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又去了一次镇上,结清了书钱。店主问她:“姑娘不抄书了?”

    江黛青礼貌笑笑:“我可能要离开了。”

    店主点头:“那可惜了点。最近有人看中姑娘的字,把姑娘抄的书都买走了。我还想着,或许很快就有大买卖了呢!”

    江黛青心下微动:“那我给您留几副字吧,也是咱们交易一场的缘分。”

    店主喜出望外,忙整治铺排。

    江黛青取一只长锋紫毫,写下: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又取一纸写到:

    舍离爱欲,无有恐惧。

    漂亮的瘦金体,天骨遒美,屈铁断金。

    回到姜家村,已近黄昏。江黛青取道往姜焉焉家走。却见一群村人围在门口,连姜冕也在其内。姜焉焉的哭声从里面隐隐传来,惊得她忙分开人群,进去查看:“焉焉!”迎面一人转过身来,却是桑仲。两人打个照面都是一怔。

    还是桑仲率先挪开视线:“我们大军要起拔了,你劝劝她吧。我真的要走了。”

    江黛青若有所悟,看向姜焉焉:“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们三人往溪边而来。姜焉焉红着眼睛挽着江黛青手臂:“清真,你跟我一起好不好?”江黛青并不意外,反而点破她:“焉焉,你还是想和桑仲一起走的,对不对?”姜焉焉只顾抽噎,不答她的话。桑仲走在后面,默默打量江黛青。

    停下脚步,江黛青对面擦去姜焉焉的眼泪,轻轻摩挲着她的嘴角。让她红了脸。她用姜焉焉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傻丫头,和桑仲走吧。”

    姜焉焉抬眼,问:“那你呢?”似是还希冀她一起。

    江黛青笑了,只是落在姜焉焉眼中,虚无而遥远:“我也要走了。”

    姜焉焉睁大了眼睛:“和我们一起?”桑仲不语。

    江黛青摇摇头。姜焉焉抓着她:“你既然也要走,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江黛青沉吟一会儿,道:“我要去走我自己的路,走到哪里算哪里。”

    姜焉焉思索片刻,轻声问:“是要去找小傻子吗?”语气轻得像是怕会落心太猛,撞疼她。江黛青好笑自己的胡思乱想,脸上添了些生气。桑仲见了眉梢微挑。然而她却说:“不,我是怕他找到我。”她笑得风轻云淡,却难以掩盖落寞的语调:“花有清香月有阴。焉焉,跟着桑仲好好过日子。把我放在心里,我自然会一直陪着你。”

    姜焉焉抱住江黛青,哭得不能自已。江黛青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母亲安慰哭闹的孩子,直到她释泪。他们回到姜焉焉家,村人已经散去,只剩桑仲的从人还在等待。

    江黛青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姜大娘:“这些年,谢过您的照看。我也要走了。”姜大娘还以为她要和姜焉焉一起,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哦!好好,那......你和焉焉要相互照看啊!”

    江黛青微笑:“我不是要和他们一起走,只是......”她似是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只是陪焉焉等桑仲回来罢了。”

    桑仲和姜焉焉都是一呆,姜大娘倒是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转过身来,江黛青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汗巾。叠得方方正正,干干净净,似是早有准备。她递给姜焉焉:“做个念想吧。”

    姜焉焉收下,红着眼睛掏出自己的手绢。江黛青主动接了过来,放进怀中道:“我送送你们。”

    桑仲牵着姜焉焉的手跟着江黛青,从人们缀在后面。到了村口,江黛青对姜焉焉说:“恕我不能远送了。我也要趁天没黑,早点离开。”

    桑仲再也忍不住了:“你快拉到吧!你一个小娘皮,黑天野地的怎么走?等你到镇上只怕都宵禁了,明早再走吧!”

    江黛青看看渐暗的天色默然不语。

    姜焉焉满怀希望地出主意:“要是实在着急,不如先和我们一起走一段?”江黛青只对她笑笑,转头向桑仲道:“想必你会善待焉焉,不会辜负她。”

    桑仲难得什么都没说,只顺从地点点头。

    江黛青摸摸姜焉焉的头,转身就走。姜焉焉要抓她,却被桑仲抓住了手:“由她去吧。”他说。

    人生最苦是离别,好去莫回头。

    江黛青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就要走,只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知是不是怕风荇还会再找来。一种身处风暴中心的紧迫席卷而来,只能将之归结于本能。终究她还是回了趟茅屋,收拾了些东西才准备离开。露宿荒野都感觉比住在眼前的温馨小屋来得安全。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江黛青开门正要出去,却被一把推了进来。比预想的更糟糕,是姜冕。

    姜冕先发制人,捂住了江黛青欲要呼喊的嘴,将她控制在床榻之上,怨毒道:“好毒的棒子,好毒的女子!”他边扯江黛青的衣裙边道:“既然姜焉焉不在了,你也要走,我便送你一程。”

