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元没料到,看似爽朗的江黛青心事却如此曲折宛转。对他来说,爱这种感情虽然不算熟悉,却也很简单:“人都是会变的。”他的手抚着江黛青脸颊,也将心事分说一二:“我也害怕有一天,你会贪恋着更美的风景,不愿再被我束缚在身边。你有一双美妙的翅膀可以盘旋于九天之上,那么让人心动,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

    嵇元抓住江黛青的双臂,神色变得莫测:“我爱你,完完整整的你,都爱。但若是没了爱,我就不介意你是不是完整了......”

    江黛青很是意外,嵇元的想法可以说和自己不谋而合了。

    “抓紧我。锁牢我。禁锢我。囚系我。”江黛青将嵇元的双手放在自己腰后,踮起脚紧紧箍住他脖颈,在他腮边吟道:“你若愿做我的傀儡,我便是你的囚徒......”看他眼中激情流转,悄悄勾断他那根心弦:“溺毙我......”

    江黛青如临仙境,如堕地狱。嵇元的揾攫,让她如痴如狂,如醉如迷。

    “你不怕我?”嵇元略带狠意时,嘴角会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江黛青玉指轻抚过,紧涩的喉头频频颤动:“怕?我分不清是怕还是爱!”她的声音饱含情欲,只叫嵇元的喘息更重:“我只知道,我的心腑,呼之欲出!”

    嵇元顺理成章地抚上江黛青心口抓紧,含住她唇瓣摩弄。萧瑟秋风中,二人却面红耳赤,一身的薄汗。

    胡衍处理完公务要回居处,却被风行卫拦了下来:“王爷与王妃在前方叙话,还请胡总督稍候。”胡衍只好和四个属下立在风中等待。正是落日时分,这一等就直等到天色从灰白变成靛蓝。人在面前都已经不辨五官。

    胡衍的属下不觉抱怨道:“还要等多久!”被他略一抬手制止了。虽则如此,胡衍也有些不满。嵇元和江黛青只要凑在一起就是痴缠,架阁库中光景,早有人报于胡衍。如今又在园中不知何为,只叫他觉得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拦住胡衍的是风芨和风苍。风苍看向风芨,和他做手势询问是不是应当去提醒一下嵇元和江黛青。他们也不知道有人在等候。风芨看出了胡衍对江黛青甚至是嵇元都有些轻视,是故意拦住他,不让他走动的,所以只微微冷笑。

    天色渐晚,江黛青还想要去看藕儿,所以推拒起来:“再晚,只怕就不方便了。”

    “不方便就明日再去。”嵇元抱着江黛青紧紧不放:“急什么?”

    再缠绵一会儿,江黛青喘息道:“我不行了......”她已经腿脚发软,站不住了。

    嵇元还要说什么,风苓的轻笑声传来,他才略略抬头,犹不肯放开江黛青。

    “王爷、王妃。”风苓笑道:“胡总督等候多时了。”他虽然是从另一边来,但是不妨碍他知道胡衍被风芨和风苍拦下施威。

    江黛青挂在嵇元身上稍事调息。嵇元也昂首长舒一口气:“放他过来吧。”松开江黛青,替她整一整衣衫,捋一捋秀发。

    胡衍正闭目养神,属下就见风芨、风苍同时转身,也不理他们自向前方走去。风行卫倨傲无礼,胡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然而不好与祾王的护卫计较,当下也只能忍耐,且随在他们身后往居处去。

    行了一会儿,转得个弯,就见嵇元和江黛青模糊的身影向着自己而来。胡衍微愣,随即礼道:“见过祾王殿下、祾王妃。”

    “嗯。”嵇元随口答应一声,就和江黛青一起带着三风往藕儿暂住的园子去了。

    胡衍的属下抱怨道:“祾王殿下不放咱们在眼里也就算了,他的护卫怎地也不给咱们大人见礼?”被胡衍喝阻道:“诶!不得议论亲王。”众人默然而行。

    藕儿如今与棠溪玥和众侍女同住,人口多,她就和步经意作了一床。步经意嘴碎闲不住,把藕儿一家上上下下祖宗八辈都打听清楚了。没事儿又给她讲江黛青的故事。从前她就仰慕佩服江黛青,听侍女们和梅言又说了不少,讲得绘声绘色。藕儿听得出神儿。

    嵇元和江黛青到这边儿来,先见棠溪玥和解霜在院子里喝茶。

    “姐姐?”棠溪玥因为这总督府内外之分严切,有几天没见江黛青了:“姐姐来看我?”

    “呃......”

    棠溪玥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江黛青的“不是”说不出口。嵇元无所谓,反正棠溪玥也对他视而不见,颇有敌意:“不是。是来找曲姑娘问话。”

    江黛青刚紧张地回视嵇元,怕他让棠溪玥伤心。就听棠溪玥冷笑一声:“是了,我差点儿忘了恭喜祾王殿下,随行人等中又添佳丽!”登时诧异地看向棠溪玥:“遗珠?”

