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不禁脱口而出:“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办法?”

    “你小看谁呢?”江黛青冷冷地道:“办法多呢!我做过时工,做过助手。翻译过专业相关的小说,靠着出色的文采,也能有些微薄收入。医科院校,还招募临床受试者。”她别具深意地说:“报酬称得上丰厚。”

    梅言听得心惊胆战:“很危险是不是?”有重赏,必有勇夫。身为医者,梅言懂得。

    “有什么危险的?”江黛青似是有些不耐烦:“能进入三期临床的药物,早堆积无数鼠兔性命了。便是还有毒副作用,也是日久天长才能显现的了。我朝夕尚不可保,谈何往后!”

    梅言哑口无言。风艾眉头微蹙:无数鼠兔性命?

    看一会儿蜜渍金橘,江黛青缓缓抬手,盖上了青瓷罐子。

    “金橘很好吃。多谢。”

    江黛青不复那时初见金橘的热切了。梅言很是难过,取来另一个小青钵,对她说:“希望这个不会也让你想起难过的事......”

    江黛青失笑接过:“哪有那么多难过的事......”打开一闻,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明白梅言的意思了:“月季做的?”

    梅言点点头:“口脂。”他说:“南山寺中......见你口角干裂,回来就做了这个。如今已经可以用了。”

    “这个让我想起了开心的事。”江黛青笑道:“想起意远送了我人生中第一束花......”

    梅言低头,试图敛去羞意。

    纤纤玉手,挑起些口脂,匀于唇上。淡淡的唇色得以浸润,江黛青整个人都有了气色。蓄气抿唇,发出一声清脆的“啵”。江黛青笑道:“好怀念这个声音。”

    梅言奇道:“是怎么做到的?”被江黛青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她摇头轻笑的样子,很是动人。梅言这才放下心来:“你喜欢就好。”

    天色有些暗了下来,梅言告辞:“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江黛青有些憋闷,索性起身,送他两步。出了天然居,见外面阴沉欲雨,心中释然:原来如此。

    回到内室,解霜、时雨服侍江黛青梳洗。风艾觉得有些不便,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若不嫌我,就叫她们顺道与你洗漱。若是嫌弃,自然不敢强留。”

    风艾驻足,默然片刻,问:“他们......也是这般?”

    江黛青看风艾一眼:“艾郎一本正经。”她戏言:“你看那两个,哪个是有规矩的?阿苓不用说。阿荇更是多次充过我夫君,几乎可以说和你主子是一个做派了。”

    说起风荇,风艾也似是无奈,轻轻一笑,踱回江黛青床畔坐下,略事梳洗。

    江黛青对镜,看看自己的颈伤,问解霜:“我的药呢?”

    “王妃走的时候,是风荇大人带着的。”解霜也不知。

    倒是风艾从怀里掏了出来:“王爷给我的。”

    江黛青刚要伸手去接,就见他自己打开,看着她:“坐过来。”

    “你确定?”江黛青半开玩笑地问道。风艾只微笑不答,自己取了药膏等待。走到他身边坐下,捋着乌发,露出皓颈由他去涂抹。解霜移灯,二人就寝。风艾倒是安静,江黛青很快就睡着了。

    是暖星叫起江黛青的。天色阴暗,江黛青差点睡过了早膳。梅言不来作陪,棠溪玥也不便出来,只她和风艾相对用膳,打算膳后去聚艳堂看看。

    “你什么时候起的?”江黛青问风艾。

    “寅正时分。”

    江黛青微怔:“那你饿到现在?”她是辰正、午初、申正时分用膳。晚膳有的时候吃得还要再晚些。现在距离风艾起身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每到风艾不想说话的时候,他就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江黛青也拿不准他的心思。讪讪道:“我是起不来那么早,你也别早起了。”

    “还要带风行卫晨练。”

    这江黛青还真不知道:“辛苦你了......”只换得风艾一笑。

    聚艳堂中,棠溪玥正和解介心做些女红,见到江黛青很是高兴:“姐姐!”看她们架起绣架,和晴月、香云一起四面同绣,江黛青很是惊讶:“天哪!你们这是在绣什么?”

    晴月笑道:“小姐兴致很好,说左右这些日子也出不了门,要绣幅《丛菊图》中秋赏玩。”

    “大工程!”江黛青敬佩不已。看那微黄的蚕丝绢如雾似烟,上面的菊花虽然只得朵把,但已经是疏花娇怯,卷瓣低垂,仪态万千了。

    江黛青啧啧称赞:“了不起!是我做不来的功夫!”惹得一屋子莺莺燕燕,笑个不停。

    “不闷就好了!”江黛青嘱咐棠溪玥和解介心:“有什么事就叫侍女们传达。若是实在想出去走走,提前说。我也可以让晏王暂且回避。”

    棠溪玥颔首笑道:“好。”

    别无他事,赏一会儿姑娘们的技艺,江黛青就走了出来。一路看云压雾重,花叶色凝,仿佛时间也随之暂停。心念一转,望照善湖上度恶桥走去。

    度恶桥是一条勾连浮香馆直指醉吟阁的通路。江黛青手扶白玉石栏,沿桥而行。看她向湖中顾盼,风艾问道:“在找什么?”

