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去后,风艾才缓缓从树木掩映下走了出来,一柄长长的洞箫负在身后:“王爷的小‘舅兄’?”

    “哼。”风荇不语,将头扭向出云池。

    风艾对风荇的不悦,似是无所察觉,依旧保持着步调,走过七志桥,踏上叠影亭:“玉笛凌秋韵远汀,谁家少女倚楼听?兴致不错!”风荇对他视而不见,他便依旧我行我素,持箫再奏。

    一曲终了,风荇才懒懒回首,问道:“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这是吹给我听的,还是吹给王妃听的?”

    “王妃?”风艾笑道:“自然是吹给你‘妹妹’听的。”

    风荇兀自忍耐,风艾却越说越离谱:“你若有个妹妹,求来为妻,想必应是不错。”

    陡然暴起出招,风艾堪堪避过,笑意更深:“恼什么?”

    “少讨口头便宜!”风荇将玉笛使出了剑意,风艾便以洞箫格过:“相煎何太急!”从容不迫。两人过得几招,略略分开,各自查看手中笛、箫。

    风艾言浅意深:“伤了人无妨,只怕伤了这有魂无灵的‘竹器’,你要心疼的。”话里话外,隐喻着借尸还魂的江黛青。

    “哼!”自知口辞没有风艾犀利,风荇索性不理他,将玉笛插入腰间,就往回走。谁知风艾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身后。

    “做什么?”

    风艾笑言:“陪你宿一宵。”

    风荇虽然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却没有拒绝:“你又不粘着行云了?”

    “一视同仁。”

    江黛青一进天然居,就见嵇元正负手临风,听风荇笛声。毫不犹豫地抱住他温热的身子,叹道:“好暖......”

    摸一摸江黛青身上,果然冰冷。嵇元便抄起她,直抱入内室。唤解霜焚起炉香,屋内顿时暖意融融。

    江黛青抱膝坐在床上发呆,嵇元环她在怀中暖着:“在想什么?”

    正当此时,洞箫宛转传来,江黛青听了笑问嵇元:“是谁在宽慰阿荇?”

    “还能有谁?”

    “不像是阿苓。”江黛青猜测道:“阿苓性有些浮躁,没这么宽厚。”嵇元提醒她:“一说起感情上的事,就往他身上想?除了他,还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情绪?”

    江黛青了然:“敢是首卫大人?”浅浅而笑,她问道:“艾郎和阿荇,看起来总像有些不对付似的,却原来关系其实很好?”

    “风行卫一同长大,关系密切。尤其那两个首卫,可谓是‘光影共徘徊’。”

    想起方才风荇的言语,江黛青对嵇元说:“阿荇说起了他的妹妹......”

    嵇元有些诧异:“想不到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真把你当妹妹了?”

    “我对你说过吧?”嵇元也很是同情风荇:“风行卫都是孤儿。他年纪太小了,记不清前事也情有可原。入风行卫前,他应当就已经失去所有家人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同我说起要去寻亲的时候,结果已经可以预见,偏他一念执着。我无法出口阻拦,只得让他自己去直面......”

    “但风艾劝过他。”嵇元对江黛青说:“他说‘何必非要追根究底’。”看她神情恻然,转念一想,又道:“我使风荇去接你回广陵,他故意不从,我罚了他。那时候,风艾好像也去劝过他。”

    江黛青茫然:“什么?”

    嵇元笑道:“你这个‘哥哥’,眼光可没有我好。”低低笑吟呼出的气,就在江黛青颈边作痒,让她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回首看向嵇元的神色,就难免带了些迷离。嵇元的笑意也随之渐渐收敛。

    看江黛青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胸骨,倒像是在抚摸什么挂饰。嵇元问道:“在摸什么?”他的手也伸了过去,被她瞬间抓紧,扣在胸口。两人都分明感觉到,江黛青的心跳,变得急促、有力。

    嵇元的呼吸也重了起来,靠近江黛青耳畔:“你真香啊......”

    江黛青笑了出来,转身就抱,谓嵇元道:“让我闻闻许久不吃羊肉的你,香不香?”

    嵇元微赧,欲要挪开视线,却被江黛青捧住了脸。

    “你知道?”

    “怎么不知?”江黛青凑到嵇元唇边,说道:“从前你称得上喜欢羊肉的。自我说了那话后,再不见你吃了。”她笑道:“何必自苦呢?”

    “怕你不喜......”

    “怎么?”江黛青笑言:“讨好我?”

    “嗯。”嵇元欺身而上,坐在了江黛青双腿之上。搂住她纤腰,任她抱住自己头颈索取。缓褪衣衫,慢散青丝,江黛青勾着嵇元臂膀,看他肩背肌肉起伏,绸缪唤道:“元郎......”

