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经意如此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与嵇元的责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江黛青红了眼眶。这就让嵇元很是下不来台,也不敢再去看江黛青的目光,怕自己失控。

    风荇开口周全:“王妃,王爷不是那个意思......”

    一时,存思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直到梅言从外面进来:“这是怎么了?”

    看到藕儿,梅言也自惊讶:“曲姑娘?”

    步经意这才恍然:“原来,是昨儿王妃说起的那位姑娘啊......”

    嵇元心烦意乱,将事情丢给了梅言:“你看着办吧。”转身走出了存思堂。

    梅言正诧异,就见江黛青不能自控,泪珠次第而落。

    “黛青?”梅言眼看江黛青随手用衣袖抹一把脸,勉强处理藕儿的事情:“藕儿,你此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藕儿不识得众人,也没抬头窥看,更不知众人的关系,因而并不知道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回答着江黛青的问题:“妾想报案,找回妾身的幼弟。”

    “你父亲并不想这样做。你又为什么执意要找到他?”江黛青边问,边掉眼泪,众人哪里见过这场面,纷纷呆住了,只能听着她与藕儿一来一往,相对问答。

    “是妾亲弟,父亲亲子。怎么会不想找到他?”

    “你没想过,你弟弟为什么会失踪吗?”

    “许是......许是跑得失落了路途?”

    “离开曲家,不再受皮肉之苦,难道不好吗?”江黛青问:“又为何非要将他找回来呢?”

    “他.....他是父亲的独子啊!他还要给父亲光大门楣,养老送终,不能走啊......”

    江黛青觉得更是悲哀:“他要给你父亲养老送终,谁又在乎他的性命归属呢?”

    “由他去吧!”江黛青转而对解霜说:“安置一下曲姑娘,且养养身上的伤!”

    梅言上前关切江黛青:“黛青......”却被她打断:“你去看看曲姑娘。”他只得先跟着解霜去照看藕儿。

    江黛青回到内室,坐在镜前独自垂泪。步经意很是内疚,却知道自己笨口拙舌,不懂安慰人。求助般地看向其实和她半斤八两的风荇。

    拍拍江黛青肩头,风荇只能说:“王爷......不是有意的......”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午膳时候,众人空等了嵇元许久,也不见他来。

    “奴婢去请王爷?”解霜试探地征询江黛青的意见。

    “传膳吧。”江黛青不等了,语气里却满是落寞。席间梅言、风荇都默默无言,看着江黛青大概夹了三粒米,就放下了碗筷,再没动过。不错,就是三!粒!莫说梅言心痛神痴,就是步经意都揪着衣襟一脸痛心。解霜一个人支持,也觉身心俱疲。江黛青一离席,风荇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吓梅言一跳。

    解霜在内陪伴江黛青,梅言就向步经意讨了杯茶,问了她事情的始末情由。

    却说风荇满腔郁愤,去找嵇元,见到他的一瞬,却又消散了个干净。书案上的文书都还整整齐齐,看书吏们的意思,他也是枯坐了半日,什么都没有做。

    心里道声“何苦?”风荇上前唤道:“王爷。”

    半晌,嵇元才回道:“黛青如何了?”

    风荇面无表情地报道:“哭了一上午,午膳用了三粒米。现下又在哭了。”

    嵇元眉头皱得更紧了,只觉心房隐隐作痛:“她是想要我的命吗?”话虽如此说,却不见动作。风荇急得不行,问道:“王爷不要去哄哄王妃吗?”

    嵇元瞥风荇一眼,问他:“你怎么不去哄哄你妹妹?”

    风荇语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立在嵇元身侧,两人都有些无措。

    “话说回来......”风荇艰难地对嵇元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与妻子闹别捏,还该是主动去求和。”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是清奇:“终不然,让女孩家来央求我们不成?”

    嵇元竟然被说服了:“你说得很是......”也无心俗务,即便起身,与风荇同回存思堂。

    梅言听过了步经意的话,进入内室,试图分散江黛青的注意力:“我给曲姑娘诊过脉了。她身上大约还有伤,只是她颇为拘礼。男女有别,却有诸多不便......”

    “叫遗珠去看看她。”江黛青开口道:“她母家医道世家,你和她斟酌着办。”

    梅言应了下来,却不离开,就坐在江黛青身边盯着她看。两人静坐了许久,直到梅言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江黛青肩头的长发。

    江黛青转头和梅言对上了视线。梅言哪里禁得住?手上稍稍用力,江黛青就顺势靠上了他肩头。想说一句“我没事”,逞强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被她和着眼泪又一起咽了下去。

    最终听在梅言耳里的,就是一声“我”,还带着满满的委屈,微微的哽咽。

    “不必逞强。”梅言轻轻念叨:“就撒娇也好。”心里不无期待。正沉浸,忽然听得背后动静。心虚的梅言猛地起身转脸,正对上嵇元伤感的视线。身后还跟着面带嘲讽的风荇。

    “我......”梅言慌张道:“只是想安慰安慰......王妃......”