    “这天气,该有锦鲤浮水吧?”江黛青笑对风艾说:“看我运气如何?”

    风艾便上前两步,站在江黛青身后,出言指点:“那里,还有那里。”她回首笑言:“烦你去帮我取些鱼食来?”风艾领命而去。

    梅言正和晏王在浮香馆上品茗。江黛青的身影,尽收二人眼底。她今天是一身天水碧色衣裙,甚少穿得如此清雅。在这混沌的天地间,倒像是唯一一抹生气。

    “嘀、嗒。”梅言微微游走的神思,被落在金桂叶片上的雨滴收敛。下雨了。看向江黛青,她也抬头望天,却不见畏惧,反而张开手掌,笔直伸向天空,露出一个罕见的张口大笑。

    雨势颇急,很快就成帘似幕,泼洒而下。江黛青倒像是越发开心,在雨中将裙裾秀发转得飞起。青丝白裙,如秋后盛绽的荼蘼,博一个霎时欢喜。

    不由自主起身。嵇丰惊问:“你要做什么?”只听梅言恍惚道:“她伤在脊柱,尚未痊愈,淋不得雨。”取把桐油纸伞,急急向度恶桥去。嵇丰负手凭窗,继续观望。

    梅言赶到的时候,风艾已经持伞立在桥下了。看他不上前给江黛青遮雨,梅言问道:“怎么不去遮蔽?”

    “王妃喜欢。”

    “她尚未大愈,喜欢什么!”梅言气急败坏,就要登桥去给江黛青撑伞。

    “黛青!”梅言喊道:“快别淋雨了!”

    江黛青犹在左旋右转,享受着丰收喜润。见梅言举伞遮头,一把将伞打飞,任它飘飘悠悠地落在湖心。

    “黛青!”梅言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江黛青微凉的手拉住自己的手:“意远!”看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叫她睁不开眼,但却操着着实愉悦的声调对自己说:“及时行乐!”退步而走,拉得他踉跄两步,又绕着他笑旋而舞。

    梅言看着江黛青,只闻自己心跳,不闻雨声。连江黛青的笑吟都好像消匿其中。不觉也仰首而笑。

    窗畔的嵇丰微勾唇角:“呵,淋不得雨......”

    被江黛青拉着走到了拱桥最高处,看她盘旋徘徊,梅言忽然收了笑意,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中:“黛青,你......你衣裳湿了......”

    梅言使得力猛,江黛青几乎是扑进了他怀里,很是意外地抬头看他。从不知道,他的力气也可以这样大。雨水顺着梅言眉睫滴下,他喉头微动,将江黛青的脸按在自己肩窝不敢再看。

    风苓抱着个披风持伞而来。他笑着将伞塞到梅言手里,给江黛青披好披风,顺势带到自己身前:“玩够了没?”他笑意盈盈:“生病了可是要给大家添麻烦的!”

    江黛青低头抵住风苓胸口,兀自笑个不停。揽住江黛青,风苓将她半请半强地带回了天然居。风艾替他们二人打伞同去。

    梅言拿着风苓的伞,回了浮香馆。顾不得同样浑身湿透的自己,先抓了些疏风散寒的药,要替江黛青煎。才下了锅,就见香云、瑞雪并肩而来,接过了煎药的蒲扇笑道:“王妃吩咐奴婢们服侍梅先生沐浴更衣。”

    连声道:“不敢。”也没有什么用处,梅言只得上楼去卧室,取替换的衣衫。却见嵇丰犹在窗前立身,朝他微笑。倍觉尴尬,梅言嗑嗑绊绊地道:“我......在下失仪......唐突殿下,殿下勿怪。”

    嵇丰垂眸带笑,缓步踱回了自己房里,什么都没说。梅言见状轻轻叹息一声,呆了半晌,才想起来拿换洗的衣服。

    那边江黛青也泡了个暖暖的热水澡才用午膳,还笑嘻嘻地问风艾和风苓:“你们淋着没?要不要也泡个热水澡?”

    时雨忍不住埋怨起江黛青来:“王妃快歇歇吧!两位大人武功高强,稍稍淋雨料也无妨。午膳忙到一半又另起炉灶烧水给您泡澡,奴婢们可是被折腾得够呛!”

    解霜将一碗汤药毫不客气地放在江黛青面前:“听香云说,梅先生身上还滴着水,就忙不迭地给您抓风寒药熬了,您还是老实些吧。”

    江黛青被说得咬着筷子讪笑:“好吧......”想一想又问:“意远怎么样了?他才发过烧,也带着伤呢!”

    “你这会儿想起来了?”风艾也忍不住问:“又不是你叫他及时行乐的时候了?”

    江黛青的头都快埋到饭碗里去了。风苓笑得不行:“好啦!都别说卿卿了!也是难得看她这般兴高。”

    “就是......”江黛青悄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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