗?莫要妄自菲薄,好刀杀你正好”

    她的刀在路上已经丢失,手中仅有一把匕首,失去趁手的武器,对方想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自嘲地笑,无名无姓,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要是运气好,兴许会有人发现这个小胡同里有一具尸体,胡乱包张破席子扔到乱葬岗去,但如果不从那里逃出来,她一定死无全尸。

    握紧手中的匕首,她用手指揩去嘴角和雨水混杂在一起的血,随着一声暴喝,刀剑碰撞在一起,震得她手臂发麻,利刃从背后刺来,她躲闪不及,脖间沁出血珠。

    那两个银色面具武力远不如她,他们的招式被雨打散,完全没有凌厉的刀风,她闪电般刺出一刀,刺穿了一个银色面具的肩胛骨,银色面具摇摇晃晃倒下去,他的同伴被激怒,在她腰间划了一刀,她跌在雨水里,灵巧地旋转着躲开攻击,她等待时机,踢中银色面具的肋骨,紧接着又是一脚,踢中了他的踝骨。

    他们捂着伤处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她明白,秋月夜给他们下了毒,将他们毒哑,因为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说话。

    金色面具仍然紧追不舍,猫鼠游戏一般的躲藏中,她的力气已经全部耗尽,瘫倒在路边的排水沟,偏头就能闻到恶心的气味。

    金色面具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这就是你要追逐的自由?

    “京城三十万户,住在贫民窟的占一半以上,他们偷窃,肮脏,恶心,女人一窝一窝地生孩子,男人只会逛窑子和赌,你我这样卑劣的人,就算到了这也只配住在臭水沟里,难道你还梦想着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遇到一个知心人相夫教子?还是说你为了那个所谓的恩人选择背叛门主?”

    她反驳“总比不见天日的地牢好的多,我不要一辈子都困在那里”。

    金色面具卡着她的脖子,面具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戏谑的眼神。

    “这是命,你没得选,回去给门主认个错,兴许他老人家心情好能给你留个全尸,一年后的今天,我也会去祭拜你,多多烧些纸钱”。

    她被迫仰头看着他,发上的雨顺着下颌滴落,倔强的眼睛里弥漫着水汽,她微笑着“不必了,钱,我想活着花”。

    她的指尖暗暗发力,下一刻,面具被划成两半,他趔趄两步扔下她,用手肘挡住脸,但已经于事无补,她和失去面具的他对视。

    熟悉的面庞,她皱起眉头“是你?”

    两个银色面具人从角落里爬起来,提着刀赶来,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从小一起长大,一旦他有这样的眼神,对方必死无疑,但没想到,这个对方会是自己,门主派她的搭档来追杀她,意思已经很清楚,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试探地问“我一定会死对吗?”

    鱼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右手慢慢举起刀,刀光在她眼里变得清晰。

    刀并没有落在她身上,等她睁开眼,那两个银色面具带着不甘的眼神捂着脖子倒下去。

    “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还会杀了你”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在雨夜里拼命逃跑,

    逃,逃得越远越好,她自由了,不再是只有代号的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

    腰间有温热的感觉,一块玉佩拍打她的腿,她摸摸玉佩,无数次的抚摸已经磨平了花纹,她这块玉只是一个劣质品,记忆中的那个人,腰间的玉佩上还坠有一个小珠子。

    “这块玉佩,对谢姑娘很重要吗”。

    谢音收起玉佩,点头向他示意,温良工工整整向她行了个礼,她双手环胸,靠着廊上的柱子,刀系在腰间,冷冷道:“鬼市上淘来的赝品罢了,没什么重不重要。”

    “谢姑娘经常拿着玉佩出神,我想,这玉佩,就算是赝品,也应该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吧。”

    “特别的意义。”谢音眯起眼,“或许”。

    温良抬头看天,西边一大片黑色的云,即将占据整个天空“快要下雨了,谢姑娘带伞了吗。”

