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就有小厮过来接手了马匹。江黛青对莫如先说:“莫公子随我来。”莫如先便跟着她走。不一会儿,就见风荇迎面而来:“你迟了。”他看一眼莫如先:“这位是......”

    江黛青介绍道:“‘河东公子’莫如先。带他去见君善。”

    风荇说:“王爷还没下朝。”

    江黛青又道:“我回来的路上看到那边小巷有个受伤的秀才,叫‘魏卿’。他缺医少药的,你回头送些去。”

    风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不过是半天没跟着你,你就又是‘公子’又是‘秀才’的。”

    江黛青一僵:“风荇......”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别净跟你家王爷学些有的没的......”

    莫如先才反应过来:“所以,这是祾王府?”

    江黛青也觉心累:“我又不认识宁远侯府。”转而对风荇说:“要不你就找人带他去,他原是要见林穹。”

    风荇板着脸道:“宁远侯自然也没下朝......”

    江黛青感觉自己耐心耗尽,面无表情地拍拍风荇的肩:“你看着办。”打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走了。

    睡个回笼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江黛青叫小怜备了些点心简单用了,就唤风荇:“你去看过那秀才了吗?”

    风荇摇头。江黛青就说:“那与我同去。”她换身不惹眼的素净衣裙,就带着风荇去了药铺抓药。风荇问她:“你懂岐黄之术?”

    江黛青只说:“田间地头,谁都会点。”风荇见她这样说便不问了。反倒是她问起:“你们之中,有通医理的吗?”

    风荇果然点头:“风苏。”江黛青微微走神:“原来你们的名字都是草药?”荇、茅、艾、苏都是草本植物。风芫的“芫”,发“言”的音,江黛青一时没有在意。此刻身在药铺,才想到,或是“芫荽”之“芫”。她问:“我要是想学,能叫他教教我吗?”风荇看她说得认真,反而问道:“你真想学?”

    江黛青点头。风荇只说:“那我问问他。”

    买好了药,江黛青和风荇向魏卿家走去。路上江黛青问:“君善说他身边有杏林高手,就是风苏?”

    风荇摇头:“那是个萍踪不定之人。年纪很轻,但是医术奇绝。便是宫中御医尚且不及,何况我辈?我辈主要还是以习武为主。”

    江黛青担忧:“这样说来,若是君善有什么突发情况,还是只能靠你们?”风荇看着她:“可不是?好在梅先生留下了许多丹药,现今也是风苏经管着。”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魏卿门口。敲敲门,江黛青问:“魏秀才,在吗?”就听一阵窸窣之声,半晌门方打开。

    见江黛青换了姑娘家打扮,却又带了个器宇轩昂的男子,魏卿不由得愣住了。江黛青问他:“伤可好些了吗?”

    魏卿倒是恭敬答道:“好些了。上午的恩情还没答谢,又烦姑娘动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黛青道:“我姓莫。也不必些谢我什么的。你一个秀才,还怕没有能报恩德的日子?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说着自顾自进了屋子,将药材放在桌上:“我看你一个人行动不便,带来些药。这里面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转身见风荇将魏卿也扶了进来。

    魏卿坐在桌边,也向风荇道声:“有劳。”他不好意思地说:“蓬居简陋,愧待二位恩人了。”风荇冷言冷语:“不敢。”

    江黛青蹲下查看魏卿腿伤,吓了魏卿一跳:“怎敢劳烦姑娘!”他才缩腿,就被江黛青抓住了:“别动!你伤口的味道不太对,让我看看。”说着解开了绷带。

    果然,魏卿大约因为无钱就医,只自己随便处理包扎了一下,所以伤口已经溃脓发绿。江黛青脸色微变:“风荇,给我一把小刀,再找些烈酒来。”

    风荇从袖中取出一把精巧的插子,递给江黛青,转身出去了。魏卿见状沉思不已。

    江黛青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玉臂。先是打开了药包,取出外敷药备用。然后用风荇的插子将伤口的腐肉刮掉。魏卿忍不住要缩腿,被江黛青一手紧紧把住:“忍忍!虽然是皮肉伤,要是处理得不干净,难说会不会影响你以后走路!”

