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没有步步紧逼,消失了两天。江黛青叫风荇从集市上买些书回来解闷,被他吐槽:“女孩子都喜欢些胭脂水粉,糕点蜜饯。怎么就你这么特别?”

    江黛青闻言大吃一惊:“你有心上人?”

    倒唬得风荇一愣:“没有啊!”

    江黛青拍拍心口:“吓死我了!”

    风荇奇道:“这是怎么了?”

    江黛青边翻看书册,边随口道:“你要是有心上人了,我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那我不成介入你们感情的第三者了吗?”

    风荇心念微动。江黛青同他闲聊:“你以前都替王爷做些什么?”

    风荇道:“隐秘或重要的事。”

    江黛青手下微顿:“那替我跑腿是委屈你了。大材小用!”

    风荇似是想起什么,轻叹。

    江黛青正在思量间,晴月和暖星进来。两人各抱着一摞东西,向风荇行个常礼,转而对江黛青道:“回莫姑娘,王爷叫把府里出入的账目、田宅地契、仆从身契都拿来给您过目。”

    江黛青正无聊,接过来翻看,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你家王爷还没娶我过门就要我给他主持中馈?!”

    风荇也嘲讽起来:“你俩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接。”

    江黛青没说自己其实只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式的,能不能看懂。顺着他的话玩笑道:“我为什么不敢接?反正捅多大的篓子都有你们王爷兜着。”

    风荇继续输出:“真是天生一对儿!”江黛青翻页的手轻抖。

    江黛青接手了中馈,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倒也不是事情有多难,主要是她发现时不时地就有人来求见。不是请示她一些原本应该去问查管事的事儿,就是谁谁谁下了拜帖请帖。一开始她还有心情问上两句,后来烦得不行,一律挥挥手:“不见不见,都回了!谁都不见!”风荇笑她:“今年王爷的风评,怕是又要多一条不近人情了。”

    江黛青一脸薄怒:“我看你家王爷是早就算计好了!要牵绊着我,不放我离开!”

    风荇毫不留情地戳破:“你撒手不管,走你的又怎么样?”

    江黛青一噎,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道:“你自然和你家王爷一条心,哼!”

    风荇冷着脸:“少和我撒娇,我不吃你这套!”顿一顿又道:“我可不像王爷。”

    江黛青听了讪讪然:“你变了......你现在好凶!从前你还挺......温柔可人的。”

    风荇脸色微红,道:“大概是你的错觉。”江黛青嘻嘻偷笑,打趣他:“从前你话少得很,现在不揶揄我几句就浑身难受,难道是跟了我的缘故?”

    风荇坦然:“自然是近朱者赤。”

    忽然门上又来了人,说是丝绢商孙科送了人来,请莫清真的示下。

    江黛青奇道:“咦?什么人?”

    风荇忙道:“一样打发掉!”

    江黛青悟了:“噢......那我得看看去。”风荇拦不住,只得跟着。

    到了外院,果见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在那搓手。身后还跟着四个华服丽人。

    江黛青上前问:“这就是要送给王爷的人?”

    孙科见是个姑娘走出来,转转眼睛,道:“不敢动问,姑娘是?”

    江黛青把头一歪,不去理会他,径直走到那四位丽人身前:“唔,弱柳扶风,娇姿丽容。不错不错。”

    孙科见说大喜道:“还有小小薄礼,望乞笑纳!”

    江黛青却忽然作了怒色对他:“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王爷身边已经有我了吗?撑着你的狗胆送美人儿来?”孙科不知她的身份,见她发怒,不由胆战心惊哭拜道:“小人不知!小人当真不知!权充做奴婢,伺候夫人可好?”

    江黛青发作起来:“不要!放一堆比我好看的丫头在身边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成?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风荇原是跟着她来的。众侍卫见她这样说风荇也无异议,便有人上前,将那孙科并一众丽人、从人赶了出去。

    江黛青得意道:“哼!怎么样?”

    风荇毫无感情地敷衍:“厉害厉害。”

    两人同时回身,却见嵇元踱来,都是一怔。片刻,还是风荇道:“王爷在府里啊......”

    嵇元道:“你去吧。”风荇便要退下。江黛青却拉住了他:“我的人,你说去就去?”她见到嵇元就不自在,不想和他独处。

    嵇元也不说话,伸手来拉江黛青拉风荇的手。

    江黛青倏然松手,风荇就跑了......嵇元也不勉强,和她并肩往回走。

    江黛青尴尬道:“你......你都看到了?”

    嵇元轻声解释:“嗯。我怕你会留下她们,所以特地来看看。”

    江黛青遮掩:“再怎么置气,我还是有分寸的。收下美人,指不定给你惹什么麻烦呢。”

    嵇元点头:“江南道按察使不日就要到广陵了。孙科在官绢上做的手脚盖不住,所以就想来走我的门路。”

    江黛青扭脸:“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只是我自己想说而已。”嵇元道:“那就‘多谢’?”江黛青想起他送来的东西:“我看过账目了。你府里的女人呢?”

