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在梅言照料下的江黛青已经能行动如常了。这天她正和风艾、风芪在府里园中玩“捉迷藏”。风艾和风芪藏,但在一个地方停留不得超过五息。而她就边走边找,找到就用惊龙去丢他们。一来磨合惊龙,二来也活动膝腿。

    江黛青善于左右人心,操纵情绪。她故意用言语惑乱风艾、风芪。轻声唤他们:阿芪、艾郎。又诳言诈吓,倒也被她捉住破绽得手几次。江黛青小时候没怎么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多是旁观。所以虽然名曰训练,但她玩得很是兴高采烈,欢声不断。

    笑声引来了风苓,他问江黛青:“你们玩什么呢?这么开心?”

    “躲猫猫啊!”江黛青笑道:“你也来玩吗?”她说完才注意到风苓的发型很是特别,斜插帻簪,风流不羁。她赞道:“咦?你这是什么梳法?好看!”

    “解散髻。”风苓笑答。江黛青上前抓着他臂膀,抬手摸他帻簪,嵇元和风荇也来了。嵇元问江黛青:“今天要不要出去逛逛?”她就转而对风苓笑道:“你也给我拢一个解散髻呗!”

    风荇奇道:“你拢头做什么?”才说完他就明白了:“你要作男装?”

    江黛青笑道:“我又不能真的明目张胆地跑出府去,自然是要乔装打扮一下啦!”她又问:“我们都去吗?”

    嵇元就说:“我带着意远,你带着风荇。我们今天索性在外面吃。”

    江黛青却拉着风苓:“你也去!我们同作解散髻,看谁更风流潇洒。”

    风苓笑道:“哪敢同王妃相较。”

    “索性大家一起梳解散髻,也齐齐整整的!”

    看江黛青高兴,嵇元也无意见。风荇却是一脸不乐意。

    风艾、风芪退下。风苓他们就跟了江黛青回乐辉院。解霜、晴月替嵇元、风荇束发。江黛青先换衣裳,风苓则去找梅言,替他拢解散髻。然后再替江黛青梳妆。

    待江黛青出来,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好一个萧萧公子青玉态。

    作为女性,江黛青或者不够美艳,但是作了男装,她倒是足够俊秀。只见她手中一把折扇,开合舒展,指尖盘旋,一如幽篁和笔杆一般听话:“如何?”看得众人惊艳。

    梅言第一个坦然称赞:“好看!”风荇、风苓相视一眼,均觉有些意外。

    嵇元的容貌生得英俊,颇富攻击性。他作解散髻不似旁人风流,却更见性感。看他怔怔然不发一言,江黛青就笑着以扇挑起他下颏:“这位公子......好不好龙阳?”嵇元身体力行地告诉江黛青:他很喜欢。

    江黛青被亲得鬓发散乱,风苓不得不替她再拢一拢头。她就看着与平常风格迥异的梅言和风荇笑叹:“一个是谪仙临凡,一个是啸傲风月。你俩站在一起倒是登对。”风荇恍若未闻,梅言苦笑,倒是风苓在她身后笑个不停。

    看江黛青捋发的手指纤纤,状作兰花,风荇提醒道:“你虽作了男装,但言谈举止还是女流之辈。”

    江黛青见说,轻抚喉颈:“高复高兮山出云,低复低兮石沉水。”一字一音,众人耳听得她的声线变得低沉、有力起来。

    风苓惊叹:“呵?你总是能惊喜我。”

    江黛青得意挑眉:“就是这么说话,费些气力。”她又恢复了自己的声调:“不过感觉我找到了。走吧!兄弟们!”说罢自己先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嵇元无奈摇头:“夫君变兄弟......”梅言和风苓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

    江黛青一行从侧门出了祾王府。她自己走在前面,打着扇子摇摆,确有几分纨绔子弟的风采。风荇、风苓紧紧跟着她,嵇元和梅言并排走在最后,都看得津津有味。

    风荇见江黛青似是在找些什么,问她:“想要买什么?”

    江黛青回眸:“丝线啊!”她说:“想结条丝绦,将你送我的陶响球挂起来。要是有金银线就更好看了。”

    风苓有些意外:“陶响球?”风荇给他递了个眼色,他便没有多言。

    走了有一条街,才看到一个小摊,夫妻两口儿在贩丝线。江黛青挑了连金、银在内共九品颜色,其中,红色要得特别多。

    风荇替江黛青提着一大把丝线,很是嫌弃:“就这样招摇过市?”看他似有不便,那摊主就说:“再买个小竹篮挎着吧。”风荇还是一脸不情愿。倒是风苓笑道:“那个小竹箱很是精致。”江黛青见说看去,果不其然,倒像是个小号野餐篮。她感兴趣,风荇就一同买了下来。风苓却接了过去:“知你不愿挎篮,只愿挎刀。还是我来提着吧。”江黛青就打趣他俩:“阿苓果然善解人意。”

    风荇问江黛青:“不过一枚小小陶球,你买这么多丝线?你要把它重重络起来不成?”

    江黛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我是络新妇吗?”

    嵇元、梅言、风苓尽皆失声而笑。

    风荇一脸无奈:“谁知道你什么打算。”

    江黛青原本是想解释的,但风荇这么一来,她反倒觉得要瞒着他。只说:“或许爱囤东西就是女人的天性吧。”

    风荇领着江黛青,望珠翠珍馆而来。江黛青见一二层小楼,门庭若市,匾题珠翠珍馆,难掩诧异:“这家店怎么人这么多?”