    放倒江黛青,却将手垫在她身下托起,叫她紧紧贴着自己胸口:“黛青,别嫌我......”

    “嫌你什么?”江黛青笑眼盈盈:“嫌你太合我的意?还是嫌你傻气?”

    江黛青颈上齿痕已经脱痂,露着些粉嫩的新肉。嵇元轻轻的舔舐,让她分外煎熬。她秀眉微颦,转头低吟,些微拱起的肩头圆润有光。抬手揽住在她锁骨下窝逡巡的嵇元,江黛青勉力仰起身子去吻他。他放在江黛青后心托扶的手滚烫,热度迅速扩散到她全身。

    秋夜渐长情亦长,耿耿秋心秋灯黄。不闻笛声与箫语,欢底秋霜未觉凉。

    熏笼有残香,玉枕初透光。江黛青醒时,嵇元已经起身不见了。外间传来侍女们的低低絮语,和嵇元说话的声音。刚刚下得床、出得帐,便见嵇元打帘进来:“醒了?”

    “谁在外面?”江黛青睡眼惺忪,带着朝慵问道。

    “是意远。”嵇元道:“和我说了几句私话。等你一同用膳。”

    步经意殷殷勤勤上前,扶起江黛青替她更衣。解霜、时雨都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意思。嵇元就坐在江黛青身后,看时雨同她浣洗,解霜与她梳妆。

    步经意来来去去,就那两三件衣裳,江黛青不觉关切:“也不知道你的衣服,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嗨,够穿就好......”步经意看着镜中江黛青,像个花痴一般笑个不停。江黛青一头雾水。

    却原来,梅言、金涛早就来了,和神清气爽的嵇元在堂中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制的香,可合你的意?”

    嵇元已经洞然,却只微微笑答:“很好。”

    梅言有些讶然:“我以为,你会更欢喜的......”

    不是不欢喜,只是梅言这般替嵇元和江黛青周全,难免让嵇元有些戚然。怕他多心,嵇元只得多说几句:“这香,效果微隐,黛青还没有察觉。”

    “她性格是疏阔些,举动也有些鲁莽。”梅言忍不住问嵇元:“她看起来很是强势,也会有向你撒娇的时候吗?”

    自打知晓梅言心意,嵇元就尽量避免在他跟前提及与江黛青的亲密事。却不料此时梅言自己问了出来。嵇元不禁心想:意远呀意远,你究竟是有多喜欢黛青?情愿看心上人和情郎快活。苦乐间,当真如此难以取舍?

    看嵇元沉吟不语,梅言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界了,收起好奇,淡然笑道:“是我失言。”

    嵇元哪里看得下去梅言这副做派,只得小心措辞道:“她......事后总要交吻。若不依她,她就会百般痴缠,很是娇媚......”

    果见梅言的神色微妙起来,嵇元于心不忍。听到内室动静,知道江黛青已经起身,便入内趋陪。

    金涛坐在堂中举着茶盏,像是神游天外,不知何所思。那边梅言也正自出神儿,却见风荇阴沉着脸回到天然居等待用早膳。冷冷瞥梅言一眼,往他身边一站,就叫梅言回了神儿:“你身上......”

    风荇嘲讽道:“梅先生好鼻子,正是昨日香饼。”

    这就出乎梅言意料了:“黛青给你的?”

    “不错。”

    两人各怀一点不满,却没再针锋相对,默然无语。

    江黛青与嵇元出来,看到风荇侍立在梅言身旁,对视一眼,不觉有些好笑。

    “阿荇!”江黛青先出声问道:“昨日香饼可熏了?”

    风荇窝了一肚子火,只能先憋着,勉强点点头算是应了。

    江黛青看他一脸不快,奇道:“大清早起的,谁惹你啦?”

    与梅言目光略略交汇,又各自挪开了视线。

    嵇元稍事思索便知端的,却不便点破,只道:“用膳。”

    众人入席落座,江黛青倾身靠近风荇去闻他身上香气:“怎么和君善身上的味道不像?”旋即转头又看向梅言,只觉和他身上味道也不像。三个人竟是三种味儿。

    风荇瞟梅言一眼,低声对江黛青说:“先吃饭!吃完饭,让你好好闻闻!”听得江黛青小心肝一颤,颇有危机四伏之感。看向嵇元,满脸懵懂。梅言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金涛亦然。

    待江黛青落箸,风荇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拽了出去。嵇元当真是无可奈何。

    梅言看着嵇元苦恼,却乍然问道:“你从前说过,容不得他人觊觎黛青。言语调戏,便拔了他的舌头,心存妄念,便挖出他的心。若是情不自禁......”他的神色渐深,笑容渐冷:“你当真会杀了他么?”

    嵇元感到口里发干,心头苦涩。梅言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带些惆怅,他要耍些伎俩。

    “我会杀了江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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