    前后看看嵇元和棠溪玥,各各怒目,不相让步。江黛青摇头轻叹,回头见风苓也是看着二人冷笑,无力道:“我去看看藕儿,这里交给你了。”瞥一眼他:“只别打起来就好......”

    解霜不语,默默烫盏预备给众人添茶。

    和外面横眉冷眼的气氛相反,里间倒是欢声笑语不断。江黛青还没走进去,就听到步经意夸张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只见王妃一把掌住那美艳妇人的下颌,满含着热泪,压抑着深情,对她说:‘若是能以身相代?我也想代夫君征战沙场!可惜投作了女儿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生入死。你叫我怎么放过身为男儿,却避而不战的他!’说完就冷酷地推开了那美妇!毫不怜香惜玉!哦!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王王王!王妃?”

    江黛青面无表情,双手抱臂,正倚着门槛,看步经意站在凳子上做作。众侍女哄堂大笑,连藕儿都满脸笑意地看着步经意红着头面,缓缓爬了下来:“王妃怎么来了......”

    “哇哦!”江黛青的声调和步经意的大起大伏不同,冷静平缓得好像一池浮冰:“不来当真不知道步姑娘口才这么好......”

    步经意捂着脸,臊得不行:“别说了,别说了!”

    “如果我说‘别说了’,你会停止到处散播我的那点儿旧事吗?”江黛青问。

    步经意低下了头。

    江黛青冷哼一声,上前捏住步经意微微嘟起的婴儿肥:“你净和意远一起糟改我,是不是?”

    步经意听江黛青说起梅言语气也不甚友好,吓一跳:“不不不,和梅先生没关系......”

    “你倒是有义气!”江黛青神色不善:“那你说说看?我南山寺中原话,是哪个告诉你的?不是意远,难道是艾郎,是阿苓,还是松声?”

    步经意哪里知道,当日南山寺一行,江黛青只带了他们四个进寺?一下子就被她看破了,讷讷道:“王妃要责怪就责怪奴婢一个吧!是奴婢磨着梅先生讲给奴婢听的......”

    “你什么时候去听的这些?”江黛青捡个座头随意坐了,语气也和缓了下来。暖星笑嘻嘻地给她端来一杯茶,她就喝了一口润喉。

    不待步经意回答,时雨就笑着说:“她不当值的时候净往浮香馆跑,王妃不知道吧?尤其是晚膳后,有的时候回来都月上中天了呢!”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江黛青好奇起来。棠溪玥说时雨常往外跑,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同理,时雨就算知道步经意往外跑,也应该是和棠溪玥一般,除非,她刚好看到过。也就是说,她去的也是浮香馆方向。

    时雨顿时哑口无言,深悔方才口快,被敏锐的江黛青抓了痛脚。茜着一张脸对着她娇笑。

    江黛青也就不好追究此事了,正事要紧:“你们都玩儿去吧。”她说:“我和藕儿说两句话儿。”侍女们起身告退。

    藕儿甚是有礼,起身恭恭敬敬,依足规矩给江黛青行了个礼:“恭请祾王妃金安。”

    江黛青双手扶起藕儿,拉着她在床榻边坐下:“同是女子,在内,我向来不让她们过于拘礼。你大概也看到了。”藕儿茫然地点点头,难怪王府侍女,见到江黛青也只是常礼,是觉得少些规矩。

    “住得可自在?”江黛青先问问藕儿饮食起居。

    “与同侍女姐姐们一起享受王府标格,自然是过蒙抬爱。”

    藕儿说得既恭谨,又谦卑,江黛青转着手上指环,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

    “王妃......可有舍弟消息?”藕儿轻轻问道,脸上愁韵分明。

    “我没有派人去寻找。”江黛青坦然承认。藕儿一愣:“妾以为......”

    江黛青打断藕儿的话:“你弟弟的失踪,并未立案。”她说:“民不举,官不究。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父亲没报案。”

    “可是,妾冒大不韪背父投王妃,就是为了......”

    “大不韪?”江黛青出言点拨:“若是逃离家门就算是大不韪,你要做的事情就更是‘天理难容’了。”

    藕儿惊讶莫名:“妾只是寻亲而已......”

    “你胞弟和亲父,在你心里,哪个更重?”江黛青试探道。

    “都是妾仅有的亲属,自然是同样重要。”略想一想,又道:“父亲如天,还该是父亲,重要些。”

    第一回答,隐藏着本心深意,思考之后做出的改动,只是意识表象。江黛青觉得可以一试,下说辞道:“报官立案,此事若是追究到你父亲身上,你会如何?”

    “怎么,会牵扯到父亲?”藕儿兀自不解。江黛青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兄弟,十有八九就是被你父亲活活打死的。要不要报案,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好了,就叫侍女们来找我。不打算报案的话,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家。”

    藕儿一脸震惊,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江黛青起身离去,心中凄凉:难道她都不知,人,是可以被殴打致死的吗?还是说,被打,在她看来,已经是同家常便饭一般自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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