    魏卿只得强忍。好在江黛青下手甚轻。即便如此,他也咬得嘴唇发白,疼得汗流浃背。风荇拎回来一小罐酒。江黛青接手打开,倾倒在魏卿伤口之上。

    魏卿登时无法忍耐,张口欲要大叫。却被风荇迅速出手,将他的嘴捂住,竟然没露出一丝声息。不愧是风行卫吗?江黛青心想。

    有风荇帮忙制住魏卿,江黛青将冒着小泡的伤口中的酒脓挤压干净。虽然不闻魏卿呼痛。但看他抽搐不已的腿也可知一二。敷上药粉,包扎好。风荇才放开魏卿。

    魏卿趴在桌上缓劲儿。见江黛青要净手,风荇从缸里舀出一瓢水,缓缓倒在她手上。又拿出一块帕子给她擦干。江黛青将帕子还给风荇,自己整理衣袖。

    看魏卿一直盯着江黛青的手看,风荇说:“我们该回了。”江黛青回头嘱咐魏卿:“伤口不要碰水。能不能痊愈,还要明天再看。我明天再来。”又告诉了魏卿内服的药如何服用,然后便带着风荇前后作别而去。

    魏卿自言自语:“这姑娘到底何许人也?”

    风荇忍不住问江黛青:“看你倒像是懂点医术的。”即便是他,江黛青也只能糊弄:“我说过我对医术感兴趣,从前抄书也有所涉猎。先拿那秀才练练手,只希望将来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回到府里,正巧看到嵇元。江黛青谢他:“还没谢过你那身黑衣。我很喜欢,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做的?”嵇元反而问她:“你又带着风荇去哪儿逛了?我一天没看到你了。”

    江黛青闻言轻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嵇元揽过江黛青,道:“我的衣衫多是玄色、墨色。总觉得和你的衣衫不太相称,就做了两套同色的衣裙给你。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女子是穿成这样的。女孩子好像都喜欢些鲜艳的颜色,所以没敢拿给你。

    江黛青听了心下感动,看着嵇元道:“那是可惜了。”嵇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见她又说:“我又不是一般的女子。早知道你是特地给我做的,我才不穿着它做去那种事。”她轻抚嵇元的衣襟道:“你穿黑色,很好看!我很喜欢......”

    嵇元甚觉意外。江黛青又说:“你其实可以多做些,我愿意日日穿和你同色的衣裙。”

    次日,江黛青果然又去看了魏卿。那时他正练字。江黛青看了两眼:“你这是在写‘青隽体’?”她颇为诧异:“你在哪里见来的?”魏卿见她认得出也是意外:“姑娘也会写?”

    江黛青矢口否认:“我哪里会?不过是凑巧看到过。”魏卿了然:“是啊。”他有些局促:“我也是因为抄书贴补些家用,才得以一观的。”

    江黛青想了想:“是店主叫你模仿,是也不是?”魏卿果然点头。她细看魏卿之字:大约是看得不多的缘故。魏卿的青隽体清瘦的标格还是有的,只可惜空有皮肉,没有骨骼。隐隐有些浮躁之气。

    江黛青也不去纠正指点,只装作看不见,叫魏卿坐着别动。给他换过了伤口的药。

    魏卿却不禁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还未婚嫁?却又待我如此细致周到,这是为何?”他在心里从头细想:“看她行止,与男子相处毫不设防,和小孩子打闹也甚是认真。想来是个泼辣不羁的性格。那耽搁到这个年岁还不成婚便也情有可原了。但她为我处理伤口却又温柔体贴,这也算是肌肤之亲了。莫不是看我俊雅不凡,动了心?”他越想越觉得是:“她说我身为秀才,必有能报得恩的日子。想是指望将来我高中,可以娶她为妻?我如今孤身一人,生活难支,又甚是冷清。她若来相伴,也是好事。”

    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魏卿和江黛青的话就多了起来。江黛青只是随口应付,魏卿却越来越觉得和她说得来。如此三四日,魏卿的伤口渐渐痊愈,已经可以瘸着腿送送江黛青了。

    这天江黛青是晚饭后才来的,走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了。魏卿送过了她,兀自站在巷口顾盼。忽见一个英俊的白衣公子踱将过来。两人对上目光,相视一笑。倒是那白衣公子先搭话:“今晚月色如醉,君子可是也在思念心上人?”

    魏卿被那公子这样一问,顿感距离拉近:“确有一合适的女子,但......说不好是不是心上人。”

    白衣公子眉头微挑:“哦?愿闻其详。”魏卿便与他慢慢走在小巷之中,同浴月光:“小生因为家贫蹉跎年岁,还未及谈婚论嫁。本想着,等到春闱之后再议。谁知道,遇到了莫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次日午后,魏卿正要出门打些水来,开门却见昨日那白衣公子立在门首。不由惊讶。那公子对他报以一个微笑:“昨日得与君共话一席,甚觉意犹未尽。不知今日冒昧上门是否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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