    此地无银三百两,风荇如是作想。

    嵇元却像无所察觉一般点点头,梅言便找了个由头离开:“王妃吩咐,我还要去找一趟棠溪玥,失陪......”风荇和他一同告退了出来,嵇元就落坐在了梅言方才坐的地方。

    出得存思堂,风荇不觉埋怨梅言道:“你也是,非得叫王爷撞见才甘心不成?”梅言回嘴道:“谁知道你是去找君善了!”

    “我不去找王爷去做什么?”风荇直言不讳:“你只是色迷心窍才没想到!”

    梅言无言以辩。看他落寞,风荇又有些心软:“可是......我话说得有点重?”

    自然不是。梅言自嘲一笑,自己可不就是色迷心窍?他转了话题,打趣起风荇:“也亏得黛青的夫君不是我,不然可真是难以消受你这个‘小舅’!”

    风荇果然有些窘意,随即又争辩道:“我比她大!怎么也得是舅兄才对......”

    梅言冷笑:“这话你和君善说去!”他说:“莫说我大过你四岁,你合该叫一声兄长。就是君善,也还大着你两岁。”

    风荇突发奇想,问梅言:“你想不想听她叫一声兄长?”他说:“很是令人感到舒爽......”

    看风荇那点儿出息,梅言淡然拒绝道:“并不想!”

    风荇虽然知道梅言倾心江黛青,但还是下意识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自然是:“夫君。”梅言看着风荇,答得毫不犹豫。然而这声“夫君”听来就像是在唤他一般,让风荇不觉打了个冷战。梅言看他那样子,也反应了过来,红着一张俊脸怒道:“你......你真是......”负气就走。

    风荇一把扯住梅言,道歉道:“我又不是有心的!”他说:“你别气了!”

    才说间,就听到吟吟笑声传来:“哈哈,怪道卿卿说他俩是冤家!”却是风苓和风艾。

    梁道喜宴上被他俩捡了自己和江黛青的乐子,这会儿又被他们看到梅言和自己的笑话,风荇不满道:“你俩是专门盯着我消闲的吗?”

    风苓笑道:“就算是吧。”瞟风艾一眼:“谁叫有人愿意和你拼高下,你又不肯让我占便宜呢?我只好‘同流合污’了!”

    风荇“哼”一声,对梅言说:“我就送到这儿了,你自己去找棠溪玥吧。”梅言没听懂他们的对话,只点头回应。

    梅言和风荇走后,风苓笑道:“诶!实话说,我还挺想听卿卿叫声‘哥哥’的,尤其是‘好哥哥’这种!”他笑问风艾:“你呢?”

    “不想。”风艾说得一本正经。风苓却不信:“我才不信呢!”

    风艾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微微低头对风苓悄声道:“我更想听王妃叫声‘父亲’。”逗得风苓倚着他笑个不停:“坏还是你最坏!”

    笑得一会儿,风苓就又叹起气来:“卿卿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孩子却有这些毛病......”

    风艾默然不语。

    “你也见识过了。”风苓忖度道:“她这个问题只怕只能遏制难以治愈,甚至还会遗传。也难怪她不想要孩子。”他神色悒郁:“最残酷的无过于,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你和王爷都做得够多了。”风艾宽慰风苓。

    “难得卿卿抱着一腔激愤还能心怀仁善。她的纵情任性又和君善刚好契合。”风苓感叹道:“天意?”

    风艾玩笑道:“若是给我安排个这样的妻子,还是谢谢老天,收回他的‘好意’吧!”说得风苓窃笑不已。

    话说回江黛青,见梅言落荒而逃才意识到她就梅言怀抱,有些不合时宜。看嵇元坐在她身前,带着不安等他开口。

    嵇元本来就为自己口出不逊有些抱歉,看到梅言怜惜江黛青又想起他激怒下说的那句“你若不怜惜她,自然有得是人愿意怜惜。”更是忐忑。左思右想不知该如何措辞。

    直等得江黛青不耐烦,转开脸不再看他,嵇元才讷讷道:“意远......很是温柔。”

    江黛青难以置信地看向嵇元,见他神色有些凄惶,才知他并无恶意。耐着性子对他道:“你要夸意远,到他面前夸去!”语声沙哑,带些委屈,别有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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