    江黛青忽然惊恐起来。难道自己逃过一死重活一次,就是为了再次惨死在姜冕手中不成?她本已没有什么力气,此时又奋力地挣扎起来。不要!她要活下去。

    姜冕不得不先将她两手固定在头顶,再去捂她的嘴。江黛青瞬息间只来得及呼一声:“救命!”还被盖掉大半。

    姜冕猥琐一笑,道:“那汉子睡过你了吧?嗯?要不你怎么消瘦得这么厉害?从前打我的力气都哪儿去了?托你的福!我痛痒了一整月。”他从江黛青的锁骨直舔到脸颊,江黛青痛苦地嘶吼,却只发出喑哑的呜咽。

    “味道果然很好!”姜冕得意道:“你和你母亲一样,注定要被玩弄之后抛弃。不过,你要是能让我痛快痛快,我也愿意给你个痛快!”他松开江黛青的手去解自己的裤带,接着就掀她的裙摆。江黛青想着他的话,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就这样吧......好在,心死在身体之前。

    然而,姜冕捂住江黛青的手忽然就松了,整个人趴倒在了她身上。

    江黛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风荇慌张地将姜冕拉开,伸手把她轻轻扶抱起来:“莫姑娘,你还好吗?”

    顾不得整理衣衫,看着风荇担忧的脸,江黛青心中的恐惧委屈才争先恐后地苏醒。她紧紧抓着风荇胸前的衣襟,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风荇下意识要拍江黛青的背,触手却是光滑的肌肤。他吓一跳,只得低头轻轻替她拉好衣衫。江黛青忙擦擦泪眼,背转身自己整理衣裙。风荇问她:“这厮如何处置?”

    江黛青定定神,瞥姜冕一眼:“阉了他。”平静地说着可怕的话。

    风荇喉头微紧,毫不质疑,就地抽剑。

    江黛青见状却微微蹙眉,悄然打量风荇。待他完事转身,她已经坐在桌边自斟一口茶饮了。

    风荇催促起来:“莫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江黛青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风荇说:“上次在下无功而返,主人责罚了风荇。”

    江黛青无动于衷:“与我无关。”

    “主人还嘱咐,若姑娘不来,便当告诉姑娘。他要姑娘来,是为了‘完成旧约’。”

    江黛青眉心微动:“我与他,并无‘旧约’。”

    风荇:“有!”

    江黛青道:“与我曾有‘旧约’的,是并无婚配的‘小傻子’。”

    风荇肯定地回:“就是我家主人。家主并未婚配!”

    江黛青冷笑:“就是没有婚配,姬妾也不少吧。”风荇无言以对。

    江黛青抄起包袱,出门而去。风荇只得随行。

    风荇牵了自己的马,跟在江黛青身后不远,俩人一路走出姜家村。

    江黛青其实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正在想着,还是应该去找相熟的店主一趟,至少问问有没有地图什么的。

    突然风荇两步跑近,将江黛青抄起放上马背,紧跟着自己也翻身上马,抱她在身前。

    江黛青怒道:“做什么?不跟你走就要强抢吗?”

    风荇低声道:“收声,有人。”才说完,一只羽箭擦着风荇的鬓边从江黛青眼前飞了过去。

    江黛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风荇屈起身体靠了过来:“抱稳马项!”纵马飞奔起来。

    江黛青伏在马背之上,风荇挥鞭催马,越跑越急。她睁不开眼,只有嗖嗖箭声不时响在耳畔。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江黛青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就要吐了的时候,风荇突然抱起她飞身下马,临了还给了那马一鞭,由它自己颠颠而去。

    风荇放下江黛青,拉她闪身躲进路边树林。疾行几步,靠树站稳将江黛青揽在怀里道声:“嘘。”

    风荇侧头望去,几骑黑衣人马,追着他的马渐渐远去。他长舒一口气,放开了江黛青,自己缓缓坐倒在地。

    江黛青转身看他,右臂上一道蜿蜒血迹。惊问:“你受伤了?”风荇清亮的眼睛看着她不语。

    江黛青摸出自己仅剩的汗巾,将风荇的右臂扎紧。风荇对她说:“我们得在林里走了,便于隐藏行迹。明日一早,进了城,再买马匹回府去。”

    江黛青愁形于色:“那都是些什么人?”

    风荇答:“大概就是伤害家主的那批人吧。”

    江黛青一副嫌弃的表情:“我看我和你一起好像更危险,还不如我一个人呢。”

    风荇缓缓摇头:“那些人只怕就是冲你来的。”

    江黛青嗤笑:“我有什么重要的?值得这些人为难。”

    风荇毫不犹豫:“你若不重要,家主也不会反复着我来请。”

    江黛青微怔:“那我还是被你们连累的。”语气却已不自觉软了几分。

    口中虽然埋怨,江黛青还是扶起了风荇,搀着他往林子里去。

    风荇轻轻推开江黛青的手,道:“不敢劳动莫姑娘,在下自己可以。”转个身,用左手轻轻抓住她手腕,领着她往前走。江黛青不由问他:“你家主人很信任你?”

    风荇转头看看江黛青,似是想看出她缘何有此一问:“是。”

    沉默一会儿,江黛青没头没脑道:“我不想见他。”

    风荇好言相劝:“无论如何,主人身边是安全的。莫姑娘也该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过了片刻才听江黛青轻叹:“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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