    嵇元说:“都在京城,回去再把京城的府事交托给你。”

    江黛青连忙推却:“可别!我要累死了。”

    嵇元停下脚步:“我是认真的。回头你看着安置,能放的放了,无所归的养着。”江黛青也停了下来,讶然地回望他。

    嵇元道:“你还在怀疑我的真心吗?我府上的女人,不是送进来的,就是打小服侍的。原没有我自己主动纳娶的。身在其位,我也无法。”

    江黛青继续往回走:“那以后也还是会有的。”

    嵇元却道:“我有了妻子,自然就可以却得了。”

    江黛青装听不懂:“那你快点物色一个合适的。”

    嵇元停了脚步,郑重其事地盯着江黛青:“她不肯。”

    江黛青语重心长:“所谓合适,肯定是要能和广陵王殿下身份相对,年貌相当的女子。”

    嵇元不由反问:“这就是你眼中的合适?”

    江黛青微顿,自然不是她真心的想法。但她也只能道:“这是广陵王殿下的合适。和我们普通人的合适是不一样的。”

    嵇元轻叹:“可我也是个普通人啊。”他道:“我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心生欢喜。”他直面江黛青:“日日对着心仪的女子,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江黛青不欲再听,自顾自转身,却被拉住了手,甩不开。嵇元抓着她的手细看,纤纤五指,柔软却有力。他道:“我看着你的手,替我轻柔慢拿排出脓水,也会心猿意马,不能自制。”

    江黛青想起那日的事,道:“你......你可真能瞎想。”

    嵇元放下手却不松开,牵着江黛青走:“我那时中了毒,全身浮肿麻木,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他说:“更多的,是视觉上带来的冲击。”

    江黛青道:“难怪你前后相貌差别那样大,像变了个人似的。”嵇元看着她,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霜解雪释,焕然冰消。

    江黛青一时看呆了,嵇元甚是自得:“看来你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江黛青偏要犟嘴:“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嵇元马上回她:“喜欢,就好。”

    江黛青噎到了,决定绕开这个话题:“那你的毒都解了吗?”

    嵇元轻轻点头:“差不多吧。”他说:“我身边有杏林高手,若不是第一时间服了他配的解毒丹,只怕早就毒发身亡了。有他在,解毒不是难事。”

    江黛青问:“那你当初腿伤痊愈后为什么不早点回府解毒,还要赖在我那儿不走?”

    嵇元说:“你当真不知道为何?”

    江黛青斥责道:“儿女情长哪有身体健康重要?”嵇元紧紧抓着她的手:“反正死不了。你总说你要走,我怕我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语气低沉:“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江黛青听出些心灰意冷的意味,不觉试探:“滔天权势,泼天富贵,都不要?”嵇元看着她,异常认真:“青山绿水间,与君共枕眠,不负平生约,是我心中愿。”江黛青撒手就跑,嵇元一把把她抄了回来,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些笑意:“害羞了?”

    江黛青红着脸蹙眉:“是你太能撩。”

    嵇元问:“聊什么?”

    江黛青:“撩人心弦。”

    嵇元笑:“你不是猜到了吗?‘君善抚琴我善舞’?”

    江黛青大惊:“你!”

    “江黛青?这名字化自莫清真?”

    江黛青诧异:“什么?”

    “不是么?鳞鳞江色涨石黛,嫋嫋柳丝摇麴尘。欲上兰亭却回棹,笑谈终觉愧清真。”嵇元说:“江石黛青,莫愧清真!”

    江黛青瞠目结舌,她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没想到和莫清真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该说到底是平行时空吗?虽然父姓不同,却冥冥之中取了同一首诗为名。看她脸色不对,嵇元问道:“怎么,我没说对?”

    江黛青点点头:“你说对了,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江黛青半真半假遮掩:“没想到就这样被你看破了。”

    嵇元轻笑。笑声虽然低沉,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轻松喜悦。

    江黛青也不由跟着轻松起来:“店家说有人出高价买我的字,原来就是你。”

    谁想嵇元倒摇头:“不是我。我迟了一步,只收到了这幅字。你其他的手笔,包括从前抄的书,都被收走了。”

    江黛青讶然:“谁这么识货?”

    嵇元无奈道:“再识货岂能越过我的钟爱?这字是你亲手写就,出多少钱我都肯。只可惜,有价无市。”

    江黛青轻哼一声:“那你也是冤大头,守着我还要去买字。”嵇元看她:“你肯写与我?”

    江黛青道:“既然‘有价’,为何不肯?”

    嵇元问:“要价几何?”

    江黛青微微沉吟:“你会抚琴?”

    嵇元道:“略通一二。”

    江黛青:“那你弹来我听。好听就与你写幅好字,难听,就与你写个丑字。”

    嵇元笑道:“这主意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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