    嵇元道:“他家河海江鲜很是出名,所以往来络绎。”

    江黛青这才明白:“竟是家酒楼啊?”

    提到酒,梅言也道:“珠翠珍馆的酒共计十二品,具各指花为名,以花酿造。别具一格,也是名动天下。”

    “这不得尝尝?”江黛青喜动颜色,转身对嵇元和梅言道:“你俩当真会投其所好!河海江鲜、佳肴美酒都是我喜欢的!”她看向珠翠珍馆的匾额,壮志凌云:“买下来吧!”

    众人一惊,嵇元很是为难:“我可能没这么多身家......”

    江黛青诧异:“还有你买不起的产业啊?”她安慰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不必挂怀。”得她安慰,嵇元......看起来更难过了。梅言忍不住笑道:“君善,别太认真。”

    风荇嗤之以鼻,对江黛青说:“你知道珠翠珍馆有多少资本吗?张嘴就来!便是国库也未必比柳下夫人的私库殷实。”

    “我管他有多少资本呢!”江黛青翻个白眼:“且先尝尝看,不合我胃口的话,白送我我都不要。”

    风荇似是不信:“还没见有人说过他家的菜,不合自己的胃口呢!”他说:“但凡有人提出质疑,珠翠珍馆必能从现有菜谱中找出一道使人哑口无言的菜。从无例外。”

    “还真有人砸场子啊?”江黛青转念又道:“也是,树大招风嘛。”

    五人一起上了二楼,香风细细。他们转过林立的雅间厢房,走到通道尽头,却见一大片空场,帘幕飞扬。

    江黛青被眼前纱幔鲛绡旖旎长,珠翠琉璃透骨凉的美景惊艳到了。她仿佛到了龙宫一般,信手轻抚,转步流连。见她陶醉,众人就没惊动。

    谁知江黛青的腿还有些不太灵光。她只顾贪看,精神也没放在脚下。走得两步,膝头一软,眼看就要跌倒。离得远了,众人来不及救应,都是一惊。

    白衣掠影,江黛青被拦腰一把抱住。她不知帘后有人,吓了一跳,抬眸却见竟是莫如先。

    “腿伤可还疼?”莫如先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江黛青一时怔愣无言。他身后又踱来一位青衣公子,也是满脸关切。却是林穹:“许久不见。”

    江黛青更是惊讶:“怎么是你们?”

    嵇元等人走了过来:“闻知你受罚,想来探望,又怕不便。”江黛青这才明白:“所以你才攒了今日的熟人局?”脸上不无惊喜之色。

    见莫如先兀自抱着江黛青,嵇元似有不悦。莫如先却一反常态,视而不见。

    梅言忍不住问江黛青:“可是腿疼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松开莫如先手臂站稳,笑道:“也不是,就是一时失足。”

    梅言了然:“想是还有些力不从心。”

    江黛青笑道:“我原以为我还算强壮,想不到刑罚上起来,也是一样熬不得的。”见她说得如此轻巧,众人都是默然。

    说到江黛青强壮,梅言微笑:“你已经很是强壮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子可以把女子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

    江黛青微怔,随即想到菖蒲笑了出来。

    莫如先定定地看着梅言,直把他看得面露尴尬,才转而对江黛青说:“入座吧。”

    自然是嵇元上首,江黛青坐在他右边。林穹、莫如先在嵇元左手落座。梅言挨着江黛青,风荇和风苓则分别挨着梅言和莫如先。

    嵇元问江黛青:“想吃些什么?”江黛青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众人一时答不上来。

    风荇便道:“要不我带你去后厨看看?”

    梅言微微一笑:“河蚌漕虾黄眉头,鲍鱼鲥鱼并醉蟹,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逗得江黛青笑个不停:“如今都六月了,还是河豚欲上时?”

    “你喜欢吃鱼,就河豚和鲥鱼吧,他家糟虾、醉蟹也值得一试。”梅言如数家珍,莫如先不由侧目。

    江黛青并无异议,玩笑道:“意远风流,听你的想必没错。佳肴还在其次,美酒必不可少。十二花樽,让他们上齐。”饶是众人面前,梅言已经刻意自持,还是不禁有些心旌动摇。

    “十二杯对你来说,倒也不多。”风荇提醒道:“但混在一起,只怕你不胜酒力。”

    江黛青转而向嵇元道:“有君善在,何惧之有?”她笑问嵇元:“你喜欢吃什么?”

    嵇元略略思考:“金汤河蚌很是鲜美。”他道:“是三蓉鸡汤汆制,也养人。”

    江黛青忽然想通了什么,她看向嵇元,神色变得不善:“枉我还以为是给你吃了冲犯的药。原来竟是因为看了我的腿?”

    这话,只有嵇元一人明白。他不由低笑,伸手揽住江黛青腰身。

    梅言不解:“什么冲犯的药?你给君善吃了什么?”

    江黛青见嵇元并未介意,便告诉梅言:“他中毒那会儿,我给他下河插鱼烤制。他看了我的腿,竟然流了鼻血。”她抱怨道:“我当时以为他有些痴傻,一时没想到,只怕是用药差池了,担心了好几天。”

    梅言也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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