    谢音正要说没有带,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下来,砸得廊下池塘里的荷叶噼里啪啦地响

    。

    谢音愣神的功夫,温良已经撑开伞。伞有些小,温良抱歉地笑笑,两个人一起打着伞往回走,泥土混杂着荷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园子,从这个园子走回温良的院子,需走上一刻。

    温良比谢音高出很多,年龄却比谢音小四岁,谢音逃过追杀那夜,鱼照告诉她,温家正在为温小公子聘请侍卫,温家势大,足够护住她,她来到这里,给自己取了谢音的名字。

    来到温府两月有余,十几次刺杀,都被谢音挡下,她不解,一个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居然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他。

    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廊下浇花,身着一袭白衣,未弱冠之年,仅用一根素簪代替挽起长发,谦和有礼极了。

    温良说到第四次得罪,谢音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将伞往下压了压,温良比他高半个头,虽然他将伞尽力向她倾斜,但身高差让她吃了一嘴的雨水。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温良怔住,瞪大了眼睛,父亲说过,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勿听,他惊讶,想要抽出手,但谢音手劲很大,她攥紧温良的手,使劲压住伞把,以免自己吃到雨水。

    谢音用另一只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扎着高马尾,用发冠固定,对着他的侧脸,眼角有一颗小痣。

    我在想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温良低下头,不敢看谢音。

    谢音晃了晃他的手,说道“靠近我一点,淋湿了很麻烦”,后半句谢音嘟囔着,落在温良耳中变成了谢音对他说“靠近我一点,你淋湿了我会很烦恼。”

    温良抬起头,迟疑片刻,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问道“你说你会很烦恼吗?”

    谢音没有听清,转过脸问:“你说什么?”她啧了一声,想到他可能是没听清自己嘟囔的后半句话,胡乱应道“是是是。”刚巧走到院子门口,谢音推开门进去。

    “淋湿了很麻烦是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是那种会病个十天半个月的人啊。”她叹了口气。

    殊不知温良心里已经翻起一片浪,他抿嘴,“她说如果我淋湿了她会很烦恼,她是在关心我吧。”

    谢音从堂屋里走出来,温良还打着伞站在门前,谢音出声提醒他“屋里打伞长不高。”

    温良回过神,收起伞,谢音对上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她在心里腹诽:“”这家伙在想什么,小孩子这么多呆要发?越看越不对劲。

    谢音一直盯着他看,盯得温良从头红到脚。

    非礼勿视,谢音这样明晃晃盯着他看,温良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没错,她确实是在关心我”。

    “脸怎么红了,不会发烧了吧”,谢音将一只手背贴在温良的额头,低垂着眼眸感受手背和他额头的温度差“不烫”,这个视角温良刚好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谢音摩挲着指尖,将手背在身后。

    突如其来的第二次身体接触,温良直接楞在原地,额头还残存着她的温度,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随着谢音的背影远去,他坐在桌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孔夫子的金玉良言在他眼中变成了金玉良缘。

    他吓得扔掉书,“罪过罪过,她只是关心我,并非心悦我,我如此肆意揣测他人的想法,岂不是太过自负。”。

    他站起来,书案上燃油灯里的暖黄色灯光跳动着,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惊慌失措地躲到窗前,月光浸过雨水,冰凉的光线从檐下穿进来,业已雨停,已经到了深夜,院子四四方方,他的屋子正对进门的堂屋,温良抬头欣赏十五的圆月,视线落在堂屋的房檐上。

    谢音半寐半醒,多年来的杀手生活,她从不敢深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她醒来,她以臂作枕,屈起一条腿躺在屋顶上。

    温良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玉佩,微风卷来花香和泥土的味道,吹动她的发梢。

    “有道是,礼尚往来,她对我好,自是要涌泉相报”。

    这个月工钱发下来了,谢音惊讶地发现管家给的钱袋子比上个月重了一倍不止,钱袋里掉出两根金条,她试探地咬了一口,金条上的牙印清晰可见,喝,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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